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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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柳还没有做出反应,就已经被陛下死死地扣住了脖子钳制住。
恢复力气的陛下似乎在用着全身的力气压制他,扣在他脖子上的手掌在一点点的收紧,他能呼吸的空气也在逐渐减少。
他快要喘不上气了。
谢长柳面色难看的看着头上发狠的陛下,眼里是困惑与茫然。
他以为陛下是要除之而后快了,毕竟自己发现了他身体的秘密,自己作为唯一一个意外,陛下岂能放过自己。
方才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陛下这个人,本就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和善,他是个生性多疑的帝王,在可能遇到的威胁面前,他势必是要提前铲除一切威胁的,宁可错杀,也绝不给一个逃脱的机会。
而自己怎么就会有活路呢?
陛下掐着人的脖子,早已经不见眼里的混浊。声音似冰霜般寒冷,质问着他手下的猎物。“你方才在犹豫什么?”
陛下的力道还在加大,谢长柳眼前已经发黑。
他原本还以为,陛下是要除了自己这个意外,原来是看出来了自己方才的犹豫。
他怎么就大意了,陛下纵然方才是难受至极,看着几近昏厥,可还是有留意的。
谢长柳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陛下的手腕,似乎是要挣脱,不说挣脱,只要能给自己一点呼吸的机会也好,他快要窒息了。
他说不出话,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拉扯陛下正在发力的手腕。
“是不是想丢了药,想让朕死?”说着,陛下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这一刻,他是想要谢无极死的。
在看见谢无极犹豫的那一刻,他也是怕的,怕谢无极当真就敢对自己见死不救。可是,在他差点撑不下去的时候、在他以为今日就是他的大限的时候,谢无极还是选择了救治自己,但,这不能改变他的杀心。在谢无极犹豫的当时,他就想过杀了他。
他从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
脖子几乎是要被人掐断,但是谢长柳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有窒息感,一点点的敲击着他的神经,叫他反抗。
谢长柳垂在炕下的手已经开始蕴起内力。他不可能坐以待毙,陛下已经对他起了杀心,只要在最后一刻,陛下依旧不停手,他会无所顾忌的给自己搏个一线生机。就是暴露自己的武功又如何,只要没了命,一切都做不得数。当然,这是下下策、无奈之举。
陛下眼里聚着风暴,垂眼看着在自己手底下艰难挣扎的人,脸色涨的通红,像是上次大病的模样,脆弱易折。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恐惧与痛苦,像是脱水的鱼张着嘴巴,想要汲取空气,额发已经湿了一片,眼角滑过一滴热泪。瓷白的手掌紧紧的抓着自己的手腕,试图让自己松手,手背上由于发力布满了突兀的青筋,指节又白又青。
原来他也怕死。
他看着挣扎的人,分明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要自己一个使力,就可以扭断他纤细而脆弱的脖颈。
陛下眼中晦暗不明,方才的风起云涌有了平息的征兆,但依旧冰冷如霜,手上却是逐渐松了力道。
已经被掐得几近昏厥的人在不被注意的地方,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手臂,看似脆弱的手掌下一刻就会送出去,给与陛下致命一击。
可是陛下松手了。
谢长柳来不及思考什么,从帝王的手里掰出来自己的脖子,那一刻,他才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从陛下手里挣脱出,手臂顺势抬起来拢着自己的脖颈,像是小心翼翼的扶着,生怕是会断掉,全身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的瘫软倒下去,蜷缩在地上。
死里逃生的人在贪婪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让它们一点点的充满已经荡然无存的肺腑,不知是太过慌张还是开始感受到了喉咙处的疼,咳得撕心裂肺,又拉扯到伤处,脸色由通红转为惨白。
他像是回到了两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他在庆河的水里挣扎,但凡有露头浮出水面的机会他就拼命的大口的去呼吸着空气,然后又沉下去……在水里挣扎。
此刻的人就像是才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劫后余生,狼狈又脆弱。
他里面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黏腻又潮湿。光洁的额头贴着几缕湿发,咳得痛苦,眼眶里蓄满了泪花,咳嗽一次就滚几颗。从眼角,滚进鬓发里,滚到耳朵里,滚落脖子里。
陛下面色阴沉的看着瘫在地上的人,从炕上起身。他光脚踩在柔软又厚实的地毯上,此刻的九五之尊异常的高大。他纡尊降贵的蹲在谢长柳面前,身上是白色的符章龙纹常服,跟谢长柳的白色素服不同。
才从帝王手里死里逃生,谢长柳对他还有着惧怕与胆寒。见他蹲下来,谢长柳下意识的后缩。或许就是这一个举动,教陛下怒火中烧,他一把扯住了谢长柳的衣领,提起他。谢长柳不得不被迫抬起头,他试图让自己镇静,喉咙滚动几次,吞了几口涎水。
陛下冰凉的手背擦着他的光洁的脖颈,就像是蛇吐出的信子,让人不寒而栗。
谢长柳心底对陛下的恐惧又冒出几分。
与虎谋皮,谢长柳从来不怀疑陛下的狠绝。
可能是谢长柳的惧怕取悦了他,陛下看着他笑了,但是语气里全然没有笑意。
他翘起一根手指漫不经心的刮着谢长柳脖子上的皮肉,带着酥麻与痒意,谢长柳想躲却躲不开。
陛下的手指过分粗糙,像是寻常百姓家使用的草纸,但凡是皮肤娇嫩的碰上都要刮出道道红痕,谢长柳的脖子也一样,已经红了一片。
“你也看见了,朕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陛下高兴的时候眼角向上一挑,眼纹就多了几道,看着十分和善,但出口的话却犹如剔骨的刀。
“不要试图背叛朕、更不要揣测朕,不然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就不止一次了。”
恐吓、威胁、震慑。
谢长柳只是仰起头躲避着陛下的动作,并不说话。此刻,他眼里已经收起了先前的惧怕,只余一片冷然。
陛下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谢无极本就不是个容易服软的人,今日这么一吓唬,顶多,让他更加的忌惮自己几分,不过也好,谁叫他拎不清呢。
“今日发生的什么,想必你也不想传出去。知晓朕有隐疾的人不超过三个,你恰好就是第三人,所以啊,你要看准自己的处境,若是,有第四人知晓了这件事情,你就是头一个因为管不住嘴而死有余辜的人。”
闻言,谢长柳只是咬紧了牙关。
若非是他故意恐吓,谁叫他触犯了自己的逆鳞。
他可不许任何人踩在自己头上,也最是痛恨试图拿捏自己的人,更不会把自己的命交到他人手上,为所欲为。
“想你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朕也就不教你了。”
说完,陛下就松了手,像是丢下一个物件一般,随意又无趣。
谢长柳摔回地上,黑色的头发铺在大红色的蜀锦地毯上,如玉的容颜尽显凄美。
他双眼淡淡的仰视着帝王,面上如何的平静无波,心里就是如何的懊恼与憎恶。
他差点,把自己栽进去了。
“去吧,念在你棋术精湛的份上,你要的紫甘霖,朕让人送到御宝阁去。”
陛下重新坐回炕上,他盘起腿,转动着手里的珠串,似乎是在吟诵着经文。
这算是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吗?
谢长柳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来自脖颈上的痛苦差点让他撑不住。缓缓的从地上撑着起来。
陛下的余威还是在的,至少现在的他胳膊还是软的,对陛下他还心有余悸,但更让人清醒的是,是身体上的疼痛。
拢了下衣襟,把脖子上那一圈骇人的淤痕藏在了里面。谢长柳垂下眼,安静得不似一个面临了生死的人。
陛下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动作,合上了眼,早已经不见发病时的虚弱。
谢长柳离开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若无其事的九五之尊,方才缄默退出了玉清宫。
宫人都离得远,无人知晓方才在里边发生了什么,至少在众人看来,出来的谢长柳不过是脸色差了点,并无异样。
自离了玉清宫,谢长柳才觉着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纵使他在陛下表现得多么云淡风轻,可也改变不了他内心的惊惧与后怕,血液似乎都冷的,如同冬日里的寒潭死水。
那是掌握着天下人生杀予夺的帝王,自己在他面前终究是跳梁小丑。他说的对,他碾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他却试图掌控帝王的命运,也难怪陛下会对自己下死手。那时候,他就不该心软的。可,令他想不通的是陛下为什么最后没有要他的命。他分明看得清楚,陛下那时是真红了眼的,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时候,眼里只余一片肃杀。在他的眼里,他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一个窥探了他的秘密,只能保守秘密的死人。肌肤相贴,没有半点的温暖,只有刺骨的冰冷。一念之间,自己或许就是一具尸体,但,他也活生生的走出了玉清宫。
他以往还能揣测帝王的心思,可这一次,他揣测不到帝王的的用心。陛下对自己是真真切切的起了杀心,至于为何就松了手,他还不明白,总不可能是因为仁慈吧。
经历了玉清宫这一桩事,回去后他就要了热水沐浴就寝,也不管时候还是白日了。
这一番折腾,他已经精疲力尽,走回去的最后几步,腿都是软的。
吉祥见他面色不好,虽然担心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使唤了人去赶紧备水。
侧室已经备好一应寝具,谢长柳去的时候,热水已经换上,半身高的木桶冒着白色的热气,几乎要升满 一室。
谢长柳等着人都差不多退了出去,才在屏风后换下身上结了霜的外衣。自己宽了衣搭在屏风上,另一边吉祥在收拾他的衣物。男女有别,谢长柳不要人近身伺候,只隔着屏风收取需要换洗的衣物,是以,也看不见谢长柳脖子上的伤痕。
他这侧室里有梳妆镜,但他没有想过去看,但是可以想象到是怎样的可怖,毕竟陛下可下手不轻。
外门已经关得严实,室内热气蒸腾,纵然是他脱得一丝不挂都不会觉着冷。
吉祥正抱着他的衣衫准备退出去,衣衫里突然掉下什么东西,落在地上,转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响。
吉祥捡起来一看,是玉,但是形状又瞧着不像。
“先生,这是什么?玉吗?”
吉祥举过了屏风,谢长柳看着吉祥手里白色的暖玉棋子,有些许失神。
他想起来了,这枚棋子可能是他在查看陛下的情况时不小心扫进袖子里的,也可能,是自己在被陛下压在棋盘上挣扎的时候,棋子不小心落入了他的袖口,然后被他带了回来。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了,那一副棋子,丢了一枚,怕是一整副都用不了了。
还,是不可能还的了。
让他在玉清宫受了那一桩罪,东西还是就当做丢了吧。
“没什么,你收回去。”他嗓子已经暗哑,只吉祥未听出来。
一说话,喉咙就疼的厉害,谢长柳也不欲同人多话。
吉祥点头,只觉着衣衫都潮得厉害,外衣是湿透了,沾了风雪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这里衣怎么也潮湿着?
“您这里衣都潮了,是屋里太热吗?”
“嗯,玉清宫烧的地龙,我贪暖和,就没脱外衫。”
倒也是实情。吉祥也不再多磨蹭,抱着他换下来的衣衫出了门去。谢长柳才赤着身子走进热水里。
半身高的木桶,里面倒了一半多的热水,冬日里凉的快、热水还是稍微烫手的。不多一会,就把人全身烫了个绯红,清澈的水波底下,瓷白的身体若隐若现。
谢长柳享受般的喟叹一声,慢慢的滑进了水里,没过了整个头顶。这一刻,他如同回到了被陛下掐住脖子几乎要窒息的时候,也像是,在庆河水里的时候。
热水舔舐着脖子上已经淤青红肿的一圈伤痕,在热水点刺激下开始泛起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