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郝发财的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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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夜醒来，姜水清见到妈妈一早起来给自己准备早餐，心里还是感动，就自然和妈妈一起去了潘月曦家，只是在那里吃了满月酒，没有再回家，直接去了长途汽车站。
回到方庄村，这里就像开了锅似的。姜水清见到所有人都没有下地去，而是在街上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见到姜水清回来，大家都围过来，七嘴八舌说开了。“姜队长，真的要各干各的？”
“姜队长，五三年合作化，好不容易把大家弄到了一起，怎么又要单干呢？”
“分开好，分开了，我愿意种地就种，不愿意种就撂荒，那可就是我自己的事儿喽！”
说啥的都有，根本没有姜水清说话的机会，不知道是谁看到这种情况觉得不合适，就大声吆喝说，“喂，我说，能不能听听姜队长咋说？”
一下子大家伙静下了，姜水清走到自家大门的石台阶上，大声说，“大家可能都听说了，上面推广包产到户政策，那也是为了咱们大家好。但是，并没有说一定要把地分到各家各户。目前只是统计阶段，我们也可以讨论讨论，假如大家不愿意分到各家各户，我个人不强求。但是，目前没有确定之前，庄稼还是要种的，耽误了一天，吃亏的还是我们自己。发财叔，你看该派活儿的继续派活儿，该干啥还继续干啥！”
“他呀，他才是第一个想单干的呢！”不知道谁揶揄了一句。
郝发财从人群中走出来，大概是不想给姜水清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就招呼大家，“活儿都派了，该去干啥去干吧！”说着，他把大家哄散了。
他跟着姜水清走进院里，继续问，“水清，我觉得这上面的政策还是不错，要是真能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肯定比现在打的粮食要多！”
“也许会吧！但是队里的那些牲口怎么办，那些砖窑那些瓦盆那些弹花机怎么办？你觉得要是分了这些东西还能有用吗？这些不说，水渠，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修好的，公社又出面帮我们弄了机井，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完工呢。这些工程将来怎么弄？不管是分还是不分，我觉得作为生产队的干部咱们可都要想清楚了怎么弄再说话！”姜水清可能是感受到了郝发财的心理，所以说话的时候也不那么客气。
“我见过魏队长，他说了只要统计结束，他们队里马上就分家！”
“魏队长人家不一样！他有五个儿子，自然他不缺劳动力，可是那些家里都是女孩儿的怎么办，那些根本就没有孩子的怎么办？还有五保户，你负责提供粮食？”
“我觉得上面既然有政策，肯定会把这些事儿考虑清楚的。”郝发财有点不服气。
“也好，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想好，暂时我没有态度。至于魏队长他们队里，没有这么多扯蛋的事儿，分起来容易一些。不过，我敢说到时候要是预先计划不周也会弄出不少乱子的。你走着瞧吧！”
看到姜水清这么不待见包产到户，郝发财就觉得这个姜队长肯定是有私心的，他家里只有他一个男人，再说了他娘还瘫在床上，自然他不希望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否则他这个队长也就没有了什么权力，所以他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出去了。
看到目前这样的情况，姜水清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个事情，他花时间到主要骨干家里去了解大家的想法，他知道他必须做到心中有数，这个生产队的大部分人都很信任他，他必须给大家一个好的前程。
到家的第三天，他被叫到大队部去了，老支书见面就问，“水清，你是怎么打算的？”
“按照上级指示，抓紧时间，统计队里的资产。”姜水清打起了官腔。
“别给我说官话，我要你这里边的想法！”老支书指指自己的脑袋。
“听支书的！”姜水清还是不肯谈自己的想法。
“真心听我的？那我可说了！”老支书上了年纪，不想给这个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辈儿的姜水清打马虎眼。“因地制宜，懂吗？”
“支书，你说的是种庄稼的事儿。可是，要包产到户，可是国家政策，你说我不执行能行吗？”
“国家政策也没说必须分，是吧？只是推荐说这是一个好办法，能够让大家吃饱了吃的更好。可是你们队里本来就不是很穷的生产队，就说今年这么干旱，你们队里有谁家没有饭吃？我还不知道，你们把救济粮都存了起来！”
“支书，千万可别这样说，我们是集中把救济粮买回来，暂时放在生产队里的仓库里，谁家需要了，谁家就去保管那里领。如果你说的话让上级知道了，下次再遇到旱灾，就不给我们救济粮了，那怎么能行？”
“水清，只要你不把这些粮食糟蹋了就行！”支书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所以严厉归严厉，该说的还是要说，“水清，你们队里情况和别的队不一样，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最最重要的是煤窑，那可是一个大头，我也琢磨要是真的土地分了，那你们的煤窑怎么办？”
“土地分了，煤窑总不能也分了，那就等于判了煤窑死刑！”
“咱们这地方十年九旱，主要是水的问题，只要有水，吃饭应该不是很大问题。你领着你们队，也可以说你们村，开了条水渠，虽然今年没有起到作用，但是我知道早晚会派上用场的。这两年化肥也多了，优良品种推广的趋势也不错，有些水浇地麦子已经能够达到五六百斤了，我琢磨了半天，也就是三个问题，水，肥料，优良品种。只要把这三样事儿弄好，分不分没多大不同！”
听到老支书这样说，姜水清就觉得自己格局还是太小，太小看了这个老头子，“支书，对不起，我不该给您打马虎眼。既然你这样说，我个人来说，我真不希望我们前队就这样散了。”
“这就对了，别把我老头子当成外人。我也是经过世面的，想当年，我也是上过战场的，虽然没有立多大的功，可是淮海战场上我还是有一点小小功劳的。”
“老支书，千万别这样谦虚，谁不知道您是三等功功臣，要不是你身体不好，恐怕今天你也不能在咱们大队当支书呢！”
“回家来种地，这是我个人的要求，组织上批准的。我喜欢这片土地，这是我的家，这是我的根，干什么不是干革命，干什么不是吃饭。我没读过啥书，能够当个大队支书我已经觉得超过了我的能力。你们年轻，想法多，这几年当队长干得不错，我多次给公社推荐，下面最需要的就是想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可惜了，现在人眼睛都盯着大城市，好像那里到处都是黄金。也是，那里是定量供应，不愁吃不愁喝，已经把人给惯坏了！”真没想到老支书还有这样的情怀，姜水清很是佩服。
“支书，你还有啥交代的，我一定尽力去做！”姜水清敞开心扉说。
“交代倒是没啥，只是我提醒一下！我知道你们那个煤窑投资不小，并且据我所知是挂在了公社的名下，换句话说，名义上它是公社的煤窑。这次包产到户，你还是要多留个心眼儿！”
老支书的话，让姜水清摸不着头脑，这个煤窑基本上是生产队资产，虽然挂用了公社的名义，那是在打政策的擦边球，因为不允许下边开煤窑。如今老支书这样说，他还真是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刚回到家，魏长顺的老五儿子来叫水清，“水清哥，我爹叫你去我家一趟！”
“现在吗？该吃饭喽！”姜水清觉得吃饭的时候过去不妥。
“我爹在家里等你呢！”这个刚刚十来岁的孩子也只能照着大人的话说。
“那好，你先回去吧，我这就来！”
姜水清知道这个魏队长既然叫自己过去肯定是有大事儿要商量，只是过去都是魏队长亲自过来，这一次叫自己过去，他就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进上屋看了娘，然后跟大姐廖凤打了个招呼，说，“你们先吃饭吧，我去一趟魏队长家！”然后他就出去了。
魏长顺坐在炕上，腿上盖着被子，屋里的煤炉子烧得很旺，姜水清进来还觉得热，只是见到这个样子，姜水清就说，“魏队长，你这是咋了？”
“这两天身子有点不舒服，总觉得浑身上下冷似的。所以就叫老五去叫你一下，我们见面聊聊。”说完，魏队长就对着窗户叫了一声，“他娘，端上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魏长顺老婆和晓芬一起端了四个盘子进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回去端饭。姜水清看了，知道这是魏长顺要请客，可是他知道无功不受禄，既然魏长顺这么认真叫自己过来吃饭，他肯定是有他的用意，否则他这个铁公鸡的绰号也就不会这么出名了。
“魏队长，这是啥意思？”姜水清摸不着头脑。
“吃吧，到了饭点，咱们边吃边聊。好长时间我们没有在一起聊天了！”看魏长顺的表情，好像是没事儿人似的。
“你不说，我就吃饭，恐怕我也吃不好哇！”姜水清还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否则他还真不好吃这顿饭。
“水清，你想多了，我真心没事儿，就是心里别扭想找你聊聊天。来，吃吧，听你老叔的，我家的饭还有啥不能吃的？”说着，魏长顺先动了筷子。
两个人开始吃饭，开始谁也没说话，等到捞面条上来，姜水清再次问，“魏队长，你是不是遇到啥难处了？”
“难处也谈不上，不过我多少还是有点灰心。当初我和你岳父一起从合作社那时间过来，那个时候我们都年轻，火气旺，精神头足，响应国家号召，搞合作社。可能你是在城里长大的，没有听说过那段历史。其实呀，咱们村里还是有不少人想不通，不愿意把自家种了几辈子的土地交到合作社里。可是我们就东家西家去动员，最后总算是办起了合作社，因为我们都期待着过上好日子。虽然刚开始遇到了一些麻烦，特别是起大伙吃食堂饭，走了一段弯路，幸好时间不长，又重新恢复了各家各户的小灶。可是，到现在，我都五十多了，没想到，今天又要把土地分回去。你想想看，这些土地过去的主人，不少都还活着，他们会怎么想？过去合作化之前，这是人家祖上的土地，后来说集体化，没收了，可是现在又要包产到户，这些土地要重新打乱了分配，他们这些人会怎么想呢？”
魏长顺说了这么长，姜水清因为没有经历过那段历史，所以听起来就像是听天书一样，几乎没有多少感觉。可是他能够感受到魏长顺是发自肺腑的言语，不是给自己装出来的。“这种情况，我想，到处都一样，不光是你们队，我们队，外面的村子也都差不多。可是人家是怎么分下去的呢？”姜水清提出自己疑问。
“这个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这就像过家家，每个家都有自己的难处，你就是去问了，人家也给你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鞋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这个对我来说还不是最难的，不知道你听说没有，我们队里不少人在鼓捣着要分开过呢。你说说看，你们前队的情况怎么样？”
“怎么分开？”这句话让姜水清震动不小。
“还能怎么分开，有人愿意分，有人不愿意，就有些人在下面搞串联，愿意分的在一起，不愿意分的成立一个新的生产队。你们队里没有人这样说吗？”
“有不同说法，可是在下面搞小动作的好像还没听说！”姜水清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不会吧，我怎么听说后队的人也都是受了你们那个郝队长的影响呢！”
姜水清明白了，魏长顺拐弯抹角了半天，这句话可能才是重点。“发财叔，应该不会吧？”不会是听错了吧，姜水清说啥也不敢相信。
“但愿是我听错了！”魏长顺叹了一口气。
饭吃完了，其实也没谈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点魏长顺的确没有什么大事儿要找姜水清帮忙，只是事关两个生产队，或者说整个方庄村的未来，他请自己过来，通通气，这也很正常，毕竟他是长辈，把话说到头里，将来发生任何事儿，心里好有个准备。
离开魏长顺家，姜水清没有回家，而是在村子周围走走，同时想想假如真的像魏长顺说的那样，他自己应该怎么面对这个局面。走了两圈，他忽然心里有了个主意，自己笑笑，一下子心里踏实多了。他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这世界还是很美好，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他来到机井工地，这里已经没有了开工时的热闹，不过还是零零星星有些人在干活，寒风刺骨，可是看到一面面红旗在西北风中飘扬，姜水清还是觉得那红旗就是一种力量。
“姜队长，你过来看看？”民兵队长见到姜水清，老远跑过来打招呼。
“四毛啊，照这样速度，节前能完工吗？”姜水清很是担心。
“土石方应该差不多吧，据说公社下了死命令，各个生产队要是完不成任务，生产队长就不要当了。”四毛解释说。
“我知道，我也听过这个说法，可是人家是外村人，给咱们修机井，他们心里肯定不会舒服的。”
“姜队长，也不完全是这样。他们到这里来会战，公社给了补贴的，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但是肯定有。否则，现在都已经传开了，要包产到户呢，谁会愿意在这里白干呢！”
“你听谁说的？”姜水清多少有点吃惊，他怎么就没听到这个消息呢？要是这样，他们村里是不是也可以拿到这笔补贴呢？
“人家怎么会给我说呢，就是路过听了一耳朵。我看应该是真的。”
“嗯，不管他，反正咱们还是要认真。就是先把土石方任务弄成，那基本上就有了个基础，等过完年，咱们自己慢慢到山上挖些石头下来，把它砌了，也用不了很大的功夫了！”
“队长，要是将来土地都分了，谁还愿意来干这个活儿呀？”四毛也挺聪明，还知道考虑未来的事情。
“你也想分开干呀？”姜水清看着四毛这个小伙子问。
“我当然不想，可是我爹想！”
“你觉得为什么你不想，你爹他怎么就会想？”姜水清反问了一句，这是提示四毛怎么动脑子想问题。
“我知道干集体才能干成大事儿，就像修这个机井，修这个水渠，要是单干了，这样的工程，想都别想！可是我爹说的不一样，他说几千年都是靠天吃饭，不可能因为社会主义，就不用靠天了。还说这是规律，谁都改变不了，所以他自认为他是种地能手，分开了，他可以把自家的地伺候得更好。”
“你爹的想法，也没错，可是你可以问问他，即便是再会种地，山上的地没有水浇，旱了，能有收成吗？”
“对呀，我说了！可是我爹你知道的，根本不听我那一套，直接就要捶我。我不管，要是我爹真的要单干，我就打算跟他分门另过。水清哥，你肯定会领着我们一直干集体的，对吧？”
“四毛，这个我可不敢乱说话，这是政策，要是上面一定要求我们把土地都分了，那我再有任何想法也没用，如果上面让我们来选择，我当然是赞成继续搞集体生产的。”
“怎么会这样子呢？难道上面的人眼睛都瞎了？要是后队这样搞，我觉得没啥说，可是我们前队真的不适合呀！”四毛有点激动。
“四毛，那些暂时不重要，还是集中精力加快速度把这个机井土石方任务完成了，等过完年，我们看看形势再说！”想到这个问题，姜水清的心情比四毛要沉重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