第115章 痛失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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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木铮看到刀锋落在王立春身上,却并没有想过要收刀。他任其划过,等王立春向后跌去,他立即斜跑要绕过去看看何潇儿落下的地方。
但那些侍卫到底没能让他如愿,他再一次被挡住了。
他眼中似要喷火,看向那些侍卫,暴怒间刚举起刀就看到王立春身上留下的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岩石。
不知到底是什么让他恢复了理智,那高高举起的刀锋并没有以凌厉之势挥下,反而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磕在岩石上发出了好听的金石之声。
南木铮就那样失魂落魄地盯着何潇儿落下去的位置,心里对何潇儿万分的怨恨。
她最后竟然连一句话都没留给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就算要死,她咬牙切齿的说一句:“我永远不会让你得到我。”
或者,对洛慕笙说一句:“你瞧清楚,这就是逼死你母亲的凶手。”
再不济,恨意滔天的瞪着他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这些都可以。
这些他都能理解。
可是,她没有。
她连一句话,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留。
即将离世,难道连这一点念想都不能给自己吗?
他知道她对自己好,跟自己亲近是真心把自己当作无性别的一同长大的好友的。在她眼里,他是她的至交好友,是她可托以性命至死信赖的至亲,却独独没将他看作一个男人。
潇儿啊潇儿~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好你就是看不见?行之真有那么好?你跳下山崖不是因为恨,不是因为怕,更不是因为羞愧愤怒。你只是因为伤心,只是想要追随他而去。对你来说,没有他的世界,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吗?连你亲生的孩子,你都忍心撇下?
南木铮不禁问自己:若他早知道洛行之的存在对何潇儿如此重要。他还会不会杀了他?
他没能回答。
何潇儿今日的一言一行如一幕幕的影像回放在他眼前。他想起她求自己放过这里所有的人。
忽然,他笑了。
嘴唇勾起一抹弧度,又扩大到露出牙齿,最后似是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涕泪俱下。
那些侍卫保持着跪姿不敢发出声音,王立春被一个侍卫搀扶着坐在地上,也不敢叫人来医治。血色从他脸颊嘴唇慢慢转移到地面岩石上。
终于,南木铮似是笑够了。回荡在山间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拿出身上的锦帕,细细地擦去满面的泪痕和鼻涕,站起身,自己动手略微整理了凌乱的衣发。
他转过身来,跟平常并无二致。
只有王立春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的,身上汗毛倒竖,颤栗不止。
南木铮看了一圈,满脸奇怪的看着王立春说:“你坐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叫人来医治啊!难道你的血是流不尽的?”
王立春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卫,那侍卫赶忙跑去找来了张太医。刚刚亲眼目睹皇家侍卫和侯府护卫血拼的张太医,又看到这样一场生离死别,此刻只盼着自己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脑子空空的,只由着素日训练的手替他完成了医治包扎。
那侍卫刚刚跑开,南木铮又转头对一众侍卫说:“不愧是朕豢养多年的勇士。忠勇可嘉!赏!”
那些侍卫齐声谢赏。
此时,众人才知道穿着侍卫制服的这些人并不是皇家侍卫,而是皇帝私下豢养的勇士。尚存的侯府护卫面面相觑,怪不得武功路数看着不对劲,原来如此!难道说主家是被皇上……?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就听南木铮又一次开口:“将那两个婴儿抱来给朕瞧瞧!”
侯府的仆婢眼见着主母被逼跳崖,胸中燃起一腔怒火,自是顽抗着保护着两个小主子。可惜,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还被皇帝的人都封着。否则,若是能带着小主子们走多好!
皇家侍卫自是不理这些,一刀一个将护着婴儿的仆婢劈开,如在荒芜中披荆斩棘般随意。
两个婴儿没了刚刚熟悉的怀抱,吓得哇哇大哭。那些侍卫虽敢随意砍杀了侯府仆人,却摸不清皇帝对这两个孩子的态度,不敢下重手。但他们这种一生练武的大老粗哪儿抱过孩子,杀倒是杀过几个的。
那俩侍卫顿时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转过头看向躲进屋内的宫内来的产婆嬷嬷们。那些嬷嬷虽在深宫见识不少,但杀伐之事都是悄悄进行,哪儿见过这种明面上的大阵仗。她们都被吓得像一群小鸡成群瑟缩在角落,脸都不敢转过来,唯恐受了池鱼之殃。
这些医女嬷嬷们心里都是一样的想法:只要别出头,熬过这一关,回到宫里就好了。只要别惹人眼就好,自己是皇帝陛下的人,只要别在这个时候出去触霉头,就犯不着自己啥事儿。
于是,大家齐齐的装作没有看到。
那俩侍卫被两个婴儿哭闹的没有办法,皇帝还在那儿等着呢。
他们一人一个随意拉了两个嬷嬷,让她抱上孩子跟自己去见陛下。
那俩嬷嬷吓得脸都白了,膝头一软,跪在那俩侍卫面前低声求饶。那俩侍卫看着这俩不顶用的样子,又随便抓了两个,其中一个正是那位贤妃一派的嬷嬷,此刻吓得老泪纵横,频频跪拜那俩侍卫。
沙嬷嬷叹了口气,从里侧出来,将手里贵重些的东西都交给身边的嬷嬷,让她转交给平素要好的友人。至于会不会转交————看人良心吧,转交一半就很好。
她走出来,将哇哇大哭的男婴抱起。转头看了一圈,实在没人过来帮忙,又将女婴抱起来。就这样她一手一个,轻轻摇晃拍哄,本就吃饱没多久的两个婴儿转眼就睡着了。
那俩侍卫松了口气,粗声恶气地让沙嬷嬷跟着他们出去。沙嬷嬷抱着两个孩子,踏出房门的一刻,屋内的医女嬷嬷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谁都没有对沙嬷嬷的“英勇就义”感到愧疚或感谢。反而觉得这个沙嬷嬷人有点傻,皇上如今似疯似傻,在宫中行走多年的她们都知道,这时候往他跟前凑,不死也得掉层皮。
刚入睡的两个婴儿到南木铮跟前的时候,不知是外面的风太凉,还是南木铮身上的戾气惊醒了他们。两个孩子同时睁眼,不知有没有将眼前的南木铮瞧清楚。
南木铮弯腰屈背端详了一会儿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脸,脸上是慈祥柔和的光。下一瞬,他直起身,轻轻开口:“扔下去吧!”
王立春悚然一惊,脱口唤道:“陛下~”
不是没杀过这么小的婴孩,实在是众目睽睽之下,以仁义贤德闻名的当今圣上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而且,更要紧的是,这……这是在天神观啊!正是在天神奶奶的神域之内,这可是不敬天神,可是大忌。从来没有人这么做的。
南木铮转头对王立春说道:“孩子们需要母亲,母亲也需要孩子。朕怎忍心将母子生生分开?”
南木铮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像了。不只彼此想象,更是像那个人。尤其是那男婴,眼睛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而那女婴……
南木铮定睛瞧了瞧,刚刚就觉得这女婴长得精巧,酷似母亲。刚刚因着嫌恶洛行之的血脉,并不想承认。可是如今再一瞧,好像真是个小小的潇儿一般。
潇儿~是你心有不忍,留下另一个你来陪伴我吗?
这么一想,南木铮刚刚冰冻的心化开了一角。他将那女婴抱过来。那女婴似是察觉到事态不好,在襁褓里挣扎扭曲着小小的身子,眼看就要崩溃大哭。南木铮怀抱襁褓,哦哦的安抚着,轻轻拍哄。那女婴终是忍不住困意重又入梦。
南木铮露出慈爱而幸福的微笑,甫一抬头就与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对视。他心里咯噔一下,小小的脸那么无畏而镇定,真仿佛那是洛行之再世。
一察觉到自己被一个不足一日的婴孩吓了一跳,他忽的恼羞成怒,对着沙嬷嬷身后的侍卫吼道:“还不快动手?是朕太纵容你们了吗?”
那侍卫立即上前从沙嬷嬷手上接过男婴。另一个侍卫刚要抬步上前要从皇帝手上接过女婴,就看到王司宫微微摇头,只好站定等待指令。
沙嬷嬷脸上无悲无喜。她见过太多人间惨剧,这并不算最可怜的。但她心中存留的正气和善念,使得她在心中默念祷文,祝福两个小婴儿化险为夷,平安长大。
那侍卫几乎没有犹豫,几步走到悬崖边,将那男婴随手扔了下去,仿佛对他来说那不过是破布垃圾,并不是一条生命。
男婴恐惧的哭声一瞬就消失了。襁褓急速坠落,在过于快速的坠落中,男婴沉沉昏迷,不知有没有见到他的父母。
南木铮看着这一幕,手脚脸部俱是颤抖着,心中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觉得自己向何潇儿复仇了。她带走了自己最心爱的人,那他也要毁了她在意的一切。
他低下头看向那女婴,心血沸腾之下,他在思索要不要将那女婴也扔下去,让她向母亲转告何潇儿对自己的伤害,以及自己难以抑制的悲伤。
可是————这孩子真的太像她母亲了。
她太像潇儿了。
简直是个小潇儿。
他禁不住呢喃:“潇儿~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别怕!”
可能是双生子之间的感应,那女婴在男婴被扔下去时哇哇大哭。而南木铮无动于衷的盯着她,这会儿才将她交给沙嬷嬷,说了一句:“好好抱着吧!以后她就是你的主子了。”
沙嬷嬷屈膝行礼,口上称是,心中为女婴逃出生天而感到欣喜。她面色如常地接过女婴,走到王立春身后站定。
王立春立刻判定这位沙嬷嬷是个聪明人。
皇帝抬步边走边说:“都杀了吧!”
王立春犹豫了一下,才道:“是!宫里来的嬷嬷们呢?”
皇帝止步,回头盯着他,眼神冷漠。
王立春低头:“是奴才糊涂!”
王立春有意提醒此地是天神观,想了想对着重新迈步的皇帝背影道:“陛下!皇太后娘娘还住在天神观后院,咱们是否……”
皇帝无所谓的声音响起:“太后在宫中。”
他连脚步都不曾停。
王立春称是。
皇帝走了好几步,发现王立春没有跟上,停步转头道:“你还不走?”
王立春立即在侍卫和张太医的搀扶下艰难起身,忍着疼痛跟上。他对着侍卫统领微一点头,哭喊惊呼之声便响起,几乎没有刀剑相撞之声。
皇帝踏着那些人的惨叫,脸上并无甚变化,眼神却是无情冷漠的像是淬了毒。一声声的惨叫钻进耳中,像一根根尖利的针,将他裂开的心口缝合的紧密而丑陋。
潇儿~你既不愿如我的意,那我也绝不会让你如意。这些冤魂之血都是沾染在你手上的,九泉之下相见了,让他们好好告诉你,你将我伤的有多深!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眼前跳崖自尽,将我一生之梦毁于一旦。
潇儿~我恨你!我恨你!!!
南木铮心中回荡的嘶吼,伴着山间的风穿入九霄。
直到他们走到院侧瀑布之下,回荡在山间的惨叫生生停止,天神观中不闻人声,只听水声鸟鸣一派世外桃源之象。
张太医作为此院留下小命的唯二之一,只觉得这山风直钻进颈窝间,让他感觉凉飕飕的。估计是吓惨了,回去后发了一场热,差点要了半条命。不过几日就接到圣旨,将他擢升为太医院院正。他这病又无药自医,高烧迅速退了。这说来也是奇怪,连他自己都搞不懂状况!但他搞不懂啥都懂一点,那就是要闭紧嘴巴,该说不该说的,都不要说。自此,张太医也算在院正之位上安安稳稳顺顺当当了。
沙嬷嬷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如今却是那些宫人嬷嬷中独留了自己一人。她只叹了一声造化弄人,心中为亡者念起安灵悼文,便不再顾念这些了。她过往的经历告诉她,没必要,也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