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巷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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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记忆从秋习的脑海中过了一遍之后，她浑身轻松，如同甩去了一个羁绊，一个束缚。
那是她的过往，不堪回首的过往，她要把它们尘封起来，再也不要想起。她要重新开始，开始自己不一样的、崭新的人生。
她稍稍缓了缓神儿，对老夫人道：“其实，其实我会酿酒。”
要取信于人，就得实话实说，况且老夫人对她是真的好，不然也不会把个见面才没多久的陌生人带回家。她不想隐瞒老夫人。
“啊！那岂不是……”小童不知为什么显得很是兴奋。
“懂不懂规矩？大人们说话，小孩子少插嘴！”老太太严肃的没让小童的话说完。
“哦，我不说便是，不说便是。”小童又撅起了小嘴。
“丫头，你真的会烧酒？”老太太看着秋习，眼睛瞪得锃亮。
“嗯，我会，我真的会。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但我想，我想找个地方开个小酒坊。一是自己喜欢，二吗，我也要生存，总得找点事做养活自己。”
“对，对，是要找点事做，无所事事心里会郁闷，有了事做，心情就会好起来的。再者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埋没了也是可惜。你会烧酒，这是好事。我们镇子离京城不远，常有达官贵人光顾，如你的酒酿得好，总会有人喜欢的，我敢保证。”
这一提到酒，连秋习都没想到，老夫人竟有这么多的话说。她甚至怀疑，这老夫人是不是特别喜欢喝酒？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酒香不怕巷子深，我有信心。”秋习微微一笑。
“酒香？还不怕巷子深？听上去倒是挺自信的。只是不知你烧的酒，会不会是真的香？我虽然小，也是尝过不少的酒，却是从没品到过什么真香的，令人难忘的。不过，这位姐姐一笑起来倒真是好看。” 那边假装看书的小童，把眼睛从书上移到了秋习的脸上，怎么看也觉得她不像是会酿酒的样子。
“说的好,酒香真就不怕巷子深！这个事儿我来帮你筹划。闲地方也有，至于烧酒的工具么，也好找，镇子上有以前烧过酒的作坊，但因酒不好喝，没人买，也就不再烧了。什么都齐全着，搁那扔着，收拾收拾就可以用。”老太太说的眉飞色舞。
“那可真是好极了！您可否帮我给租下来？”秋习的眼中满是期待。
“这个好说，好说。等回到镇子上，我先带你去看看，如果你中意，一切都好说。”老太太慈爱地拍了拍她。
“哼！故弄玄虚。”小童边看书边嘀咕，明明是自家的酒坊，偏硬是要这般绕着弯地说，还不是怕人家笑话你没能耐，烧不好酒？
“小弟弟，你说什么？”秋习以为他也加入了话题。
老太太瞅着小童，使劲儿地剜了他一眼。似是在警告。他想说什么，却也是不敢说了。
“没，没说什么。”小童继续假装看他的书，耳朵可始终是竖着的。
祖母虽说他是她的心肝宝贝，但若惹了她，治起他来也绝不会手软，不是让他抄写佛经，就是让他抄写兵书。也不知道这是哪儿和哪儿，佛经让人向善，慈悲为怀，兵书却是讲谋略和战略，这些对他这个只有九岁多点儿的小孩子来说，属实是有点难为了，弄得他很是头疼，很是头疼。所以，他尽量地能不惹祖母便不去惹她，他是真的怕她。
“小孩子淘气，咱别管他。你继续说，继续说。”老太太似乎对烧酒的事儿挺热衷。
“我在酒坊学烧酒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了，虽说没有自己独立做过，但如有机会，我也想试上一试，我觉得应该能行。”秋习说的是实话。
“好！只要你有那个能耐，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总要尝试了才知道不是？丫头，我来帮衬你！”老夫人拍了拍她，给了她一个强烈支持的眼神。
“嗯。”秋习信心满满地点了下头，心中憧憬着有关美酒的美梦。
别家的女孩子，只想着将来能嫁个如意的郎君，相夫教子，吃穿不愁。她，可是从来就没有这么想过，因为她从来就没有自己说了算过，即便是想，也是白想，所以她不想。
以前她没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顺随父母和命运的安排，走哪儿算哪儿，没什么期待也没什么渴望。可自从自己学会了烧酒和调酒后，心底里便萌生出了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跃跃，“女子也是可以和男子们比肩的，女子也是可以为这个世界创造价值的。”
不过，她也只是偶尔地想想而已，并没有什么实施的机会，当然，也没人给她那个机会。
经历了这么多，特别是经历了生死，还有死的过程中的那场梦，和那个判官的话，她决定，要做个真正的自己，而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何况现在，她已经飞出了那个牢笼。
“先不和你说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闲话儿，我得闭闭眼。岁数大了，不睡会儿午觉困得慌。”老太太打了个哈欠，“今天让那伙拦路的把我的午觉都给耽误了，反正到家还得一会儿呢！”
“您睡吧！”秋习见横头的坐位上有件披风，便伸手拽过来给老太太盖到了身上。
“还是女孩儿心细。”老太太闭着眼嘀咕了一句。
“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只是小弟还太小。”秋习随了一句。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丫头……”老太太说着说着竟一歪头就睡着了。看来，她真的是困极了。
秋习见状，赶紧往老太太身边挪了挪，把肩膀抵在了她的头上。
小弟虽然似是在看书，眼睛却不住地往她那儿瞟，“这个姐姐真是不错，祖母年纪大了，如有这么个细心的人在身边陪伴照顾，父母也会放心不少的。”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万籁俱寂，只有马的四蹄走在路上的哒哒声。
小童找出火折子，点上蜡烛插在几上的烛台上，蜡烛的火苗随着车子的震动而动着。
小童继续看书，偶尔还搓下眼睛。这孩子看上去很用功。
“小弟，车子在动，你这样看书会伤眼睛的。”秋习柔和地道。
“哦。”小弟放下书，又搓了搓眼睛。
“是什么书竟看得如此认真？”秋习问道。
“兵法。”小弟拿起书递给秋习看。
秋习接了过来，“你这么小，竟然在看《孙子兵法》？可能看得懂？”
“看得懂看不懂都得看，祖母看得紧，动不动就要考这考那的，我不用功也不行。”小童的脸上带着无奈。
“祖母为何让你看兵法？”秋习把书放下。
小童瞅了瞅睡得很实的老太太，小声道：“祖母说，我朝是重视兵法的，加之西北的西夏和北方少数民族的压力，让我必须学好兵法。再者，父亲是带兵的，所以她老人家让我读兵书，以备将来……”
“哦，我明白了。我父亲也曾是武将，我家也有不少兵书，我也曾读过一些。”她想起了自己在自家书房里读书的情景。
“这些兵书姐姐可能看得懂？”小童把脑袋往前探了探。
“我家有注本的，所以基本还看得懂。”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以后有看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向姐姐请教了。”小小的人儿，眼睛亮的干净。
“嗯，行，咱们一起切磋。其实，兵法很有意思。”秋习点了下头。“还，还行吧。”只是有很多地方他都读不懂。
肩上的老太太动了动，嘴里不知念叨了句什么。
“嘘！”小童伸出一根手指示意秋习噤声。
秋习笑了笑，用口型无声地说，“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只听护卫在车外轻轻地说了声，“老夫人，到家了！”
秋习听到说话，突然睁开了眼睛，“我怎么竟也睡了过去？”
对面坐着的小弟也睁开了双眼，他掀开帘子往外望了望，“嗯，是到家了。”
他向秋习点了下头，然后起身走到老太太身边，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胳膊，“祖母，醒醒，到家了！”
老太太一激灵，“谁？”
“祖母，是我。”小童拍了拍老夫人的手。
“哦，辰儿呀！”这下她清醒了。
“祖母，咱们到家了！”
“到家了？什么时辰了？”她透过车帘往外看。
“老夫人，亥时了。”外面的护卫道。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老太太揉了揉眼睛嘀咕道。
“您倚着姐姐的肩膀，当然睡得踏实。”
“呵呵呵，睡梦里，还以为是躺在家里旳枕头上呢！”老太太拍了拍秋习，又看了看身上盖着的披风，“真是辛苦你了！”
“披风是姐姐给您盖上的。”小童笑了笑，“你看她多贴心。”
“嗯，和我的辰儿一样，是个有心的。走，咱们下车回家。”老太太一手拽着秋习，一手拽着小童。
“嗯。”秋习扶着老太太，在护卫的帮助下一起走下了车。
院子很大，因为天黑，也不知道有多少间屋子。
进了院儿，有婆子直接把她们领到了饭厅。净了手，简单的吃了点好消化的东西。
老太太指着秋习对下人们道：“这是我的客人，以后你们对她就和自家人一样地待。”
下人们点头称是。
“不早了，今天先这样吧，让她住我隔壁。”
“是，老夫人。”
“都去睡吧！”
“好，您也早些安歇。”秋习矮身一礼。
下人陪着老夫人和小童去了各自的屋里休息。一个婆子领着秋习去了老夫人隔壁的房间，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
屋子挺大，比秋习在裴家的住处可是舒服得多了。她累了，真的是累了，加之又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真是恍若隔世。此时，她终于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虽然放松了，可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竟是毫无睡意。
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他们知道自己走了，不知会怎样？本该回去看看的，但又恐再生事端。
小米，周妈，还有芰荷呢？也不知她们回没回来？我走了，她们还会在裴家待下去吗？小米和周妈应该不会，芰荷可是没有办法，只有继续待在那儿了。
柳惠，秦子骞呢？也算是朋友一场，他们会伤心吗？还有那个不曾吾面的裴轻舟，他将来会娶秦书瑶吧？那可是裴夫人和裴子佳的心愿呢！
他们与我，也算是隔世了，不知是否还有再见的一天？即便是再见，可能也许不会相认了吧？谁会相信一个已死去了的人还会复活呢？
秋习就那么胡思乱想着，估摸已子时了，还是没有睡意。突然，她听到外面有响动，似是有人从房子上跳下来落地的声音。
她穿上外衣下了床，轻轻地把门推开一道缝儿，见有两个黑衣人往隔壁老太太的门前轻手捏脚地走去。
“怎么，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童居住的地方竟然有贼不成？这个老夫人和这个小童到底是何许人？是权贵还是富豪？”
她边疑惑着边慢慢地开了门，悄悄地尾随了过去。
要是从前，她可是没有这个胆量，但去了一次黄泉后，一切都变了样，她竟然都不知害怕是什么了。
“这祖孙俩，也不知去哪里了，竟然这么久才回。”一黑衣人小声道。
“许是去哪玩儿了吧？”另一个接道。
“就是去玩儿，也该有个影儿啊，怎么咱们的人一点儿消息都不知？”
“就是啊。上面让咱们看着点儿他们，这么久没回，我还真是怕给看丢了呢！”
“不瞒你说，我也有点怕呢。还好，这不是回来了嘛！”
“是啊，回来就好，这祖孙俩，可是那人的软肋呢，把这俩看紧了，那人也才不能做什么。”
“好了，咱们可以放心了。”
“也许人家根本就没有什么二心，是上面那位多虑了。”
“禁言，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让咱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千万不要胡乱揣摩。”
“我知道，这不也就是和你说说嘛！”
“好了，走吧！”二人一跃上房，消失在了夜色里。
“好在这二人没有杀意，只是监视，不然，这祖孙俩可真就危险了。这祖孙俩定是位重要人物的家人，不然怎么说是什么人的软肋呢！”
秋习叹了口气，“看来，即便是巷子再深，也照样是有人要兴风作浪的。不过，这祖孙俩可不像是坏人，既然让我遇上了，我就不会袖手旁观，我定会保护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