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御宝阁再见邱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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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频看着那道青衣背影,眼底浮现出了若有所思。
他纵然面目遮挡,不可见真容,也没有说话,不闻其声,可是,邱频还是觉着,这个人,像极了他要找的人——谢长柳。
那一瞬间,这个人完全和他日夜思念的人重合了。
可是,若是长柳,怎会在宫里?
邱频固然怀疑,却琢磨不透真相。他不禁自嘲,也或许,这个人压根就不是谢长柳,是他日夜思念魔怔了吧,见谁都是他。
邱泽也好奇这位的身份,被唤作是先生而非大人,要么是身无官职,要么就是身份贵重,可是,这称呼怎么会出现在宫里?
这大内总管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向来是自视甚高,居然也对此人毕恭毕敬,想来其人身份定然不凡。
“李公公,那位是哪位先生?”邱泽望着那远去的人,问起李秋来。
“噢,这……奴才也不晓得,陛下等着呢,咱们就先进去吧。”李秋做为难状,踟蹰一瞬,然后又扯出陛下来,强行断了他们打探消息的意思,显然是不会透露此人的信息给他们。而越是如此谨慎,越发让人好奇他的身份来。
邱泽明白他的意思了,也就不再打探,不然落入陛下的耳里,是他们臣子的意图不轨。
邱频纵然猜疑他的身份,可是,此刻却是容不得他追出去问个明白。
陛下要见他,没有让陛下等他的道理。
而在面圣的时候,陛下说的什么他都应是,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陛下也乐见其成,最后连鸿胪寺他也顺其自然的应了,似乎真是想通了一般。
邱泽以为他是听进去自己来时的奉劝了,正是欣慰,而只有邱频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应了,实则是因为他心不在焉。他不想留在玉清宫跟陛下耗着,他想去御宝阁找人,他想要知道,他是否是他猜想的那个人。
那份急迫的心情,以至于他什么都没有去想,陛下让他考虑鸿胪寺,他说好,陛下说他领职去鸿胪寺上任,他也说好。
面完圣后,他父亲被留在了里面同陛下商议政事,而他则先出宫,可是,他没有离开,反而是去了方才提到的御宝阁。
御宝阁,他之前有所耳闻,里面珍藏了奇珍异宝,只是不知道已经住了人。
他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来到了御宝阁外。
宫宇四周的羽林卫以十人为梯队交叉巡防着皇宫,可疑之人都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他到了御宝阁门口,不出意外的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
侍卫奉命守卫在御宝阁门前,闲杂人等都是不给进的。邱频一来,二话不说的就要往里去,理所当然的被他们拦下。
在侍卫驱赶人前,跟着他的小太监就赶紧上前来替他解释。“这位是邱家公子,今日奉诏入宫面圣的。”
一句奉诏入宫面圣,让他们明白此人的身份贵重,是陛下传进宫的人,不是他们可以随意驱赶的。
两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企图从对方的眼里寻找出应对之法来。
其中一侍卫缓和了语气,恭敬的问起他的缘由来。“公子进御宝阁可是有要事?”
“找人。”邱频淡淡应道,他除了说找人也没有别的理由。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否就是谢长柳,也不知道其人姓名,来,也是因为他迫切的想要真相罢了,迫切的想见到谢长柳,迫切的想知道,他是还是不是。
至于找的谁他也不说,侍卫不敢得罪人,想着,反正就是放进去找人罢了,应该也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于是才让路容他进去。
而他进去后,先是绕着回廊转进去,到了中庭的小院,里面几乎都没有什么人,除了门口的那两个侍卫,里面空无一人。空荡荡的殿宇,让他甚至怀疑,是否是人根本不在这里,他或许是来过,也已经不在这里。
可是,他还是想着找完这座殿宇,他想,满世界都找了,这座殿宇有什么难的。
他一直往里走,几乎都要走完了这座殿宇,直到走到了一处房门前,他看到了坐在栏杆上的人,还是那一身青色烟雨般的薄衫,他背对着自己,似乎是在翻看着什么,那副面具就放在他的腿上。
他看着那背影,越是觉得熟悉,眼前越是恍惚,眼眶里似乎装了什么东西,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
他好像,看见了谢长柳。
在东宫时,他背对着自己,在大牢里时,他背对着自己,直到当年他被太子带到南郡去时,他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最熟悉的,便是他了,纵然是背影,他笃定自己也一定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忍不住自己想要靠近的冲动,他多想一睹他的面容,他多想看到他面具下熟悉的脸庞。
他缓缓走过去,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踩在青砖地上,鞋底碾着石子,踩着地上的枯叶。
而那原本背对他坐着的人或许是已经听到了动静,当时就率先戴上了面具,系着脑后的绳结时起身回头看着来人。
谢长柳听见动静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戴面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虽然陛下和御宝阁的人都知道他的面容,可是在面对外人时他还是不能示真容,因为汴京有太多的熟人了,皇宫纵然安全也很危险,这也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防范。
所以先前在从玉清宫出来时,他知道外面有大臣等着,所以戴起了面具,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玉清宫门口的是邱频父子。
他初见他的那一刻,还是没有做到安之若素。
汴京的旧友啊,在这样一个时候见面了。
他那瞬间的愣怔虽然及时收住了,可是,还是掩盖不了他见到邱频的诧异。自然,他也见到了邱频对自己的探究。
他生怕被他认出来,他故作高傲的连对邱大人斗没有行礼,就急忙逃之夭夭了。
可是,这时,他又见到了他。
他从玉清宫追到了御宝阁。
两人之间隔着大约四步的距离,分明很仅,可是,却如同隔了山海那般遥远。
他们遥遥相望,从他那双熟悉的眼眸里,那一刻,邱频笃定了人。
他是他。
只有是他。
他不会认错。
谢长柳静静的看着邱频,两人都没有作声。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真的是认出了他?可是,他不信啊,自己戴着面具,他们又多年未见,就算是自己出现在东宫怕是都没有人能认出来的,邱频,又怎会一眼就认出自己?
可是,他纵然是如此的劝说自己,可邱频似乎是真的认出了自己。他就站在那,看着自己,好像……红了眼眶。
然而这里是皇宫,谢长柳不敢擅自就承认自己的身份,他故作淡然的朝他点头示意后就要转身离去,此时,邱频却是生怕他又消失了,突然唤道:
“长柳。”
他唤了自己的名字,他果然知道自己就是谢长柳。
谢长柳站住,再也挪不动脚步,再也无法装作陌生。
他如今分明是戴着面具,邱频却也认出了他。
只,他未做声,他不敢作声,在皇宫里,他谨言慎行,他小心翼翼,他不敢一丝懈怠,将自己的一切付诸东流。
可是,他可以隐忍着一切,但邱频却不能。
他已经隐忍了好多年了,在自己唤出他的名字,在他作出反应站住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无法继续隐忍了。
邱频难以自持的冲过来一把搂住了他,冲力导致谢长柳接踉跄了好几步,带着邱频,一同踉跄,所幸时及时稳住了自己,才不至于会跌倒。
他的背后抵在邱频的怀里,他感受到了邱频炽热的拥抱。
他低头看着圈住自己肩膀的手臂,那般的用力,将自己禁锢在他的的怀里,似乎是生怕下一课,他又会消失一般。
他不难感受到邱频那激动的情绪,他拥抱着自己,好像浑身都在战栗。他在怕什么?怕见到的不是自己?还是是自己?
他就说过,他认识的邱频,是位温润敦厚的人,只有温和的人,才会露出这样柔软的一面。
对于邱频,他逐渐破防,抬起手安抚性的拍在邱频楼住自己的肩膀上的手。
“是我。”
邱频搂着人,听着他的声音,才是真的确信了他就是谢长柳。
那一刻,他这么多年来的隐忍与委屈彻底的爆发出来。
他已经熬过了那么多年,他差点就要让自己也死在过去了,他还是找到了他。
他还活着,他在自己的面前,他说他是。
他终于明白自己做这一切的意义了,那就是为了今天,为了再见到谢长柳的一天,为了他的一句,是我。
一如当年他行刺东宫被下狱,他去看他时,他答的一句,是我。
同样的一句话,都是在确认彼此。
他自幼接受着大儒的指教,被教导着要规行矩步,他以前是这样循规蹈矩,可是,他却并不觉得那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如今,他再难把自己禁锢在那个被人称道的邱频的身体里,他想做一次自己,像这样,拥抱一次谢长柳,真正的感受他的存在,让自己多年来的思念不再只是痴想。
他每一次都迟了,迟到,他差点成为一辈子的遗憾,这一次,他见到人了,他不想,再把人丢了。
他锢着怀里的人,他喉咙里似乎哽着什么东西,噎得他难受。
喑哑着嗓子,他说:“终于见到你了,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幸好你还活着,不然,我就没有坚持的意义了。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两年前,我都不想再那样空有寂寥的坚持了。
邱频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只为在这个时候,从新给自己描摹起一切。
他很明白,谢长柳之于他的意义,早已经超出了他背负的责任。
谢长柳被他压得不得不佝偻着背,他知道邱频的情绪不对,他也只得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邱频得偿所愿的再见到了人,他放开了他,他退开了一步,他看着谢长柳转身,他看到了他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了那张他日思夜想的脸庞。
两年了,他们都变了,可是,谢长柳还是谢长柳。
他很想追问他,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这两年是怎么过的?阿眠那时见过他,说他是失明了,为什么会失明?现在他看着并不像失明的人,是已经好了吗?
他有太多太多想问的了,可是,他此刻内心的激动与酸涩让他一句都问不出来。他看着谢长柳成熟的面容,那是谢长柳悲剧的过往,他不想提起来,他不想让人平白伤心。
最后呐,那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句:
“还好吗?”
谢长柳内心动容,邱频没有问自己为何出现在宫里,他第一句问的是自己,还好吗?
谢长柳突然明白了故友的意义,不是追究自己的出现,不是追问自己的一切,而是询问自己还好吗?在他眼里,自己是否还好一定占据第一位。
“嗯,如你所见,一切都好。”
邱频看着他,两个人此刻都有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为防隔墙有耳,谢长柳拉着邱频先进了屋里。
“你我先进去里面说。”
进了屋里,谢长柳阖上门,才开始与邱频说起自己的过往来。
“我是前些日子进的宫,我如今在宫里,化名谢无极。”
邱频知道的,谢无极。
那位被天下人传颂得很厉害的无极先生,汴京里都是关于他的传奇。
“原来是你。”邱频释然,他就知道,谢长柳一定不是屈于现实的人,他可以是谢长柳,也能让自己成为谢无极。
他虽然惊诧他的身份,可是,他不会质疑。
他相信,谢长柳有自己的实力,他可以做到一切。
“那前日陛下下的圣旨也是因为你?兵部的变动,元崧的任职。”
那日陛下的圣旨可谓是在朝廷掀起了惊涛骇浪,任谁都没有想到陛下会有此安排,可这时,邱频不难会猜到是谢长柳的安排。
“的确。”
谢长柳承认了,是他给了陛下提示,让陛下看到如今的局面非他一人之力可以转圜的,而任用东宫,引到东宫与元氏抗衡,才能给自己机会肃清朝政。
邱频看着人,虽然他脸上只有笑意,可心里微微叹息。谢长柳太难了,做这一切,一定很花心思,还得让陛下相信,简直是铤而走险,若是一旦陛下猜忌起来,他的处境堪忧。他可真敢,敢到来皇宫里独自一人面对陛下,独自一人,试图用一己之力抗衡陛下与朝廷。而他清楚的知道,谢长柳做这一切,是为了谁。
他只问:
“难吗?”
谢长柳笑着摇头。
“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