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揭穿身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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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
“朕原是不信的,谢长柳是什么德性朕也清楚,朕当年敢把他放到东宫就是觉着他不过一个纨绔罢了。”
是啊,当年的谢长柳就是一个纨绔,会因为弟弟的出生而变得蛮不讲理,会撒泼打滚,会仗着东宫的撑腰而在汴京横行。
可是,当年横行霸道的少年,早死在了八年前从正阳门仓皇逃窜出去后。
谢长柳苦笑,如今在陛下面前,谢无极的身份什么都不是了,他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上来。
他能承认什么?又能否认什么,他是谢长柳,他不能否认的身份。
“当年,在朝会上,他一个人站出来,细数元艻的罪行,朕当时觉得谢邀的儿子有血性,不像他,太过软弱,以至于草草的丢了性命。”
他这一句说完,才回过目光对上谢长柳凄楚的眸子,这一次,他才把谢无极与谢长柳重合为一个人。
“你不卑不亢的对着元艻,你叫朕替你做主,你那个时候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朕当时尚且都顾忌元氏的地位,你居然敢跟他叫板。”
陛下是真欣赏他的魄力,可惜。
“得罪元艻的下场不好受吧?”
哪里能好受呢,得罪了元艻,才会有元艻的赶尽杀绝,才会有对父亲的诬告,以至于押解回京的途中遭遇横祸,父母与胞弟,客死异乡。
如今旧事重提,就好比凌迟。
谢长柳膝盖软了,但背挺得笔直。
如松柏挺拔,依旧铮铮傲骨。他不置一词,全由陛下臆测一切。
“你真叫人意外,说实话,朕就算是猜测你的身份不简单,但也没有想过会是谢长柳。”
也是啊,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被元艻报复的少年,还有回来的一天。
如果不是家仇未报,或许,他就意气消沉死在当年了。
见谢长柳不发一言,陛下讥讽道:“你的伶牙俐齿今日怎么不管用了?”
换在以往,谢长柳总是不惧的,他什么时候都能有理有据,叫陛下一时都哑口无言,可如今,身份转换,谢长柳不过即将是一个阶下囚。
谢长柳听出来了陛下语气中的讥讽,他拿捏住了谢长柳,有这样一个把柄在,谢长柳还不得夹起尾巴做人。
“陛下什么都知道了,换我能说什么?”
谢长柳抬头对上陛下的审视的目光,一片从容不迫。
由于谢长柳还是双膝跪地的姿势,他不得不仰望陛下。
从他的视线看去,高高在上的帝王带着盛气凌人与一股锐气。
“当年你是从汴京逃出去,转眼间换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身份回来,回来寻仇?”
毋庸置疑的答案。
“是。您不也说了,得罪了元艻,下场太过凄惨,这些年抑郁不平。”谢长柳有些自嘲道,拜元艻所赐,他这一生足够潦倒。
“只是元艻?”
然陛下却是挑眉,在他看来,谢长柳的仇恨非是一人足矣,他谢家的冤屈不小,如今都还未正名,谢长柳要的,怕不只是报仇。
谢长柳明白陛下是什么意思,他父亲一生清白,为人正直,到死却被盖了个不明不白的罪名,身为人子,除了报仇雪恨自然也要替他洗刷冤屈,可,头等大事是寻仇。而陛下无非就是以为他所寻的仇广泛,凡是当年牵连之人都要算上,只是如此的话,他的仇这一生都怕是报不完。前前后后、上到袖手旁观的陛下,下到当初去长岷的使官,若是真要算,没有一个逃得过的。只是,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尚未被仇恨冲昏头脑,清楚的知晓谁才是他谢氏的仇人。至于正名,等他报了仇,不说求陛下,秦煦都能替他完成。
谢长柳沉下心来,时过境迁,如今就算是提及谢氏的血仇,他都能心平气静,早没有了当年的戾气。“自然,冤有头债有主,寻的是元氏的仇。”
他如今在陛下面前,除了这身世,怕是过往的底子都掏了个一干二净,也已经没有什么好继续隐瞒的了,他相信,陛下还是私底下会去查的,证实他所言不假,证实他的出现真就是为了寻元氏的仇。
他们的说话声不大不小,可殿内却独有他们两人,回声缭绕着房梁,击打着谢长柳的耳膜。
他也在赌,赌陛下是理智占上风还是暴虐占上风。
“那谢无极是怎么回事?”
他对这个身份还有待猜疑,若是谢无极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那他就是把世人耍的团团转,什么无极天下,不过都是浪得虚名。
如此一想,陛下的面色就不好看,毕竟,身为一国之君,天下的掌权者,却被人戏耍了这么久,饶是他如何理智,都无法容忍人试探他的余威。
但,谢无极这个身份可以是假的,但他谢长柳的确是拜了孔夫子为师,师从孔夫子门下,学的就是天地经纬。
若是他愿意,无极天下又有何妨。
他布局至今,除却寻仇,也是为秦煦铺路。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单薄的肩背如一棵青竹。
“机缘巧合得遇孔夫子,承蒙不弃。拜师入门,八年磨砺。”
他隐去了三年前他再入汴京寻仇的事迹,跟着秦煦下南边,庆河遇难,密谷拜师。这一段过往牵连了秦煦,这一点他还不敢拿来赌。就顺着陛下的思路,把他三年前的境遇给说成八年前出汴京后才开始的。
时间、事迹,都对得上,似乎这一刻,谢长柳所言再无半分假象。
若真是如此,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他怎么觉得,一个人若是轻而易举的说出了他先前拼死隐瞒的,那如今所说又能有多少的真真假假呢。
他不是谢长柳,更没有眼见着他这些年的遭遇,所以,他无法苟同他的人生与目的,更别提,要信服一个对他有过隐瞒诓骗的人。
陛下思忖着,鉴于对谢长柳先前不好的印象,他保留了余下的见意。
不知是不是禁药的原因,他对香味并不敏感,直到陛下离得近了,他才闻到鼻间萦绕的龙涎香的味道。
陛下不轻不重的抬起谢长柳的下颌打量着他淡漠的脸,每一句都说的义正词严,可每一个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谢遥的儿子啊,当年在大明殿的时候,你还看着很稚嫩,也天真。”只有天真才会敢找元氏的不痛快。
谢长柳顺着陛下的力道抬起下巴,瞳孔里是陛下弯着腰,团绣的龙纹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一脸严肃的凝视着他,像是审判。
陛下的手指是温热的,这一刻却似是在灼烧着他的肌肤。谢长柳有些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液,眼眸微垂。
“彼时尚年少,不知事,轻狂了些。”所以,才会被元氏欺辱,所以,才会家破人亡。
陛下挑眉,复才松开手,显然是很认可谢长柳的话。
他两手负在身后,直起了背,在谢长柳眼前,他高高在上。
有片刻的沉默。谢长柳在等着头顶悬着的刀落地,就听见陛下略带愠怒的声音。
“你诓骗朕,这件事你觉得能算了吗?”
他自认为是一个仁厚的帝王,向来不严苛,可谢长柳却一再犯到他手里,一再触及他的底线。
若不是他查出来,谢长柳能瞒多久?瞒到他把他的朝堂搅个天翻地覆吗?他又会用怎样的法子去寻元氏的仇?像上次一样,借刀杀人?
谢长柳对上陛下的透着戾气的眼,无奈的轻笑一声。
“陛下若是不想算,那就不算。”
“你倒是敢说是想不想的问题。”陛下眼里透着晦暗不明,玉扳指被他扒出来又套回去,在心中权衡利弊。
双腿已经发麻,纵然是内室烧着地龙,可这么一直跪在地上,他也撑得脸色发白。
他十五之前,几乎就没有吃过苦,可十五之后,他的人生再没有什么享乐可言,以前,跪天地跪父母,后来也跪师长,跪君王。
陛下的惩戒他见识过不少,不论是挨巴掌还是小惩大诫,都是帝王的威慑。
他唯一怕过的,是亲眼目睹帝王发病,那日,他才知,自己离死亡不过半步之遥。
“陛下也知晓,我身中奇毒,禁药几乎是无解,纵然是有药方,可寻齐药材也是难事,再加之,禁药之毒已经蔓延了我的四经八脉,已然撑不到那时候了,更别提是救我一命。”
“我不过一个将死之人,纵然是有了翻天的本领,也不过在这寥寥时日之间跟秋后的蚂蚱一样蹦跶,陛下忌惮我,倒不如是您如我的愿,我遂您的意。”
他又在谈交易。纵然是如今他落下乘的时候也敢于跟帝王交易。
他谢长柳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陛下重视的?
谢长柳是算好了陛下的帝王心术,而他,却是拿捏住了谢长柳的把柄。
用一个元氏,换取他的如愿以偿,何乐而不为?
反正,陛下也是要铲除掉元氏的,一个外戚,有今日的恩典已经是开恩了,还想辅佐十皇子,简直是异想天开。
陛下也是这么想的。在这一时,两人几乎是不谋而合,但陛下,却并不会轻轻松松的就如了谢长柳的愿。
“纵然你说的天花乱坠,朕却并不动心。”谢长柳是什么身体情况,他心如明镜,一个身中禁药之毒的人,如今就是苟延残喘,能再活上个十年八年的,都是侥幸。所以,谢长柳终有一死,一个人的人生都已经看得到头了,他会忌惮他什么?
他的确是想十皇子继位,换了秦煦的东宫之位,但、这件事也不是非做不可。
且不说他最终是否能够成功易储,推十皇子坐上那个位置,就论如今,东宫叫他挑不出一丝过错,他若要维持着自己圣人明君的名誉,都不可能意气用事。
东宫,他的确满意,不满意的,不过是他心中对他人的忌讳罢了。
“太子仁德,继位也是情理之中。”
谢长柳失笑,每一句都是真知灼见。“可您不喜东宫,十皇子就很好。”
陛下早就生出了易储的心思,如今做的一切就是在为了十皇子铺路,谢长柳不信,他不动心。他所言不过是在让自己变得毫无价值罢了,如果陛下还是推崇秦煦继位,他根本毫无用处,也就没有在他面前交易的价值。
陛下不置可否,他虽说是有动过易储的心思,但他从来都知晓,易储的可行性并不轻松。
旁人是怎么猜想的,他也有过这样的深思熟虑,而还能走到如今的地步,不过是他不死心罢了。
当年太医的一句陛下身康体健,春秋还盛,让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从新定义他大梁皇室的接班人,但,他输给了漫长而又短暂的岁月。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谁都逃不过,始皇帝妄图长生,却不见长生,他明白的道理不比世人少。
他虽有私心,可到底是一国之君,终究是要把国家放在首位。
谢长柳前面还慷慨正义的说要东宫为君,顺应天意民心,如今却又转变态度,看来,在自己的利益面前,什么家国大义终究是可以被抛之脑后的。
“可他还小,但太子已经有足够的实力了。”
“朕也可能等不到十皇子长大,与其那时被权臣牵制,让他做一个傀儡皇帝,还不如让太子继位,顺我大梁永昌。”
“您说的虽是不假,但,您甘心吗?”
谢长柳抬着眼皮,对上陛下眼里的肃杀。
他手里没有东西能让陛下对他放下警惕,但,他知圣意,更会揣摩圣意。
两人就这么对着,一时间,似乎犹如寒风过境,扫了谢长柳个透心凉。
陛下忽然大笑起来,内殿回荡着帝王放肆且宣泄似的大笑。
他甘心吗?自然是不甘心的。
一介帝王,世人眼里的万人之上的君王,生杀予夺,无人敢置喙,可却连自己都不能如愿以偿,也平白是窝囊了些。
放声大笑过后,陛下收敛了情绪。他叫了人起身,并道:
“你要为了一个元氏,对上太子?”
听着陛下松口的意思,谢长柳也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我有办法,陛下,只要您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