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管了就要管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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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候的程之还不叫程之，叫姜易好。
高中时候随着父亲调任，到了江北的祝安县。
祝安县年年都是排名在前二十名的全国百强县，父亲调任到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好继续升职。
姜易好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多待，她听到过爸爸妈妈聊天，爸爸好像是犯了错，被降职到这里。但在这里最多三年，父亲就可以升到市里，然后再到省里……
路都是安排好了的。
姜易好高二转学过来，直接插班到实验班。
刚来的第一天，教室没有空位置，老师安排她坐在最后一排，轻声细语地询问她：“临时坐在这里可以吗？周一班会就要重新排位置了。”
姜易好当然说好，只要不坐在老师眼皮底下都可以。
课间，后排窗户那挤满了人，来了一批又一批。
姜易好没有注意到，她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漫画书。
后来在她转学走了之后，有当初隔壁班的同学发消息给她，“你刚来的那一天，我们整个楼层的男生都跑去看你。”
“都说八班来了个大美女。”
姜易好想，这么些人里，一定没有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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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识周于的那天，是午休在家里睡迟了，干脆就慢慢悠悠地往教室走，反正老师们也不会因为她迟到管她。
学校很大，有两道大门，走过学校的第一道大门，荫荫绿意下是学校的家属区，房子稍显破旧，但仍有不少人为了上下学方便租住在这里。
姜易好躲着太阳，特意绕远路走阴凉小道，走到家属区里低矮没有遮阳物的小花园，正准备小跑过去。转角看到只瘦弱的橘猫，正高耸着背，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她停下脚步，蹲下身来边学着猫叫声边小心翼翼地靠近它。
橘猫瘦弱，但有着圆圆亮亮的眼睛，它的毛色也浅，四肢细长，脸颊与眼睛旁都很干净，像只落难公主。
猫咪站在原地叫了一会儿，终于慢慢向她走来。
橘猫低头，像是要主动蹭姜易好的手心，可她却笑着躲开。
橘猫又往前两步，主动靠近她。她不由得笑弯了眼。
面前有阴影落下。
姜易好抬头看去，是一个清瘦的高挑少年。他太瘦了，她仰头看去的时候，只觉得他颧骨都因为瘦弱而凸显。可他还是好帅，眼眸垂下来看她的时候，像是肃穆冷峻的雕像。
漠然地俯视众生。
姜易好的心砰砰跳着，她瞬间红了的脸颊颜色在阳光下十分明显。
他端着一只白瓷碗，也蹲下身来，将碗放在地上。
橘猫立即转头，专心吃着碗里的东西。
“它能吃这些吗？”姜易好觉得自己的声音不似平常。
饭碗里是些米饭混着青菜。
男孩只是随意地摸了橘猫两下就站起身来。
“不然呢。”
姜易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香味。悄悄用余光打量他，却看见他裤脚处的布料都有些脱线开裂，他的白球鞋，胶边隐隐发黄。
姜易好立即移开目光，意识到这个男生家境不好的同时，也明白过来自己刚刚问的问题有多不礼貌。
她有些局促，一时找不出理由。
只急急站起来，“我……因为我看里面好像有酱油。”
他说：“辣椒挑出来了。”
后来的每天下午，姜易好都故意迟到。
她打听到了，那个男生是隔壁实验班的，叫周于。
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的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他已经将高中的课程都学完了，学校特许他可以不用上课。据说他要专心准备数学竞赛，在竞赛拿了奖的话，可以走名校的自主招生。（注：2020年起高校已取消自主招生模式，变为强基计划）
祝安县几乎每年都能出一两个考上国内顶尖学校的学生。
周于是学校冲名校的第一人选。
她还打听到，周于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姑姑偶尔来看他。学校把他的学杂费全免了，还给了他贫困生补助。为了让他安心准备竞赛，特地在学校家属区分了一个小套间给周于住。
姜易好有时候能遇到周于，有时候在小花园里绕来绕去，找不到猫，也等不到周于。
碰见周于的时候，他话也不多，只是放下碗，摸两下猫就走。偶尔拿着纸巾给猫擦泪痕。
只有一次，他听见下午第一节课的下课铃声，问她：“你是逃课吗？”
姜易好揪紧了书包带，扯了个谎：“我今天生病了。”
下一秒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晒得滚烫的水泥地面里去。她总是迟到，哪里是只“今天”生病。
果然，姜易好看见周于扯了下嘴角。
这天姜易好在来学校的路上看见新开了一家宠物店。
老板见来人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学生，穿衣打扮一看就是家庭条件不错的。问清来意后，将营养成分高同时价格也高的猫罐头推荐给她。
姜易好背着半个书包的猫罐头，叮叮当当，步伐欢快。她拿不准周于喂猫的时间，要早早地到。她疾步在太阳下走着，没多远就冒汗了。
今天比昨天早了半个小时出发，姜易好不信还等不到他。
果然，如她所愿的。今天顺利等到周于。
橘猫已经被姜易好用猫罐头从灌木丛中引出来，正大快朵颐。
周于走过来，端着碗看了会儿。
“你能每天都来喂它吗？”
姜易好没想到周于会主动和她说话，下意识“嗯？”了一声，脑子才开始转动。
当然可以……她巴不得。
可周于放下碗就直起身来，“它吃到好吃的，这些就不吃了。”
“人和猫都一样，被宠坏了就回不去了。”
姜易好又一次在他面前感到局促不安。
她头埋下去，声音低低的：“对不起，我没想到。”
周于问：“你很喜欢猫？”
姜易好伸出手去摸猫的脖子：“是，毛茸茸的，很可爱。”
她又顺着他的话问：“你也很喜欢猫吧？”
周于想了一会儿，答：“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姜易好似是不解，站起身来。她只到他的肩膀处，周于站在外侧，把正午阳光都挡了大半。
“我看你喂流浪猫，以为你很喜欢猫。”
周于看着猫咪费力地舔食罐子里的最后一点，“你也说它是流浪猫，这只猫胆小，不敢到外面路上的饭馆去讨食。我看到它的那天，正抓着树叶啃，瘦得不成样子。”
他露出一个无奈又妥协的笑容，“管了就要管到底。”
姜易好以为他这句话是意有所指，立即伸出手指对天发誓般说：“我以后每天都带猫罐头来。”
说着就打开书包：“我刚刚买了好多，你先收着。”
周于摇头，认真地打量起姜易好。原来有人的皮肤可以这样又白又嫩，甚至透着光亮。原来，有人的心思是这么容易懂，像是摊在阳光下。
他移开目光，看向她身后。“你这么喜欢它，不如你带回家去养。”
“我……家里不让我养猫。”
周于点头，不再说话，和姜易好一起并肩看着橘猫把猫罐头吃完。
它抬头，用它圆乎乎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姜易好。走到她脚边，蹭着她的裤腿。
周于用脚尖将白瓷碗踢到它面前，里面还是米饭混着蔬菜和汤汁。
猫咪看都不看一眼，继续蹭着姜易好。
周于笑：“它不吃了。”
姜易好有些尴尬：“那怎么办？这虽然是主食罐头，可最多也只能一天喂一次。”
当然有解决办法，她再买些猫粮就是了。可是这样的话，周于就没有理由再下楼来喂猫了。
她也就没有理由再蹲守周于。
周于说：“没事，饿它两天就吃了。”
“等它认清现实就可以。”
姜易好看向自己书包里的十多罐猫罐头：“那这些……”
周于随着她的眼神看去，看见猫罐头下面还有些花花绿绿的漫画书。
“做偶尔的奖励吧。等它饿了，就只有白米饭。让它知道这些东西不是日常，白米饭才是日常。”
姜易好重新背好书包，语气真诚：“你好聪明。”
周于看她一眼，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还要被她夸聪明，只说：“人类驯服动物的方法有很多。”
姜易好笑着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听说你学习成绩也非常好。”
强调着：“稳坐第一的那种好。”
周于依然不觉得这是夸奖。“这与聪不聪明无关。足够勤奋和细心都可以做到成绩好，我最多只是……思维会比他们快一些。”
下课铃响，周于看了下手表。
“我得上去学习了。”
姜易好追上去问：“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下来喂猫吗？”
周于慢了脚步：“不一定，看我做题顺不顺利。做完了就会来喂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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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姜易好的手上就起了红点点，洗完澡又蔓延到小手臂上。
姜妈妈把她的胳膊心疼地捧在手里，边抹药边吹气，“像是过敏了，你小时候玩猫过敏的时候也这样。”
姜易好边咬牙忍着痒意边摇头：“不知道。”
第二天，姜易好还是和前一天一样的时间出门。她刚来到小花坛边上，橘猫就喵呜一声扑出来。
姜易好边后退边伸手阻止它的靠近：“不能摸你了，昨天摸了你两下，晚上回去就痒死我了。”
橘猫只蹭着她的脚边，一直喵喵叫着，似乎是在找她要猫罐头。
姜易好听见身后脚步声，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道：“不可以哦，你要好好吃饭。”
周于走过来，放下白瓷碗。“狗能听懂些人话，猫不一定。”
姜易好发现今天的米饭上多了几条带鱼。
猫直接躺到在姜易好脚边，肚皮朝天，举着爪子撒娇。
姜易好没忍住，又伸出手去。
还没碰到橘猫的肚皮，姜易好的衣服领子被人从后面揪住阻止她的动作。
她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滚烫的地面上。
仰头，对上周于弯腰俯下来的脸。
姜易好这才发现，他的下巴上有浅浅的青色，他的喉结，鼓得像小山丘。
周于弯腰插兜，就这么罩住姜易好头顶的蓝天，她只能看见他洗得发白的衬衫，清新的皂香味弥漫。
衬衫在他身上过于宽大，胸前的布料垂下来，若有似无地蹭着姜易好的鼻尖。
“你这胳膊，像是过敏。隔壁家的小孩之前过敏也这样。”
“他是抱着猫玩，当天就起了红疹子，你呢？”
周于与她对视，姜易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放大的倒影。
姜易好没敢再看他，手臂稍稍缩回来。
“也……也是对猫过敏。”
周于淡淡看她一眼，松开了手。
“你先起来，跟我上楼去给你要个药。隔壁小孩妈妈给他用了什么土方子，没两天就好了。”
姜易好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收获，赶紧起身，还没走出两步，周于停下来，有些苦恼：“我忘了，他家前天搬走了。”
晚上姜易好就对着妈妈撒娇：“妈妈，大夏天的，走路去上学热死啦。”
“你看，我都晒黑了。”
“我又不喜欢吃学校里的饭，还是想回家吃阿姨做的饭。”
姜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爸爸说他刚到这里，一切都要低调，离学校这么近的距离也不好开车接送你，阿姨去送饭给你的话被有心人知道肯定要说我们大张旗鼓……”
姜易好愁眉苦脸，看着妈妈也苦思冥想的样子，拍手欢喜道：“我们在学校家属区租房子住好不好？离学校又近，我每天都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而且这样的话，我午觉都能多睡二十分钟呢！”
姜妈妈笑道：“我也考虑过，怕你嫌那里房子太旧了。”
姜易好揽住妈妈的胳膊，“哪会，小时候和爸爸在西北，什么样的房子没住过呀。”
周末，周于就听见隔壁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搬了过来。
他没多想，家属区的房子很紧张，几乎没有空房子。学校管得严，午饭和晚饭时间只有半小时，许多家长为了能让自家孩子吃得可口，专门在这租房子做饭。有的甚至只是为了租个地方方便吃饭，晚自习放学后依旧是回家里去住。
周于正演算计算过程，突然笔尖一顿，想到一个可能性。
应该……不会吧。
可她的心思，又实在是太过明显。他想装作没看出来都不行。
那样纯粹明亮，毫无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