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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皇陵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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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崧对自己的丹青的认可,让他很是欢喜。

要知道,元崧可不会轻易对人点评,而能入他眼的,更是少之又少。

元崧听着他的称呼,想来是认识自己的,但也没有追问他的名讳,而是瞧着他的态度才反应过来,“莫非是公子墨宝?”

元崧不过是随意一猜,哪知人是应了。

“公子怎么就猜得是在下笔墨?”

李清持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是汩汩的泉水。

“若非非你之物,也不会在意这幅画了。”元崧失笑,自己不过是一眼就看中了它,他却能与自己攀谈起来,若非是在意这幅画,也没别的可能了。

只是,他人如此年轻气盛,丹青却妙笔生花,不失大家手笔。

“元大公子果然慧眼如炬。”

李清持知道元崧才学渊博,人更有一颗玲珑心,想到汴京里他的传说,更是为之一振。

元崧又多看了两眼,画是好画,但,他并不心动。

“可是,欣赏归欣赏,我并不会买下它。”

闻言,李清持连连摆手解释,作羞涩模样。“在下并无此意,今日有元大公子的这一番话,想这幅画,很快就会卖出去了。”

元崧不置可否。

李清持用余光瞥着他依旧观摩着自己的画,好一会儿才施施然的离去,他望着他雅致的背影,如痴如醉。

秦会之没挑出喜欢的,走回去踢了一脚飞鱼坐着的椅子脚。“回去。”

飞鱼把遮在脸上的扇子抖下来,从椅子里站起来,看着他两手空空,皱了眉。“你怎么这么难伺候?这么大的地方?就没个喜欢的?”

要不是吃人手软,他作何费功夫带人出来寻赠礼。宝玉居的东西都是金贵之物,他都已经做好今日散财的准备了,哪知人又是不要。

秦会之不管他的,径自出门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好什么。”

飞鱼当然知晓秦会之的喜好,但也对此嗤之以鼻。

“你成天的喜欢那些兵器做什么?又不会用。”

秦会之的喜好,超乎寻常。

别人都是喜好古书典籍、金银玉器,他倒好,喜欢收集刀剑兵器。他家里还专门有一间兵器库,全是他收集的,当然也有人送的。

秦会之听得他的态度,同人计较起来毫不相让。

“比起你的三脚猫的功夫,我至少不会被人白日里捅了刀子。”

飞鱼听出他对自己功夫的讽刺,有些懊恼,耳朵都给气红了。

他父母都是武将出身,他自然也习得一身武艺,但是都不怎么用功,自然也算不上高手,就连秦会之都打不过,这是事实。

飞鱼不与他争辩,只是想起方才在宝玉居内的那几人,他问:“方才那人,你认识?”

说的是李清持,元崧他自然是认识的。

秦会之点头应是。“见过。”

“看着书生气,指腹上还沾着墨汁,是学生?”

“不是,翰林院的大人。”

飞鱼张了张嘴,了然而吃惊。瞧着年纪也不大,居然已经官老爷了,真是年轻有为啊。

秦会之从他腰间抽出扇子,啪的一声砸在他额顶。“是不是发现,举目四下皆传奇,唯独自己是庸人?”

飞鱼吃痛,从他手里夺回他的扇子,眯着眼冷笑。

陛下出宫祭祀,整座皇宫似乎就空了一半。

按照礼制,太庙过后,储君当入皇陵祭拜先人,其余众人可归。

正午时分,秦煦从太庙出,与陛下分道,协同礼部等官员入皇陵。

秦煦每年都要来,皇陵里面,有他安息的母后。

在外行过祭奠过后,秦煦是一个人走进去的,其余人都留在了外面。

进去时,华章曾说,是否要他一同进去,秦煦摇头拒绝, 自己拿了一盏油灯就这样进了皇陵。

通道狭小,尚通一人,内室凿着石像,拱卫左右。

先后尊荣,棺椁当在右室,大梁以左为尊,是留给君王的。

其实元后的棺椁本该入坑,但君王在世,并不能先葬。

秦煦轻车熟路的进去,皇陵有人日日守着,里里外外都打理的干干净净,她的棺椁上连一丝灰土都没有。石室内的石壁上都燃着油灯,照亮了一整个寝陵。

皇陵的规模宏大,从内到外,都彰显了国君的实力,只是人死如灯灭,纵然是建造得如同宫殿一般辉煌也无济于事。

秦煦把手里的油灯放置在地上,从棺椁旁挨着坐下,他靠着黑色的金丝楠木百寿长棺,哪怕是内室空无一人,他也不觉着有胆怯。

他像是回到了当初垂髫孩童时候一般,依偎在母亲身侧,只是身旁不再温暖,而是一片冰凉。

元后去世时,他不过几岁有余,那时,她走的突然,母子俩连道别的话都没有好好说。

他却还是记得,当年,他的母后未生病时,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宫人都说,元后是世间最美的女子,那时候,元后与长孙王妃是为汴京并蒂双姝。

只是可惜,一个红颜薄命,一个远走汴京。但到底来说,长孙王妃是幸福的,广南王对她一心一意,夫妇和美,流传连理佳话。

而她呢?

初为人妻,嫁与帝王,尝到了甜头,自认为夫妇不管是身份如何尊贵都是如此。她不似普通闺中女儿,她流连于雅舍诗会,才华无双,再成婚生子,相敬如宾,人生也当得美满。后为帝王生儿育女,帝王后院再添新人,她明白他们的身份无法像她期待的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所幸是情深如许。再后来,深宫磨人,再多的期许都转为梦幻泡影,她或许会怨天尤人但更多的是自怨自艾,像是认命了一般,不再渴求太多。后来她知晓了自己不过是父兄野心的一枚棋子,夫君也并非把她放在心上,一个拿她做挡箭牌,一个拿她做棋子。父兄非父兄,夫君非夫君。

说不痛心是假的,前半生过的太恣意,后半生的不顺心就成了即将压垮她的稻草。她以为疼爱她的家人是假的,其实在盘算着如何经过她在陛下手里得到更多的权利,让元氏,更上一层楼。她以为的同她相敬如宾的夫君也是假的,利用着不知情的她牵制着元氏,许她荣华富贵,许元氏如日中天。

知道真相的她,或许是大受伤害,没多久就如昙花一现一般从此消逝,独留儿子身处再刀光剑影里艰难求生。

她那一生,从未撒过谎,却是遭了太多人的欺骗与隐瞒,后来啊,她也欺骗了所有人。无人知晓她因何而日渐消瘦,只道是一场风寒带走了她。

她到死都没有告诉他人,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再多的隐瞒她也知晓那不过是诓骗她的借口。

帝王家淡漠无情,寻常百姓家何尝不是。

她或许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般轻易的就殒命,不然啊,她哪里舍得放下她的孩子在这深宫帝王家,求生得过。

他还记得她缠绵病榻的那段时间,她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头发都掉了许多,朱钗都已经插不住,脸上的脂粉日渐一日的增多,却怎么也盖不住她的病容。

她捧着书本,同他讲《墨子》,他听得云里雾里,她也不生气,自己讲完就要睡,让他出去。

她捏着帕子咳嗽,声音一天比一天低弱,太医看了一拨又一拨,大家都奇怪,不过一场风寒,竟药石罔顾。

那个时候,他没有意识到他的母后已经是将死之人,她或许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一切都来的出其不意,她薨逝的那一日,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洗去人世的污浊,也似迎接她的西去。

宫里有人去世在正常不过,早已经司空见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所有人都以为陛下会立新后,他的嫡子之位即将变得尴尬起来,可出乎意料的是元后去后,后宫再无主。

这像是陛下给元后最后的体面,世人皆道帝王深情,用情专一。可她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不开心,因为她明白,陛下不过还在利用已经死去的她。

元后温婉贤淑,母仪天下,对后宫里的其他后妃都宽仁,包括太子后的那些庶出的皇嗣,不曾半分苛待。后宫的争斗一向不断,为了那点恩宠,为了那遥不可及的位置,可却无人会犯到她面前,不管是因为她的一国之后的身份还是背后偌大的元氏,大家都敬着这位元后。

她的死亡并非无迹可寻。自古以来,皇家里,像她那样性格的女子,能有几个好命的活了个长久。

说她天真,却什么都知晓,说她怯弱,曾经也是汴京里风风火火的女子。抱着她的书本画册,抱着她的琴,穿梭在每一个诗会里,与人斗酒唱诗,就连男子都要甘拜下风。

那样的才女,本来当许配意气风发的少年才子,才算是意气相投,或许也得以琴瑟和鸣。当年的汴京人才济济,普天之下,唯有汴京的儿郎最有才气,集天下之大能贤士,数不尽的风流人物。说得上名字的也不少,女流不乏是元嬉、长孙雅为首,受尽追捧。当年嫁人后,不少人扼腕叹息,从此止步宅门,无缘极乐人间。又知其嫁入皇室,惊讶之余大多都明白了今后的命运,只叹天道妒红颜,一入宫门深似海。

秦煦坐了许久,他想,人生在世,十之八九不如意,留的遗憾最多,临到终了,才是幡然悔悟,想起时,已经悔不当初。

他虽人生还未到头,可近些年的境遇,让他恍然明白,得过且过的真正含义。

他没有母亲的悲愁,没有谢长柳的坎坷经历,他一生顺遂,却并不如意得偿。

他每一年都来皇陵一趟,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不是来看母后的,而是在告慰自己。

这些年,他是世人眼里英明神武的储君,可却过得浑浑噩噩,他想胸无大志的活着,却又在人生的开始就成为了世人望眼欲穿求而不得的储君,他想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对得起世人的崇爱,却又屡屡受到挫折,好像也没有多少人希望看着他过得好。母亲的家族在追寻自己的利益,陛下的眼里自我大过一切,他才像是被放弃的人。

谢长柳的出现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他虽然不记得当初的许多事情,却不难猜出,谢长柳的存在给自己的人生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若非是有他,他尚还不能够清醒,可也是有他,他反而更加困扰。

陛下成为不了先帝那样的人,可他却害怕成为陛下那样的人。

秦煦捻着指间细碎的砂砾,心中哀戚不定。

若是……若是母后还在……可纵然是母后还活着,她也不会开心,她这一生,最先被绑在了家族,后来被绑在了皇家,她不开心。可她不开心,自己又能如何开心。

有一颗石子从头顶掉下来,砸在他的鞋头,然后蹦开,滚到了一边。

接着又是一颗,这一次的石子比上一次的大得多,砸翻了石壁上的一盏灯。他看着地上滚着灰土的砂砾石子,地上有清扫过的痕迹,按理来说,不应该会有这么多碎石。

倒像是,清扫过后,方才掉落的。

他微微蹙眉,方要抬头,就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兜头砸下来。

无声无息的下坠,僵硬而沉重。

是石板。

顷刻之间,他就被砸在石板下,耳边是轰鸣声,盖过了四周的坍塌声响。背上、后脑勺、脊椎、腿,都在叫嚣着疼,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额头溢出来,顺着他的眉骨流淌,滑过太阳穴,到了嘴边,流进嘴里,尝到了腥甜味。

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不会是翻到的油灯里的油,也不会是哪里来的流水。

他开始惶恐起来,他不难想象到,自己将会面临的死亡。压在身上的石板如坠千斤,他竟然连动弹都不得行,眼前一阵眩晕。他逃不开,也喊不出来……身体与石板之间有空间,他勉强的抬起了胳膊,开始摸索,求生。

挣扎着摸索周围,他碰到了灰扑扑的石板,断裂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背;他摸到了已经侧翻的棺椁,内置里还有软和的绒布,有什么圆溜溜的珠子,像是璎珞玉圈。他什么都看不见,可还是心下一慌,紧接着,他碰上了一具摔出来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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