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琼林宴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无极之上!
毕竟,他们都有自知之明,世家大族花费十多年的心血精心培育出来的子弟岂非庸碌之人?这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高度,他们所学、所见,皆远超于市井中的私塾与一成不变的书本,更有来自前辈高人的点拨,不像他们,只会从书本里求得知识。
这也是寒门学子与士家大族之间的差距。
但陛下英明,许天下读书人皆可科考入仕,也给了他们寒门读书人一个入仕、得以报效朝廷的机会。
话及邱氏,不乏有人议论起来。
“不是说邱氏两年前就脱离了东宫,划清界限,可这两年里,各方势力为拉拢邱氏,可是踏破了门槛,但至今,也未见邱氏表态,难不成?是邱氏眼高于顶,看不起汴京里的权贵?”
众人为防隔墙有耳,声音越发轻小起来,毕竟议论权贵是罪,他们这些来自外地的学子,只是来一睹汴京风采,可不想背一身罪名回去。
“难说,当年邱家长子突然与东宫离心,自此便不再露面。无人知其缘由,说不定是得罪了东宫,不敢与其他人交涉吧。”
他们识趣的把头互相靠拢,以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谈论着。一桌之隔外,全是推杯碰盏的叮当声,也恰到好处的把他们讨论的声音淹没在这嘈杂声里。
“这邱氏名门,何等荣耀,也不是狂妄自大之辈,怎会与东宫离心?”
有人疑惑,有人叹息。
“印象堂五子如今走了邱氏,唯剩四子,东宫可是失了一大助力,得不偿失。”
“可如今东宫不也是在朝中如日中天?听说陛下把南六郡统统大换血,已经是东宫的囊中之物了。”
几人相视间,纷纷唏嘘不已,说起这些事来,都心照不宣。
“那还不是因为南郡私币,贪心不足蛇吞象,活该!”
一人气愤得摔杯,毕竟,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最恨的就是贪官。
私铸假币,企图中饱私囊,若不是太子南巡揭发,那六郡的百姓可就惨了。
“哎,李兄勿恼,幸得太子英明神武,揭发了那群贪官,造福百姓,是为社稷之福。”
如今东宫在外名声大好,支持者更甚,前景广阔,世人对其赞不绝口,只要能为百姓谋得福祉,便是人心所向的储君。
科举过后,陛下会在宫中设宴,世称琼林宴,凡中榜者皆可着鲜衣赴宴,一睹圣容。
今年的琼林宴,与上一次的并无不同。
午后的琼林宴伊始,这是两年来邱频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
自从两年前归京后,他便深居简出,除了自家人,无人得以再见,自此消失在世人眼中,坐实了与东宫离心的流言蜚语。
而他这两年的时间里,在寺里居多,修身养性,又能侍奉佛祖身边,求得心中一愿。
他相信,心诚则灵,一定会等到再见的时候。
琼林宴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们难掩心中的喜悦,皆是红光满面。毕竟能入这琼林宴,已然跨上了仕途半步,亦可是光宗耀祖的机会。
众位进士彼此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都注意到了这位清冷孤傲的公子。既然能高坐在前,想必身份不低,又素衣赴宴想来不会是今日的进士,于是不认识他的进士们对这位清冷孤傲的公子皆敬而远之,但出自邱氏门下的学子们无不对他侧目,只不敢打扰。
邱频顾自坐着,不理会周遭的视线,今日他本不愿来的,奈何,陛下却钦点了名要他来赴宴。他不得不来。
也是,他都躲了两年了,陛下也忍不住了。谁都在试探他的态度,自己不表态,便是把邱氏放在趋之若鹜之地,谁都想拉拢,朝廷便不能太平。
他淡淡的扫视着周遭,分明离开宴还有些时辰,却被家中催促而来,导致他枯坐至时。
两年的时间,人依旧,却物非。今日琼林宴,群英荟萃,生者面孔占据多数,来自五湖四海的未来栋梁济济一堂,满堂喜乐。丝竹管弦未绝耳,推杯换盏醉意浓。
他于人群之中,意料之外的看到了已经不再是稚嫩模样的阿眠。
阿眠那孩子可见的蹿高了身高,轮廓也逐渐清晰起来,与谢长柳的相似淡了许多。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用一眼就能把他认成谢长柳了,再也不会有人,只一眼就能看出他同谢长柳的关系了。
看着这样变化的阿眠,邱频不知道是该喜该忧。
这世上,没有人会是谢长柳;可是,再也不能看见那张脸了,再也没有人会记得谢长柳,终将把他淡忘。
而自己,明明知道他活于世上,却苦寻不得,世人都道他死了,若不是两年前的经历,或许他会信。
“邱频哥哥……”阿眠蹿到邱频身边,一身石榴红的圆领袍子,腰间还扣着一条白玉宝带,头戴一顶黑色的长翅帽,俨然已经出落得秀气挺拔。
这才是长大的模样。
“怎么来的?”邱频瞥了他一眼,视线便未留住。
阿眠背着手绕在邱频身边,笑意盈盈,宛如春风化雨,落满天地。
“你猜。”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调皮,邱频深知他的脾性,就应他的意猜上一猜。
“你哥?”
“不对,我哥今日给太子办事去了。”阿眠摇着食指,让邱频继续猜,但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可不浅,可谓是满面春风。
邱频看着琼林宴中满眼的红,与阿眠身上这身如出一辙,心中有了答案。
“你……参加了考试?”
“对啊,中了三甲呢。”见邱频果真猜到,他笑容又深了几分,几乎都要把眼睛挤没了,一口白牙整整齐齐的暴露出来。
阿眠比划出三根手指,格外自得,毕竟,能考上三甲都是很不错的本事了。
难怪。
邱频淡笑,由衷的替他高兴。若是他用心学习,能榜上有名是应该的。
“不错,还能考中名次。”
“嘿嘿,我就试试,谁知能真成呢。你说我,每日最不喜欢读书了,可还是天资聪颖,别人都考不上呢,我就给考上了。”阿眠得意洋洋的拍着胸脯,红光满面。
自从得知他考上了名次,家里人可夸他是文曲星下凡呢,哥哥还特意给全府人多赏了一个月的银钱,庆祝他考中。阖府上下,跟得了状元似的喜气。
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真就给他中了,虽然名次落后却是万千人中脱颖而出,已经很不错了。
邱频认真听着未接话,却是知道,谢家坦荡清白,教养出来的的子弟定然不差,谢长柳曾经也分明得了好的名次,却是遭人顶替,不然……他也是能入这琼林宴,身穿大红受尽追捧,成为新起之秀。
“可要入仕了?”
“不去,我就是来玩玩,我哥说了,不用我入仕,有他在我就开心就好了,当官很累,就像他,早出晚归的,没意思。”
“嗯。”邱频闻言,只是点头附和过便歇了语气。
他们之间又升起一股孤寂来,与周遭格格不入。
“邱频哥哥?”见邱频又沉默,阿眠唤了一声,得来邱频的一记眼风。
而恰好宴会中人声逐渐淡下去,想来是宴会要开始了。
阿眠扶了扶自己的帽子,仰着头生怕帽子掉下来,昂首挺胸的回了自己座位上去。
他的名次落后,座位也相对靠后,穿过人群才回了位置上,刚一落座,礼部众官员皆到场,所有人都起立恭迎。
先到的的是一众官员,接着,太子入宴,陛下未现身,由于政务繁忙,着今日琼林宴太子主事。
太子的出现,将宴会推入了海潮,所有进士官员皆起身相迎,口呼太子千岁,行着国之大礼。
邱频随着一众人行礼,看着太子身边跟着的司仪官宣布宴会开始,看着太子依次给状元、榜眼、探花戴花拨穗,后司仪官高呼礼成,所有进士举杯共饮,展望未来,冠冕堂皇至极。
他从始至终都孤身静坐,仿若置身事外,不同人喜、不同人乐。
宴会结束的早,其实琼林宴除了见那出众的三榜首,并无新意。
太子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众位官员却是留席,试图从这些新秀里选出自己的得意门生来。
邱频坐不住,太子前脚刚走,他就离席了,教特意挤出人群而来的阿眠扑了个空。
邱频不知道最终琼林宴的结束,但没成想,隔日里他又见到了阿眠。
人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的禅房前,分明天色已晚,这会下山还得摸路了去,无人会在这个时候上山,独阿眠这个意外。
“你怎么来了?”能知道这个地方的,唯有阿眠,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邱频就有了预料。
果不其然,打开门后就见是阿眠。阿眠撑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山路陡峭,可消耗体力。可纵然如此疲累,他还是嬉皮笑脸的讨着邱频开心。
“特意来看你的啊。”
邱频扶着门槛,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阿眠眨着眼睛,指着里面,有些不解。
“邱频哥哥,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想请,你快回去。”邱频皱眉,不说阿眠总是过来,这地方都要给别人发现了;再迟些走,天就黑了,夜路难走,出事怎么办。
阿眠不愿意,舔了舔干燥的唇。“不回,我哥不在家呢。”
“嗯。”
阿眠想来是有心事,看着邱频,难得的露出了谨小慎微来。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起来。
“邱频哥哥……我后来才知道……你是与我哥不睦……才离开的印象堂的,为什么呀?你不愿意辅助太子吗?”他也是昨晚才知道的真相,他听到了他哥同别人的谈话了,提到了邱频,提到了他是因为华章才离开的印象堂。
他因为那些话,彻夜不眠、耿耿于怀,他想不明白,为何,哥哥和邱频要生分起来,好像……自从两年前每次看见哥哥和邱频一处都是针尖对麦芒。
明明他们都是印象堂的人,不该是众志成城、一心为主吗?为何,会突然离开太子?又是怎样的仇恨让邱频非走不可,又深居简出不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想知道的很多,可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他只敢问邱频,因为邱频,有着只有他知道的脆弱。
也只有他知道,这位世人眼里的谦谦君子,好似什么都无法撼动他,坚不可摧,可也有在一个人的时候,独自舔舐他的伤口,悲伤得要与黑夜混融为一体。
每个人都有自己避而不谈的往事,他本不想去揭开邱频的这道伤疤,但是……他见不得邱频继续如此苦难自抑,每日把自己藏在静室里,不同人来往,与世隔绝。
面对阿眠直言不讳的问题,邱频没有要明说的意思。
他安然自若的看着阿眠,好似,被问及的压根不是自己的伤心处。
“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别乱打听。”
“我已经十四啦!不是小孩子啦!”阿眠不满,故作娇嗔,但他也知道,邱频是不欲同他告诉真相,忽悠自己呢。
他调皮之言没有得到什么结果,自己无论多活跃着气氛都无法把邱频身上的寒冰捂热。
见邱频又不搭理他,他就开始说起自己的真正目的来。
“对了,我是来告诉你的,我这次让人又打听到人了。听说清河还有个叫谢长柳的,年纪与你说的相仿,可能就是他了。”他期待的看着邱频,以为,会把邱频说得高兴起来。虽然每一次他打听到人告知邱频后,他都会高兴很久,然后……也会失望很久。
多次的喜悦,湮没于一次次的失望之中,邱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再信哪一次的人是他了。
邱频叹息,对于阿眠的消息有种深深地无力感。
“阿眠,这是你给我找的第四个‘谢长柳’了,结果哪个都不是他。”
阿眠羞赧的摸着鼻子,强行解释。“我怎么知道这世上叫谢长柳的也这么多……”
邱频摇头叹息,见天边已然有了暗色,只想快点结束这话题。
“算了,我自己会留意,你别让你哥知道了,不然得生你气。”
阿眠偷偷与他往来的事情华章并不知情,不然如何能让阿眠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自己。
“他才不会,我哥可疼我了。”阿眠自信于华章对自己的疼爱,就更有恃无恐了。
他可还是把期望寄托于这一次的,万一……万一真是谢长柳呢,这一次,已经很接近了……
他知道邱频一定很希望能找到谢长柳的,他也一样。
他之所以不遗余力的帮邱频去散布消息找人,是他想再见到这位被邱频挂在心间的人并告知他,邱频的锲而不舍;他想让邱频能不再悲伤与失望,他想,但凡能找到谢长柳,一定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山中不再有听禅人,东宫会多一个贤才能士,汴京能多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