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祸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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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行之夫妇再是迟钝,也能看出来何太后身不由己。瞧着吃穿用度还算尽心,又看她面色红润不像抑郁成疾的样子。洛行之夫妇也不好说什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洛行之夫妇能说什么呢?何太后往昔拥有的皇后荣宠,都随着先皇的崩逝而离去。现在南木铮有从小相依为命的圣母皇太后在宫中,何太后能得现在的待遇已经是不错了。
洛行之夫妇再无他话。一场饭吃得异常安静。
回去后,俩人商议再不能来叨扰姑母让她为难了。这次看她怀得辛苦,带她出来修养,恐怕已是尽了全力。
洛行之想到何太后说话都不自由,微微皱了皱眉心,对南木铮的狠和他不顾礼教的无耻无畏又有了新的认知,当下握住了何潇儿的手,一股不知何处来的风扰的他心慌慌。他决定回了洛家,要好好与父兄商议一下,为洛家未雨绸缪一番,铺好今后的路。
此后,每日清晨曦光初照时都会来她门前磕头请个安再回去。何潇儿再是行动艰难,也是日日不缀,与洛行之跑一趟。两个人在大门口拜完就走,并不叩门叨扰。
在山上呆了一月有余,暑气渐消,正是临近中秋节之时。
洛行之夫妇得回去了,洛行之需要准备接待中秋节远道而来的族亲,何潇儿也得回去待产了。
但何太后仍无动静,好像并不急着离开。
洛行之夫妇本已开始收拾东西,但受何太后之命,每两日便来诊脉安胎的张太医却和洛府的府医意见不一。
张太医面色凝重,言明决不可妄动,连每日早晨的请安都得免了。
何潇儿一听又要在床上熬日子,开始苦着脸不乐意。
洛行之不得不回,只能跟太医商量对策,还想将她带回都城。可太医言之凿凿,若是妄动,必是一尸三命。
府医听德高望重的太医院院判大人都这般说,便不敢再吱声了。
洛行之心想:不动也好,临盆在即,山路又崎岖不平,若是出了差错便后悔莫及,此处山青水秀空气清新又有神佛庇佑,必能让她平安生下两个孩子。回头再遣人送来需要的一应物什和经验老到的数名产婆便可。自己此去也不过半月就回,骑上他的追风马不到两个时辰便到。若有任何不放心,尽可赶过来。
于是他和何潇儿商定,自己回去安顿好事务再回来陪着。何潇儿知他有事与父兄和众位叔伯商议,便说:“中秋过后再来吧。太医说至少还有半个月才会生呢。不急这几天。”
洛行之一听,低头思忖:最晚中秋节第二日赶回来,前后不过五日,料想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何太后虽不得自由,至少余威仍在,有什么事也能镇得住。而且,自己多留几个身手好的心腹,总是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第二天,他留下所有带来的府卫和心腹顾看妻儿,只带着一个贴身照顾的随从两人两马轻装而回。此次带着有身孕的何潇儿,将大半侯府中得力的人马都带出来了。尤其是那几个身手好的,尽数带了出来,只留了一两个护着府里的老人孩子。
反正——左右——府里不会有何意外。
堂堂永昌侯府能有什么差池呢?
中秋之夜,洛府灯笼高挂,座无虚席。洛家上上下下俱是到齐了。
一轮明月,高挂天空,今夜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
在床上躺了数日后,何潇儿终是忍不住,让下人艰难挪到了窗边赏月。
明月照君又照我,唯盼年年与君伴。
何潇儿出神的望着天上的月亮。那月亮犹如近在眼前,似是都能看见上面的桂树和玉兔。
天神观乃世外之地,自是不过这些俗节。但他们要过,观中的道人也不拦着。
何潇儿的婢女编了几个灯笼,挂在院中,又准备了瓜果月饼,算是过节了。何潇儿不利于行,何太后又不愿出来,便把准备的东西送过去聊表心意。
今夜在山上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节,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山下,都城中灯火连天,恍如白昼。洛府中,觥筹交错,叙话家常,热闹非常。这是过完年好不容易聚齐的中秋宴会。甚至年关时雪大封路未能回来的,趁着此时的好气候都回来了。
洛老爷看着人丁兴旺的洛家,看着个个精神饱满的年轻人,欣慰的想:子孙如此争气,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脸面叩见祖宗了。
宴会进行到亥时才结束。老弱妇孺都已归巢安歇,只有几个意犹未尽的青壮男子又摆下几张圆桌,喝酒划拳,唱歌作乐。
许是喝了太多,到后面都有些东倒西歪,站都站不稳。
亥时末,众人终是散去,回了各房休息,伺候的下人们除了值夜的也赶忙回去歇着。
刚到子时,有人叩响洛府大门。虽是欢庆佳节,但此时夜已深,断没有无故来访的道理。门房支了个人跑去告诉还醒着的主家,另有人高声问:“谁呀?”
大门那头悄无声息,犹如刚刚那好几下叩门声时门房听错了。
守门的面面相觑,刚要回身将跑进院的招回来。那叩门声又响起来了。
镗镗镗————
铁环撞击的声音在静夜中传去好远。
当值的门房管事皱了眉头,竖起手指示意旁边的手下人噤声,刚要吩咐人跑去警告主家时,就看到一道光亮闪过,身边人的脖颈上出现一条长长的细痕,慢慢渗出血液,又顷刻间喷射而出。那人甚至都来不及惊讶,便栽倒在地。那管事张口要喊,却发现自己正在坠落,眼见到一个无头人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站在那里,手还竖着未及放下。
连跑去通知主家的少年,奔行到主宅前,就有一支弩箭正中右耳,没进头中,从他左脸露出箭头来。那少年正在全速奔跑,那瞬间虽没了意识,腿仍以为自己还活着,又往前跨了几步才扑倒。
洛府各大小门中俱是如此景象,清理了门房,才有人不慌不忙地打开门,将门外的同伴迎进来,又小心关上。
只有正门大开后仍敞着。最后走进两个步伐稳健从容的人,与其他人服饰相同,却似是领头的。其中一人,在大门台阶上负手而立,眼神狠辣,微微点头。身后站着的一看,便左右挥手连打手语。随即,院中等着的一排排人脚步轻巧地潜进了主院。
每道门进来的人倒也不算多,但各院屋顶、树枝、假山、竹林中蛰伏了一个又一个身影,在明亮的月光下影影绰绰。这些人如密密麻麻的蜘蛛,向着各自的目标行进。即是如此宁静明亮的深夜,也难听到发出的声响。
死神灰暗的衣袍无声无息地掠过洛府上空,一条条灵魂被他牵引至黄泉路。
一道道利刃破腔而出,又立即收回去;一支支弩箭破空而行,钻进头颅;……这是一场完美的杀戮,是能够博得死神微笑的饕餮盛宴。
提前完成任务的,又向着头领靠拢过来,领了新任务迅速奔去。今夜这活儿也太轻松了。传说中的武将世家也不过如此。
好多人心中刚起这个念头,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声音在安静的深夜乍然响起。
是一个心思活泛的婢女看着主家男子喝多了,在扶回房间后想为自己谋份前程,却被赶出来出现在不该出现的位置,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切。
那道声音没传多远便被猛地截断。
洛府中能醒的全醒来,将屋中随身的兵器拿在了手上。
领头的一听见那道声音,不怒反喜,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神中添了点戏谑和趣味。
太过顺利,正嫌没什么意思呢。
声音一起,离那座院落不远的洛行之梦中惊坐起,下意识便要出去查看一番。后才觉察到那道声音戛然而止,必是有人强行截断。战场上磨炼出的警惕还没被这两年故意的懈怠毁尽,忽的苏醒过来,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奔向房中搁置的兵器架。
他心想,应是有梁上君子趁着节日光顾洛府了。
只是,一迈开腿才发现自己身上酸软无力,浑身透着诡异的疲累。想到有可能是中毒,才把原先的想法改了,顿时又惊又怒:哪里来的一伙强盗,竟敢在天子脚下夜闯侯府,真是胆大包天,目无法纪。
他将红缨枪拿起来,那平时在他手上如运转自如的红缨枪,此刻如有千斤重,提都提不起来。他只得抛下那红缨枪,转而拿了把轻巧的剑。本想出门看看的他,转道去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想到与他一同吃喝的家人兄弟,恐怕现在大家都是一样中了毒。洛府的饭食一向小心,尤其是这种大宴席,更是慎之又慎。若有人能够悄无声息给洛府众人下毒又夜闯侯府,那必定是有人里应外合。而且府中内应的身份还不低。可最近新进府的下人都在外院当差,根本近不得厨房重地,井边也有人看守,并不能随意下毒。到底是谁呢?
他从醒来到踏出房门不过须臾,脑中思索着这些问题,耳边又传来不远处院落中的惊呼声、刀兵相接之声和闷哼声。
洛行之心中焦急:如今大家都中了毒,不知道对方人数和武功深浅,怎好唐突直冲?尽早进入密道逃走才是正理啊。
不怪他有如此想法,外面那群人一听那道声音响起便加快了步伐,化成小队,直接杀入屋中,根本没有留给他们躲进密道的反应时间。好些妇孺因着毒药的缘故,还深眠于梦,直至刀划过脖颈都没能醒来。
醒过来的男人们手脚酸软,任他有再好的武功身手也施展不出来,正如砧板上的鱼挣扎几下便被砍倒了。
而洛行之这里却迟迟没有人来,那个领头闲庭信步走到洛行之院门口,一支支小队完成任务过来站在他身后的队列里。即使洛行之看到也会惊讶,简直比朝中最精锐的部队还要训练有素。
洛行之先找到洛慕琛的寝室,发现床上没人;焦急的探到洛慕笙的房间,才发现床上相拥入睡的两个孩子。原来是洛慕笙因佳节欢闹过度,又是兴奋又是在迷药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缠着哥哥不放。洛慕琛只好留下陪着一起睡觉。
洛行之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将睡得沉沉的兄弟俩叫醒。兄弟俩睡眼惺忪间问父亲怎么了。洛行之忙示意噤声,扯了他们的衣服便领着他们走。
才六岁的洛慕笙睁大眼睛惊异地问着父亲咱们去哪儿。又连连回头看着熟睡在床边的贴身照顾的嬷嬷,十分留恋,问父亲能不能带着嬷嬷一起走。
洛行之心中酸涩,一瞬间几乎落下泪来。外面不知是何情形,看这样子下人们也是被下了毒的,否则这样大的动静,早该有人醒来。他刚醒时看见床边守夜的常随阿三,推了几下没醒,想着不能再耽误时间,只得抛下了。他摇摇头,正想到伴着自己长大的阿三可能死于非命,就见阿三自己摇摇晃晃犹如醉汉般跌进来。
洛行之心中一喜,忙上去扶住,带着两个孩子和阿三一同从孩子们的净室进入了密室。
除了洛行之,其他三人俱是没有踏足过密道。两个孩子更是惊异,阿三倒是难受得连走路都困难,就没什么心思对这些表现出兴趣来。
洛慕琛眨巴了几下神似父亲的大眼睛,皱了下眉心,活脱脱一个小洛行之。在他仍显稚嫩的脸上,惊喜兴奋之情褪去之后,蒙上了一层凝重之意。
他频频看父亲的脸色。
洛行之回过头,冲他微笑了一下,以示安慰,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们往前七拐八拐的走了不知多久,幸好进入密道时就有个火把,点着了也不觉得黑的让人害怕。
此时,外面的声音传进来。
“永昌侯!出来吧!今日我等来贵府,必是要见一见阁下的。”
“侯爷!出来吧!躲得过初一,可躲不过十五。”
“你再不出来,可就别怪我火烧侯府了。”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他们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