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翠环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叶落离木生!
她和那女婴被安置在宫外,不多久又迁至皇陵附近的村落。自此她与那女婴相依为命,尽心照顾爱护。南木铮给那女婴起名为爱潇,平时唤做潇儿,一应吃穿用度,婢仆教养均按照宫中公主的规格来。刚开始几年,南木铮只在皇陵祭扫时,顺便来看一眼。等到孩子渐渐长大,南木铮便是一年两次三次的来了。
只是小潇儿一切穿衣打扮行为举止,甚至谈吐表情,都要南木铮说了算。他细细的如是在捏一个雕塑般,一点点的将她捏作心里的那个人。
沙嬷嬷与何潇儿相处时间不长,本来不知南木铮用意。等到孩子说话利索了,有一日南木铮来看她。南木铮看着这几月又变得无章无法的小潇儿,皱眉不语。沙嬷嬷知道这肯定是小主子又有哪里做的不对了,忙带着小主子跪下请罪。南木铮本就皱着眉,看小潇儿跪下请罪脸色更差,直到听到糯糯的声音恭敬的说:“……请陛下降罪!”云云的。他忍无可忍的将桌上的茶盏扫落,随着茶盏清脆的破碎之声,皇帝暴躁的声音响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小潇儿被吓的大哭,南木铮忙跑过去抱住小小的孩子,紧紧地抱着,脸上是疯癫与痴迷,嘴里轻语:“潇儿!你已经离开了我一次,我不允许你再离开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明白吗?”
跪在不远处的沙嬷嬷连头都不敢抬起来,这几句话更是吓得她魂都飞了。这么些年,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拉扯成会跑跳欢闹的小人儿,早已将她视作骨肉。说是主子,其实告诫自己千万遍还是更将小潇儿当作女儿。
哪一个当妈的见到此情此景不感到恐惧?
顷刻间,沙嬷嬷的心坠入万丈深渊,只觉头顶阴云密布,前路未卜。
小潇儿终于止住了哭泣,南木铮耐心地细心地跟她说话,教她习字,告诉她:她应该称呼自己为阿铮;见到自己从来不跪;别人怕他,她却从来不怕;说她穿樱红色的长裙最是好看,他最不喜欢她穿白色的衣服;……
沙嬷嬷第一次对皇帝有了大不敬的念头。
小潇儿渐渐长大,南木铮心里更是期待越深,这些年他每月去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众人皆以为是陛下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前朝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后宫一片口不对心的赞扬附和之音。
但无论后宫嫔妃的鲜汤多么滋补,小曲儿多么动听,舞蹈跳得多么灵动,也不见皇帝陛下更勤快的往后宫跑。
倒也是,任谁也顾不得这些吧!洛府出事皇帝陛下实在是太过痛心,连躺数日,似是大病一场。陛下与永昌侯情分颇深,直如亲生兄弟,侯爷一家逢此劫难,陛下心中也是难过的紧啊!
而且,自从洛府出事以来,最近这几年那些余孽更是猖狂,已经有好几家惨遭毒手。而且回回都是斩草除根,连不足百日的婴儿和仆婢都不放过。每次一出手,俱是将一姓之户尽数屠戮殆尽,户籍册整本整本的没有用处了。真是诛杀得彻底!
皇帝陛下因着思念永昌侯,勒令尽快破案,偏偏谁都查不到蛛丝马迹。
街头巷尾的百姓交头接耳感叹皇帝陛下的难过时,还要附上一句:唉~刑部尚书都换了好几拨了。
一时间,有从龙之功的达官显贵俱是度日惶惶。大家纷纷招兵买马,加固门防。这么一来,家中人多事儿杂,反而有许多搞出丑事丢官失爵,贬谪罚封的。
朝堂震荡!真如是大换血!任谁都对这废太子党余孽深恶痛绝,一些本对当初的南木府全府自杀一案有些疑问的官员也不再理会,只觉得他们一支死绝得好。
过了三年,在江南水道上,终于将那些人抓住。皇帝下令格杀勿论,不留活口。原来那些余孽竟是化身成为江湖帮派,平日蛰伏山间水道,有事儿时一起出动,力求一击必中,且连一丝线索都不留下。这还是皇帝南巡时,王司宫偶然发现踪迹才得以将他们覆灭。皇帝急急北归,原来那些人竟是在策划着行刺陛下,真是狗胆包天!朝野上下群情激愤,谁都没有对他们的死活多问一句。
此事后,应是将他们全窝端了,再没发生过那种重大的恶性事件。
大央国自此可真谓是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南木铮看着都城一副百姓安乐,歌舞升平的景象,心中感到安稳富足。一切都在按照心中的蓝图迈进,现在只等潇儿长大,他就真的是此生无憾了。
……
那日,翠环带着两个侍卫从天神观出发,一路策马疾行奔至都城。日头都上来了,都城大门竟然还是严闭不开。
翠环见到头两拨出发的护卫,一行人跟等着进城的人群挤在那里,心中焦急难安。
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为何闭门不开?
城门小兵理都不理小老百姓和气的问话。直到翠环拿出侯府令牌,一名小将才颠颠跑过来,拱拱手,讨好的笑道:“姑娘是永昌侯府的?小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今日接到上头命令,不让开城门。喏~”他手一指坐在城门边一方小桌,看起来风尘仆仆的一名小兵道:“这是边疆来送信的,他都进不去。其余人更不用想了。”
“是各大城门都关门不开?还是只此处不通?”
“这您就为难小的了。小的从昨日一早当值以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呢。对别处的消息也是一无所知。”
就算是知道,按律他也不能跟人说。
翠环跟他应付几声,便去观察那位坐着的小兵。那位士兵跟城门守将衣着不同,而且显得疲惫不已,坐在那里焦躁不安的时刻关注着城门的动静。
一位同行的护卫告诉翠环,每次有些身份来询问,城门守将都拿这套说辞挡回去。
翠环听了眉头一皱,再仔细一瞧那位士兵,倒也不好发怒。看那装束,那位士兵确实是边疆驿使。翠环虽没见过,但他父亲曾给他讲过。而且又有旁边同行的护卫一再跟她喋喋不休的讲解,卖弄自己的见识。翠环倒是知道了这是西南军中来的信使。连呈报陛下的信件都被耽搁了,可见都城中发生的事情不小。
翠环当机立断掉头就走。一众护卫不明所以,以为侯夫人还有别的任务要他们做就跟着翠环这个小丫头。左右等在这里也无事可做,闲来去看看她要干什么也好。
一行人依着翠环的意思,掩人耳目沿着护城河绕着城墙而走。高而宽大的城墙之上,偶有一列士兵巡逻走过。他们都贴着城墙,连气都不敢出一声,倒是都没有被发现。
那位头先卖弄的护卫到底忍不住不耐烦道:“翠环姑娘,咱来这边做什么?”
翠环这儿瞅瞅那儿瞧瞧,随口回道:“总不能一直等在那里白瞎时辰。”
另一位精壮的护卫微微皱眉道:“为何如此着急?难道天神观中有何不对?”
众人齐齐看过来。这人着名的乌鸦嘴,他说的话十有八九都要应验。
翠环当然也知道。她立即便怒道:“你可闭嘴吧你!不对你个头。侯夫人一胎生下龙凤双子,母子三人都平安,都好得很。不对什么不对?”
那人也知道自己嘴巴应验过不少,不敢开口辩驳恐冒犯了侯爷和侯夫人,讪讪的刮了下鼻子不再说话。
那名卖弄的护卫年龄大些,不修边幅的打扮显得为人粗犷豪迈又粗枝大叶的。其实人不可貌相,这位为人心细如发,又反应敏捷,在军中时曾是做侦查的先锋探子。
他满不在乎地一乐,解围道:“嗨~我也以为姑娘这么心急是怎么着了呢。这主家添丁这么大的好事儿,它又飞不了。侯爷早知道晚知道,反正早晚都要知道。何必冒着犯律条的风险扒城墙?这要是被人当成细作抓起来,给侯府安上什么罪名,那可真是惹了大祸了。”
翠环回头看了看他,撇嘴道:“你们要是怕了就回去,我又没要你们跟着。”
这几个又不肯回去。他们这些传信的出了名的腿脚快,却都是年纪轻轻的光棍汉。侯府后院娇滴滴的女婢他们不知够不够得上,但是肉都送到嘴边了,他们也不往前凑凑,那真是天杀的活该。于是,他们顾左右而言他,自己搭台阶下坡儿,跟着翠环一起找进去的小洞口。
这时候一个圆脸的男孩子才讷讷开口:“我……我知道一个能进去的洞口。”
翠环回头看他,他本就自然红的脸蛋顿时更红了。翠环姑娘可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名字也好听的紧。
翠环等的不耐烦,问道:“在哪儿?快说啊!”
“哦!在宣德门附近。”
宣德门是都城北门。因天神观在都城东南处,来回走东门朝阳门或南门通天门都可。因着通天门更近,小卒仆婢和小队伍的几个贵人一般都走通天门。大支队伍的贵人就有讲究了,一般出城迎着太阳走朝阳门,回城背着夕阳走都城西门凯旋门。出入宣德门的贵人很少,都是贩夫走卒地痞乞丐牲畜泔水引车卖浆的从此门穿过,倒是比其他几门更为热闹。
现在他们在通天门附近,要去宣德门就要绕城半周。
众人一听,都想捶死他。大家在这儿陪着小娘子说说话不好吗?白白赶这么远的路做什么。
翠环一皱眉,思索片刻,问道:“你确定那里一定有进去的通道吗?”
那红红的圆脸木讷的搔搔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有一回三爷跟其他军爷们聊天时没避着我,让我听到的。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秘密,否则也不能让我知道了去。”
其他人更是扶额,这小子也太实诚了些。咋啥都说?
三爷指的就是洛行之身边的阿三。若是他说的,应是没有错的。
翠环点点头,没理会别的,自顾自的走到停马的地方,解开缰绳便要走。那小圆脸还木在马下,翠环回头喝一声:“快点儿啊!”
不仅吓得那圆脸一骨碌爬上了马,更是让其他几个汉子都吓得一激灵,赶紧上马跟上。
这小娘子看着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咋就这么凶恶?
那北门处啥人都有,是她能去的地方?
那粗犷的汉子有心劝阻一二,但看到翠环到底没敢说出口。
那汉子对自己的怂样感到懊恼,就这么着被个小姑娘吓住了?那以后要是娶了她,那不让她翻了天了?那得让她踩在脚下过日子吧?不过……踩就踩吧。这么美的娇娘子,被踩着过日子他也乐意。
就这样大家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白日梦,一路无话跟着小圆脸绕过西边的凯旋门往北走。
正值大早,太阳光还不热,凯旋门处并没几个人。他们照例问了一嘴,又上马往北走。
绕过城脚,也就走了几里地,那小圆脸刚要指着前方说快到了,就听到那汉子嘘一声让他们噤声。这几个人都是从过军的。军中的规矩早已深入骨髓,立即勒马闭嘴,一动不动。
听到了。是有雀鸣声。一声缓,两声快,一声缓,三声极快,……雀鸣声有韵律的持续循环。
这是洛家军的求救信号。
那汉子面色肃然,全不像刚刚吊儿郎当的样子。
翠环不知发生何事,但看他们脸色慎重,她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虽是洛家军的信号,但声音断断续续,极为微弱。若不是那汉子机警善察,恐怕就要漏掉这声音了。
他们无声地以手势交流,决定前去一探究竟。前去的三人抽出刀以品字形往那声音处迅速出发,留下两人观察周围并护着翠环。
翠环姑娘这么娇滴滴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不知侯夫人为什么要派她来?若是遇到什么紧急情况可怎么办?
因此那两人真是以合围之势将她护在身后,神情紧张的左顾右盼。这种紧张的气氛,把翠环搞得莫名其妙。
这么草木皆兵,有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