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学成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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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去清河看看嘛?万一就是他呢,听说先前也是生了眼疾,现在还没好呢。”
“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邱频虽然草草地答应了,其实心里也在开始祈祷,这一次会是真的。
他又何尝不想,每一次的都是他,若是他,该多好……
阿眠见天色已晚,自己再不走就走不掉了,要是哥哥回去见不到自己,又得着急上火。
“那我回去了?”
“嗯。”邱频应了,阿眠就转身准备下山。
“对了,邱频哥哥,我听我哥说……”阿眠突然想起来自己话还没有说完,扭头还想说着什么,结果大门直接在面前合上了,还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他干瞪着眼盯着已经紧紧阖上的大门,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踹两脚再走。
真的是……
密谷
竹屋室内,门窗大开,窗外的树枝头花簇正艳,一簇簇你推我搡,争先恐后的笑开了脸。正中央的那树桌上摆着一副棋盘,黑白各自为营,不分上下对峙着。
谷主执子严阵以待,看着棋局深思着该如何一招制胜,而不是跟对面的人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在一番深思熟虑之下终究是被他找到了破绽,定睛瞬间,黑子稳稳落下,瞬间扭转了局面。
他得意得抚须颔首,对于自己这一步棋走得相当满意。
这一子下,对方就是抓破了脑袋都毫无胜算了。
抬眼看向对面的少年郎,只见他眉目如画,始终安之若素,不急不躁,似乎,要输的人不是他。
两年后的谢长柳,除却更加沉稳,再无他变,但值得庆幸的是,他眼疾可以说是已经大好了,如今能正常视物,再次恢复光明。
他如今眼疾初愈,只,时而还会出现模糊之时,可能一入夜,就需亮满一室的灯,不然,在他的眼睛里只能捕捉到那团模糊不清的的光晕。
要想恢复如初还待些许时日,能恢复到现在的情况已经算得上最好的结果了,而如今更棘手的是关于禁药之解。
他这两年来除了为谢长柳医治眼疾,便把更多的时间用在谢长柳身体里的禁药余毒上,他虽年迈却依旧耳清目明,禁药带来的后果已经初现端倪。谢长柳不过二十一二年华,可却已经有了少许白发,在他失明期间,他曾经意外发现过,本来满头乌发如瀑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生了几缕白发,藏在后脑勺里,一点点的晕染着乌丝。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挽救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禁药的毒性霸道,他不得不加快进度,他的人生才将起步,不该被过往毁于一旦。
然谢长柳不知谷主此时是如何作想,他全心投入在这盘棋局之中。他深知这局自己是赢不了的,但依旧不甘示弱,每一次都在力求绝处逢生。
童子进来奉了茶,谢长柳谢过,轻嘬了一口热茶,谷主淡然道:
“这两年里,朝廷局势不明,天下争纷不断,风雨欲来。”
谢长柳轻声吐息,谷主告知的这些,他或能猜到。
“夫子告诫,若要潜心修学,便不得探听外界之事,以防心被滋扰,半途而废,是以,这两年来,我对外界诸事一无所知。”
这两年来,他潜心修学,全心全意投入学海之中,足不出户,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外面是什么情况,他一无所知。虽也有对将来的打算,但他全然是走一步看一步,必然是会用这一身的学识为谢家沉冤昭雪,但或许最终也会再进汴京。
而如今,他已经学成,也该到了他出山之时。
果不其然,谷主就提及了对他将来的规划。
“你既已经学成出山,眼疾也将痊愈,是该有所打算了。”
他望着对面处变不惊的少年,孔夫子倾囊相授,谢长柳虚心好学。他已经是无人企及的高度,才华盖世,可立与群山巍峨之上,俯瞰众生,如朝出世,便为众星拱月,可望不可即。
“孔夫子唯一的入门弟子,当得举世闻名。”
谷主醉翁之意不在酒,谢长柳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要让自己做选择了。
两年时间日积月累的沉淀,终将要发挥出来,若真留在山中独老,才是枉费日月。
他继而聆听谷主循循善诱之言。
“东宫储君是为陛下嫡长子,如今风头正盛,但你我都知,陛下可能是动了换储君的念头。”
两年前就已经看出的事实,两年后,想来也不会轻易改变。
固然还是牵连到东宫,可这一次的谢长柳,没有了当年的那般局促不安。他依旧巍然不动,安静的听着。旧事虽未忘却,却在心底,上面压着更重的东西,不教其破土而出。
“天下之主是谁,老夫并不在乎,只要能让天下人安居乐业,大梁太平无伤无害便能为主君。”
茶水已冷,棋局已经进入了尾声,谢长柳一心二用的接着谷主的招数,一路走来,已经进入了谷主的圈套里,被他一子定局。
谢长柳眼看着自己落败,叹息一声,难得的接上一句东宫的好。
“如今皇嗣里,的确只有太子能胜任那个位置。”
或有所偏倚,但也是实情,如今陛下虽子嗣颇丰,但真算起来,当得储君的还真只有秦煦。幼子尚小,如何看老,其余成年的皇子,却常年在太子的阴翳之下,未有本事,不得大用。
“实不相瞒,两年前,东宫曾有人求吾出山,解东宫之危,奈何老夫早年间立誓,此生决不再入世,便回绝与人。”
“如今东宫艰难,吾虽有心出山助其一臂之力,奈何食言而肥不为君子也,吾也爱莫能助。若东宫有高人相助,定然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说完,谷主将视线落在谢长柳身上。
“戎持,你是何想法?”
谢长柳明白谷主的意图,他是想让自己去辅佐东宫,正合他意。但他如今心境已不同当年,虽有为秦煦助力之举,但也需从长计议。
自己受孔夫子教导,是知该为,可不为;知有为,可非妄为。
谢长柳坦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东宫,印象堂四人出了长留殿,纷纷对方才商议之事,落了不忍来。
“太子爷什么意思?”花盏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又要去平定东南了?
如今天下虽有着肉眼可见的太平,但也好过去搅乱这份宁静,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非得跟太平过不去。
惊鸿接道:“非爷什么意思,重要的是陛下什么意思?”
“陛下既然不放心东南两王,为何不是正大光明的派遣使臣前去交涉?非得给爷一个无根无据的圣上口谕?”
让花盏气氛的不是太子被陛下指使去东南查访两王的动向,而是陛下的一句轻飘飘的“若两王有反心,必要之时可使雷霆手段”,光是如此就算了,可陛下连道御令都不给,就空口白牙的一句口谕就妄想打发太子去给他出生入死。
“还有,那什么是若必要之时叫可使雷霆手段?什么叫必要之时?又有何雷霆手段可使?”
花盏忿忿不平,这些年来,他们都逐渐看清了陛下的真面目,算是把东宫置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但东宫有为,陛下也无法拿到太子错处,以至于如今有一点风吹草动陛下就迫不及待的驱使东宫效力,想坐收渔利了。
若是两王真的有谋逆之心,太子将之镇压,可对于叛军首党,太子能如何处置?身为太子至亲之人,太子亦然能大义灭亲,不好听的就是冷血无情。再者,若是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却真的什么都揪不出来,届时,太子如何立世?世人只道太子疑心太重,无人不信,其为人不再受人肯定,这些年来积累的声明准将毁于一旦。而这样的东宫,如何又能永居储君之位?不说会不会受天下人戳脊梁骨以及百官弹劾,谁又会信太子是受陛下口谕?陛下届时当真亦会站出来为太子澄清吗?这道口谕,除了陛下与太子,又有何人能佐证?若是陛下就是趁此机会,利用东宫一网打尽有着潜在威胁到两王继而再将东宫踩下去,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众人皆知陛下的算计,可这就是他们如今要走的路,纵然是前路坎坷,布满荆棘 都需勇往直前。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除了拼个头破血流,或许还有生路,一旦止步,都将万劫不复。
“陛下这是在让爷给他肃清流毒,却并未打算给爷留条后路。”借刀杀人,又是帝王之术。分明也是自己的血脉,陛下却狠心至此,利用东宫至毫无价值。
如今谁都看得出来,陛下喜幼子,对东宫更多的是需要。
陛下一年前便为十皇子钦点了三位太傅为教师,三师啊,这可只有储君才有的礼制。
这份荣宠突然落在了一个小儿身上,如何叫人不生他心。
“那,咱们果真要被陛下逼着东去?”一旦走出汴京,背后的便不能靠,而前路却凶险莫测。
华章从头至尾都沉着一张脸不言语,此刻难得的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也并非就是真的去与两王作战,若是……两王并没有反心呢?”
“你觉得可信?”花盏觑了他一眼,两王无一点私心,又岂会有传到汴京的风吹草动?况且……陛下可从来没有放心过广南王。这位广南王可是当年参与过夺位之争的的,只是落了下乘罢了。
待众人一路出了东宫,惊鸿突然止步,他回头望着东宫这座禁宅,眼里流露出更多的坚定来。
“你们知道……今年的进士里,有几个是东面的么?”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没想着能得到答案,自问自答。
“一个都没有。”
大梁地域辽阔,赴京的学子数不胜数,来自大梁各地,可就是这样一个能汇集四面八方人脉的机会,东面来的学子无一人入榜。
暗流涌动从未停止,太平之下的风波不日将起。
谢长柳出谷那日,最后去见了谷主。
彼时,他站在曾经引领谢长柳去到的那处山崖,望着对面的瀑布,此刻显得异常落寞。
谢长柳顺着路找过去,他站在谷主背后,一同眺望远方。
对面的那瀑布后,是他生活两年的地方,出来之时才知道,水帘悬挂,雄伟壮观,犹有气吞山河之势。也才知道,那位隐士大能就在瀑布之后,与密谷遥遥相望。
“先生。”谢长柳望向谷主,对于自己这几年来所蒙谷主之恩,他可能无法还恩了。
“是要走了吗?”
他那日与谢长柳洽谈后,慷慨大方之言,让他深为震惊,他从来都相信,选择谢长柳,一定不会错。
他也算到了谢长柳不日就会出谷,想来今日就是特来辞行的。
有的人,不能留,也留不住。
“是的,这几年,多谢谷主的照拂,如今却是不得不该回去了……”
固然喜爱这山野之静,固然有良师在侧指点迷津,可,他有未完成的事,还有未施展的抱负,怕是没有机会留在这个南山惬意之地静度余生了。
“你的眼疾不日会好,只是身体被禁药损害实在棘手,恐不医治。”谷主曾经信誓旦旦的答应他医治禁药之躯,可真到了时候,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俗世人,哪里就真的能生死人,肉白骨。
他看着谢长柳,很是遗憾愧疚,自己身为天下独一的医圣,世人皆到他妙手回春,可自己却对禁药毫无胜算。
他将袖中带着的药方取出,递给谢长柳,嘱咐着。
“这是药方,禁药的厉害你我都知道,药方珍奇,我这密谷能有的已经为你备好,只是其中尚有几味药世间罕见,你若出去还需多加找寻。”
如今虽能制出药方,却由于药引罕见,恐不能寻见,就算真的寻到或许也并不能真的救其性命,但说缓解毒性,延缓生机还是有的。
“只,就算能备齐药材,可能,也不能清了你体内的禁药余毒,你只能听天由命了。”
面对谷主语气里带着的一股自责感,谢长柳哽咽在喉。
“多谢谷主。”谢长柳激动的接过那写满纸页的药方。他这几日夜深人静时都能在惊醒后看见谷主室内长明的光亮,知他是为了自己的病情夜以继日的挑灯寻方,内心五味杂陈,逐渐蕴含了泪意。
谷主待他犹如再造之恩,不仅治他眼疾,还对自己这副残躯不遗余力,他铭感五内,却无能以报,真是自愧弗如。
谷主看着他真切的面孔,内心情不自禁的也升起一股伤感来,不知道是不是给这山崖上的风吹的,他居然会觉得眼眶里泛着酸涩。
“去吧。”相见时难别亦难,他不忍再历一次生离死别,便不再去看谢长柳,将脸转了回去,试图用远观化解自己感伤。
谢长柳禀着感动,那喷涌而出的离别之情也是隐忍至极。他朝着谷主,于天地之间,端正身姿,行了大礼,再次起身,便是离别。
一朝离谷,此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