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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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木铮长长叹了口气,道:“真是让朕左右为难啊!他们逼朕!你们洛家也逼朕!罢罢罢!随你们怎么办吧,朕也不管了。”甩了手,怒冲冲离开。王司宫高唱退朝。
洛老爷躺了两天才醒。毕竟不年轻了,静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好,落下了头疼头晕的毛病。
洛家人说退就退,全族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官员的辞呈均在那小车上。洛家人虽感惋惜,却毫无埋怨,只几个看不清局势的无知妇人偶有哭哭啼啼,均让房内掌事的训了一通才停。
洛府此次犹如断臂求生,实在是伤筋动骨。几代人的心血付诸东流,化为乌有,还丝毫不敢表现出怨怼。
但洛家人妙就妙在全族团结,又有一股向上的志气托着。没几天各房当家的便聚在一起商议此后该作何营生养家糊口。
士农工商。如今唯有洛行之顶着侯爵还在朝堂,其他人虽身有功名,但到底不在皇帝手下当差,算不上走仕途了。
最后行军打仗一辈子的洛老爷,以军中的做法,将子弟主要分为三类,在农业、工业和商业分别摸索。另又有小队涉猎学院、儒释道、青楼妓院等等。没过半年,永昌侯府人流如织,车马喧闹,好一番繁华景象。
而洛行之不管这些,只安心陪伴好妻儿,孝敬好父母,似是知足于做个闲散侯爷。他将整个侯府翻修来翻修去,想干啥就干啥。
洛老爷借口头疼,不管他。他大哥体谅他心中难受,不理他。何潇儿乐得跟他自在,也不说他。
然后在最亲近的那几个人的掩护下,洛行之带着人在侯府镜湖中修了一座堪比真峰的假山。假山下设计了密室和仓库,通着府下如蜘蛛网般的暗甬密道。
自小与南木铮一起长大的洛行之看得一清二楚。南木铮已对洛家起了猜忌之心,洛家只能退,而且要退的干干净净,让他毫无后顾之忧,才能保全全族性命。
只是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思难测。万一还是不安心,不想放过洛家,未雨绸缪做点逃生通道,也好留条后路,保几个后继之人。
假山建成之日,离洛家退出朝堂之时过了一整年。这一年朝堂上再也不见洛家人的身影,连洛行之都连连请假不去上朝,却处处又是洛家人的传说。
皇帝微服来过两次,洛行之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一番,何潇儿要么带着孩子见礼后回了后院,要么正好赶上她出门礼佛的时候。真是不巧!
洛行之跳出友人的身份,放下少年情谊的滤镜,有些事就看得比较明朗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洛行之并没有将南木铮的心思,告诉何潇儿。
对于何潇儿来说,第一次是因为生南木铮的气;第二次确实是不巧。对于洛行之来说,第一次是正合他意,第二次是有意为之。
这两次南木铮看到听到的却全然不同。第一次是在洛府请退后的半个月,整个洛家虽还是透着一种向上之气,整座宅院到底散发着伤残养病的晦气和不安。第二次是在假山建成没几天,洛行之以洛老爷的名义广下名帖,邀各行各业的江湖朋友来府内观赏游玩。皇上来凑热闹,顺便想拉近日渐疏远的发小情谊,却在看到往来如织的三教九流后另生他念。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南木铮在看到道士僧侣妓女书生官员百姓均来洛家捧场时,不由得想到这句话。
他立即下令让暗卫将洛家宾客身份查清楚。几日后,看到面前密密麻麻的清单上写着一个又一个江湖或朝堂上响当当的名字时,皇帝掷了笔,走到窗边,负手眯眼远眺。几息后,右手食指和拇指指腹开始无意识的揉在一起。
王司宫将进门来通禀的小内官止住,让他挡了来找皇上献殷勤的后宫娘娘,又清退了上书房中伺候的宫女,自己静静守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多久,皇帝回过头,眼神冷漠而犀利,咬了咬牙说:“就这么办吧!”
王司宫作为皇帝肚里的蛔虫,虽有些猜到这句话的意思,但又不敢确定,想开口问问又不敢,只能温吞地答了声是。
从这一天开始,洛府众人一只脚便踏上了黄泉路。末日如射向他们的离弦之箭终将到来,避无可避。
颜府的案例实在成功,如今南木铮将辽北军收归囊中如臂使指,再没有半点牵绊。
他想,此次也该趁着全家团聚的时候斩草除根以绝后患。只是有两个人不能杀,一个是何潇儿,一个便是洛慕笙。
他想了又想,又跟苦劝无果只得妥协跟从的王司宫商量对策。
全家团聚的肯定是节日或家有大宴的时候,任何时候何潇儿这个侯夫人是少不得的。
难道派暗卫先保证何潇儿和洛慕笙不吃不喝一整天?还是说先把他们打晕了掳出来?
好像都不太妥当。正苦恼时,年关君臣同迎新春的跨年宴会上,何潇儿又是阵阵皱眉犯恶心。一查,果然又是怀了,才一个多月。年迈的王院首恭贺完之后,复又坐回去重新诊脉。
皇帝和洛行之心中俱是一惊。这是少有的事。难道有什么不对?
王院首又让同行的张院判坐下摸脉。那一瞬间南木铮心里划过一千道不好的想法,差点儿以为是上天在惩罚他作恶多端。
结果在两个男人脸色煞白、榻上女人吓出好歹之前,王院首和张院判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一前一后拱手恭喜后,王院首面有喜色地说道:“恭喜永昌侯!贺喜永昌侯!应是天神奶奶保佑洛氏子孙昌盛,降下双生子给侯爷添丁加口,真是可喜可贺!”
南木铮听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气得不自觉地喘了个粗气。鼻腔间涌出那道情绪之前,他便发觉了,只是再也来不及收回,只盼着旁人不要注意到自己的怒气才好。结果倒是确实没有人发现他这小情绪。
第二年开春不久,皇帝念王院首年事已高,特意恩赦他告老还乡,风光回祖籍安养天年。
所有人都恭贺王院首,又钦佩他当了一辈子太医能得如此善终真是可喜可贺。只有想留在都城的王家,举家迁回祖籍时那份空落落的感受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王院首一直也没想明白,皇上这是真的嘉奖?亦或是,惩罚?唉~就算伺候了一辈子的皇家,也难懂~难懂啊~
王院首摇了摇头,在老妻低声的埋怨和吱嘎的车辙声中,假寐装睡打算逃过一劫。安稳赴行没有埋怨的,只有开道那辆车上被红绸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御赐匾额“妙手仁心”。
何潇儿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如果说,以前是南木铮想见而不能见,欲罢不能。现在是他一点都不想看见这样挺着肚子的何潇儿。
春猎时,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的何潇儿,南木铮实在不能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忍?不能忍什么呢?
仔细琢磨了一下自己的心思,竟是感觉何潇儿背叛了自己——她既然给自己生了孩子,怎么能又跑去给洛行之生孩子?
他在摸清自己的想法后,又是觉得幼稚好笑又是惊讶警惕。这种想法十分危险,如今一切尽在筹备中,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生什么乱子,弄出风月趣闻毁了后面的计划。
但内心抑制不住的酸涩和嫉妒,像是沼泽里的瘴气般弥漫开来。
朕非始,便终之!
就算是这样的决心,就算是想象着以后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在庆天殿生活的情景,慢慢地压不住他因忌妒而狂怒的心了。
夏天了!
这半年来别说洛行之和何潇儿不愿见他。就算是不得不来求见他,他也不想见。他怕自己赤红的双眼,不经意间就透露了自己的恨意和恶意。
不行!等不到新年了!他再也按捺不住疯狂的心,等不到过年的时候了。
虽然还未有十足的准备,虽然细枝末节仍需要考量,但——就这个中秋吧!
他将王司宫和暗卫头领扣下商议了一整日,最后还是王司宫想起后宫那个几乎被世人遗忘的何太后还是何潇儿的亲姑姑。
于是一道妙计应运而生。
夏天最热的时候,怀着双生子的何潇儿拖着大的离谱的肚子,面色浮红喘气如牛。太医看过便嘱咐洛府众人,让何潇儿在床上静养安胎,等闲不得下床走动。
洛府上下尽心伺候着,洛行之更是成日贴身陪伴,但也无法替她受了半夜喘不上气憋醒的难受、只能半躺在床上日夜不能乱动的烦闷和盆骨断离般的疼痛。
再加上天热,何潇儿尽力调节着心情,身边人尽力逗她开心,但还是免不得横眉冷对呵斥不断。
怀的毕竟是双生子,洛府的老太太实在不能放心,让洛行之去找修士好好算一算吉凶。
天下最好的修士在天神观,那是皇家供奉的寺观。皇室中人倒是想去随时能去,其他贵族则要看身份和机缘了。
洛行之从不在外头以侯爷自居,众人也都习惯于叫他洛二少爷,倒也显得亲近。但永昌侯的名头该用也得用,递一下名帖,若有缘份兴许能见一见那世外之人。
洛行之策马去了,太阳落山前又回来。原来是那位修士进山修行,许是要半年才能出关。洛家人只好商量着过两日去真虚观中求见真人,让他算一算。
没等到洛行之出发去真虚观,这天宫里来了位内官,自称是何太后身边的人。何太后想到何潇儿月份渐大,怀的又是双生儿,实在不能放心。近来太后夜不能安寝,噩梦缠身,许是因为惦念着侄女的缘故。故而,何太后想要带着何潇儿进山礼佛,避一避暑气,也让何潇儿开怀开怀,当然主要还是求天神奶奶护佑着何潇儿平安生产。至于山路崎岖,何潇儿不利于行之类的,自有太医和禁卫军一路护送。
自古女子生产都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不回的来都是变数。尤其对现在的何潇儿来说,更是凶险。
于是洛府众人稍一商议,便由洛行之拿了主意让何潇儿与何太后同行。不同意怎么办呢?往近了说,这是人家姑姑对侄女的关爱;往大了说,这是皇太后懿旨;往实在了去说,方方面面都考虑好安排好了,都没留个推脱的借口。怎么说不去呢?
三日后,是出行礼佛的黄道吉日。一大早,趁着太阳还没出来,气温没升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因带着孕妇的缘故,走得比平时要慢得多,但太阳刚发力烘热大地的时候,一行人便躲进了山路,倒是凉爽。气闷烦躁的何潇儿渐渐呼吸顺畅起来,也不觉得热了。
洛行之眼见着何潇儿呼吸声变得绵长轻柔,觉得真是来对了。他早该想到这些,在天热之前进山避暑的。幸亏有何太后想着侄女,否则潇儿不知还要白白遭多久的罪。
何潇儿知道了他的想法,笑道:“遭罪倒不怕,……”
说了一半便不说了,眉含愁眼含情笑起来。
没说的那半句,洛行之自然知道。他心里咯噔一下,心中求了天神奶奶只盼着何潇儿母子三人平安渡过难关。
抵达了山顶,洛行之去拜见何太后,内官却回报说何太后乏了,让他明日再来。
洛行之夫妇直至第二天才见到许久未见的何太后。
何太后召他们一起用午膳。席间何太后话说的很少,几乎都是内官在忙活。
何潇儿看着老了很多的姑姑,心中不禁恻然,又不敢当着人落泪,只好问了句:“姑姑身体可还安好?侄儿未能常常进宫相伴,实在是不孝。”
其实他们彼此间都知道,眼下何潇儿即使没有身孕也不好再常常进宫,何太后作为空有一名的嫡母皇太后,实在也没什么话语权了。
何太后不禁眼圈泛红,刚要张口说话。那内官又上前给她布了菜,接话道:“何太后感念永昌侯夫妇孝心,自是能体谅侯夫人身怀六甲行动不便。这不?特意带侯夫人来礼佛,也是想着叙叙姑侄之情。”
何太后垂下眼皮,点点头,面上戚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