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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分家前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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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三九天,老天爷像是疯了一样,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三天三夜,方庄村周围的山顶上,山梁上,山沟里,山道上,村子里的房子不见了,树木不见了,站在任何一个地方望出去,都是一个雪的世界。姜水清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双手在煤火上烤着,心里还是庆幸老天爷还算是长眼,这样一场大雪,来年的麦子肯定丰收八成是有指望了。除了麦子,他也很庆幸,在进入交九之前,机井工地土石方工程完工了。他看着那个大水塘,心里那个高兴啊无法言表。他计算过,这些地方只要是旱田不断水,估计够整个村子里一半的土地浇上一遍。现在闲下来,他就想着如何赶工把机井周围的石头砌上去,这样虽然说不是最完美的结果,至少等需要的时候,只用把水泵接上,自来水就可以通过修好的水渠源源不断地流到山洞里,然后二次提灌,山坡上的地也就成了水浇地,这样子,他们生产队里麦子播种面积就会增加一倍。这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过去每人平均分一百斤麦子,要是扩大了种植面积,每人就能分到两百斤。这样一来,家家户户就不会天天啃窝头了。想到这里,姜水清就有一种成就感,哪怕今天不干了,或者说今天他离开了方庄村,他心里也都觉得这辈子值了。

忽然,他看到院子里有个人影,他还纳闷这么大的雪是谁会来串门呢?他正要起身,草帘子掀开了,露出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庞,“水清哥,不认识我了?”

这一声叫,让姜水清想起来了,“建新,你回来探亲了?赶紧的,进来,进来!”

魏建新穿了一件棉大衣,军绿色的,戴了一顶马虎帽,放下来可以遮盖上耳朵的那种,所以姜水清认不出一点也不意外。魏建新进来赶紧把大衣脱了,里面倒是一身的绿军装,只是没了领章。姜水清就疑惑地问,“这衣服怎么没带红领章?”

“哥,我复员回家了!”

“也就是说,你已经不在部队了?”

“对。”

“那你几时回来的,见到晓芬了没有?”姜水清觉得这么大的雪,真不知道建新是怎么回来的。

“回来两三天了,晓芬在家里呢,她身子不舒服,我爹叫我赶紧过来给你说一声。”

“没事儿,只要吕老师那里安排好就好。”

“也是。不过,听晓芬说过完年吕老师就要走了!”

“吕老师的问题解决了?大好事儿一桩啊!这个年吕老师肯定高兴死了,等雪小一点,我也去小学校看看吕老师!”姜水清听说吕老师恢复了公职,心里非常高兴。

“建新,工作安排了吗?”

“还不知道呢,退伍办说要等到过完年再去找他们。反正我也不着急。再说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回来,我还想在家里好好待上几个月,到处走走看看玩玩。再说了,晓芬我们不是还得举办个婚礼仪式吗?”说到这里,魏建新就摸摸头,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

“嗯,那是必须的。这么大的事儿,就是你无所谓,可是魏队长肯定是要办的。你们这是三喜临门啊!”

“两囍!”建新更正了一下。

“建新,你高兴糊涂了,你看,结婚一喜,转业回来一喜,晓芬不是有了个宝宝,这不是三喜吗!”姜水清搬着手指头算着,就好像这些喜事都是他自己的。

“哦,哦,也算是!”建新好像不想承认是三喜。

“中,说吧,办喜事,我能做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姜水清很大方,他觉得这个冬天这么冷,要是建新办喜事,大家出来热闹热闹,也是一件好事儿,要不每天大家都堆在家里,女人们纳鞋底做饭,男人们都去躲起来押宝,这样不是好现象。

“放心吧,别人不告诉,我爹肯定会亲自上门给你送喜帖的!”魏建新出去了,姜水清披了棉袄出来,送到大门口。他看着魏建新走了,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魏建新去当兵就好像是昨天的事儿。那时候,他多少还吃了一点儿这家伙的醋呢!他喜欢廖平,从初中就开始追她,只不过廖平根本就不把这小子看在眼里,所以他一直都是剃头挑子。可是,这世界变化太快了,魏建新和晓芬已经领了结婚证,并且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而廖平却成了路人,远在太平洋彼岸。这一切真是太让人唏嘘不已。

外面的电话响了,姜水清出去接电话,忘记了穿大衣,直觉得外面的风像是刀子一样那么锋利,直接透过毛衣,刺进里面的肌肤里,甚至可以钻进骨头缝里。他叫了一声,“谁呀?”

“哥,是我!”热情洋溢的声音。

“廖朤啊,说话,外面好冻!”

“哥,你怎么不把电话机弄到屋里呀,怎么这么笨呢!”电话那头廖朤咯咯地笑。听到廖朤的笑声,似乎刚才那刺骨的寒风一下子不觉得那么可恶了。

“也就是,只是没有电话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进去。算了,等不下雪了,我去一趟公社,让他们来看看!”姜水清随口应付着。“说吧,有啥事儿?”

“下周我们就要放年假了,哥,你能不能去车站接我一下?”廖朤乞求说。

“回来就回来吧,干嘛要专门去接呢!你不知道咱们家里下的雪有多大,我估计路都不一定能通呢!到时候你再打电话给我确认一下,否则你就晚两天再回来!”姜水清说的是实话,可是听到廖朤的耳朵里,就认为是找借口。

“算了,不接算了,哪有那么多借口!我挂了!”廖朤说挂了,可是她没挂,电话一直处于接通状态。

“老三,我算一下,下周六老四差不多也该放假了!雪停住了,我肯定得去她学校接她回来,你算一下时间,最好能在同一天,这样我也不用跑两趟!”

这个话肯定廖朤是听到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电话就成了忙音。

他多少有点沮丧地回到自己房里,他能感受到廖朤的不快乐,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表现得太热情,这个妹子如今已经不是过去的小姑娘了,他一定要让她明白,他是哥哥,她是妹子,他们之间没有那种可能。当然姜水清能够这样坚定的区分这份感情,是因为他内心多少接受了吴碧霞,他似乎觉得吴碧霞对他很真诚。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不懈,这样的感情,他觉得更靠谱,更重要的因素是吴碧霞是个医生,他认为医生的职业是神圣的,甚至高过老师。这些都是他脑子里东西,自然这个时候同在一个城市里的吴碧霞和廖朤谁也不会知道,无意中,她们成了情敌。至于那个龚明,那是妈妈的一厢情愿,这跟他几乎没有什么关系。当然,作为朋友,姜水清还是很喜欢和龚明保持联系的。

吃过晚饭,照例大家坐在岳母娘的床边谈天说地,娘不能说,可是她能听懂,大家说些高兴事儿,她也偶然发出声来表示喜欢。对于她来说,这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刻,她每天都盼着这个时候,孩子们都在,把外面的稀罕事说说,她心里就高兴。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话题就扯到了包产到户的事儿上,大姐廖凤就说起了他们村里传来的消息,说是过了年,可能就动手分地了,说是今年秋季的庄稼就要各种各的。姜水清听了,心里就明白了一大半,这大姐话里的意思是她要回去种地,恐怕不能每天都待在这个地方,可是当着娘的面,姜水清没说什么,等他出来的时候,暗示大姐一块儿跟着。

“大姐,当着咱娘的面,尽量不说种地的事儿,要不她听得懂,说不出来,那得多操心呀!”姜水清进了自己房里就说。

“水清,你抱怨我说的不对,是不是?我每天在娘家住着,这算怎么回事儿?再说了,你们这队里地少,我们岭上不一样,我们四口人,要是分了,至少也有十几亩地呢!你说说看,步统他每天都在窑上,一个星期见不到一面,我要是再不上心,那地总不能荒了。到了秋天,我们几口人喝西北风呀?”姜水清一句话,结果就换来了这个大姐一大堆,姜水清真是无语。

“这包产到户的事儿,是上面统一安排的,没有那么快!”

“这是你的说法,我们村儿恨不得今天就把地分了。谁不知道你们队是个富队,有家底,有副业,有煤矿,当然不知道别人心里咋想的。特别是你,真要是队里分了家,你这个队长也就没多少权力了,我还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想分。”这个女人大概是过了三十岁,养了两个娃娃,说话也不过过脑子,就不怕这些话说出来对不起自己的这个妹夫兄弟。

“水清,你说过了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肯定是要抽空回去把地种了的。”

“大姐,这地不是没分的吗?”姜水清真是拿这个大姐没办法,要说廖平伤了他的心,至少廖平还讲道理,可是这位大姐根本就不管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要她高兴,那就是要说出来的。

“啊,还没分呢,对,对,我是说要是分了呢,我肯定是要回去的。咱娘这边你最好提前有个打算!”

“大姐,你既然承认这是咱娘,你知道我也是尽了一个儿子的孝道。可是眼下我不是遇到了难处,大姐你才会下来帮忙的。再说了,你们全家在这里吃住,一分钱不花,我从来都没说过什么。”

“水清,千万别给我提钱的事儿。我本来还想给你说呢,要是我出去给别人家当个保姆,人家还会给我工资呢!可是我在这里呢,我算个啥,你每个月给的钱还不都是用来买家用的。长期这样下去,我觉得肯定不行!”这时候,大姐的儿子在上屋门口叫呢,廖凤听到赶紧跑出去。

姜水清心里那个郁闷呢,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人吗?说了半天,这个娘好像不是她亲生骨肉,反而成了这个女婿不是女婿的娘了。看来,当初魏长顺说的还是有一点道理,平时大家都打哈哈,反正每个月有钱拿,不用干活,只是照顾一下长辈,可是一遇到事儿,就看出来远近亲疏了。不过,姜水清这时候不得不考虑自己到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是不是合理,是不是有必要?

雪停了,日头出来了,可是西北风更强劲了,天气也更冷了,似乎人到了外面吐口吐沫就会马上结冰的感觉。每个房檐前都挂了一串串冰凌柱子,老长老长的,看上去晶莹透亮,甚是好看,一些半大孩子故意把房檐低的冰凌摘下来,手里捧着,嘻嘻哈哈,还不时地用嘴啃一口,看上去就像是在吃冰棍那么得意。

到了周六,姜水清推着自行车出来,可是刚出村子,就发现路依然是埋到脚脖子的深雪,他只能把自行车推回家,自己徒步去接那两个妹子。路上偶尔也能碰到几个行人,可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似乎很难马上踏出一条路来。有的地方,他还能看到有人掉进雪窝子里,滚成一个雪人。姜水清小心翼翼,花了两个多小时才算是到了公社。他觉得好累,这样子,晚上根本不能再回到家里。

看看时间还早,他就拐到公社办公室来,想和李桐聊会儿天,诉诉苦,把自己这些天心里的不痛快说出来。可是李桐不在,问了半天,人家才暗示说,“后面!”

姜水清明白,后面就是宿舍,这上班的时候躲在宿舍里,难怪不好明说。公社的院里,雪已经被堆到了一边,加上路都是青砖铺的,所以走起来倍觉轻松。来到李桐的房间门口,姜水清没有敲门,使劲推了一把,可是里面是锁了的,他就大声吆喝一声,“李桐,开门,大白天的,锁门, 偷情吗?”

过了几分钟,里面才有回音,“是水清吗?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雪!要不你先到我办公室等一会儿!”

姜水清想不通,可是既然李桐这样说了,说不了是人家那个小媳妇又来了,不方便,所以他还是在门上踢了一脚,然后莘莘地离开。很快,他刚进了办公室,后面李桐就进来,“你干嘛,也不打个招呼就过来?”李桐把他拉到一边。

“怎么了,打搅你的好事儿啦,媳妇又来了?”

李桐没有回答,说,“到底这么大的雪,你来这儿干啥,这里没人上班!”

“对不起,我是路过,我妹子今天从学校放假回来,我过来接接。”

“姜水清,你说你妹子,也就是廖平的妹子,在鼎州读大学的那个,是不是?这么大雪天,你来接她,你们是不是那个了?”李桐用大拇指对在一起,淫笑道。

“李桐,你算不算我的好朋友,你觉得我姜水清有这么龌龊吗?”姜水清当然知道李桐是在开玩笑,可是他觉得这个玩笑开的有点过头,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对朋友,对工作,对事业,你没得说,可是对女人吗,老天爷才知道呢!”李桐不怀好意地笑笑说。“需要我帮忙吗?”

“真不敢,我害怕我妹子掉进你的陷阱里!”姜水清止住笑,换了一副表情说,“喂,我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包产到户的事儿,有什么进展?”

“这事儿呀,打个电话不就得了!算了,回头再说吧,等过完年,我们见面细谈!”说着他就要离开,被姜水清抓住,“老实说,屋里是不是弟妹?还是别的什么人?”姜水清感觉到李桐今天和平时不一样,鬼鬼祟祟,急头拐脑的。

“肯定是弟妹,但不一定是正宗的!”李桐冷不防撑了一下,走出门外,挥手做了个鬼脸,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这家伙,不知道又在祸害谁家闺女呢!”

终于接到了廖朤,下车了,才发现这闺女带了好多行李,“你这是要搬家吗,过完年不准备去学校了吗?”

“带回来拆洗一下!你也不想想,这么长时间了,不拆洗怎么继续盖下去呀!”廖朤瞥了一眼姜水清,好像他什么都不懂似的。

“这么多东西,怎么办?你不知道到我么家的路根本没法走!”姜水清为难了。

“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你不是在公社很熟吗,先放在这里,等过几天雪化了,你再过来拉回去!”

“廖朤,这是你的东西,不是我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啥事不能总是要我来做吧?”

“那肯定是你做了,谁让你是我哥呢?”廖朤莞尔一笑,继续说,“你是男人,就是出力的。否则这个田力的字就白造了!”

遇到这样的妹子,姜水清毫无办法,二次来到公社院里,随便找了个地方,把那些行李往墙角一放,他们就出来了,“哥,我好想喝咱们这里的羊肉汤!”

“你付钱,咱们就去喝!”姜水清也知道到了吃饭的时候,可是他看着这个有点逗比的妹子,就想去捉弄一下她。

“我怎么有钱?我还是一个学生呢!”

“廖朤,你好像说过每个月可以节约三四块钱伙食费呢!怎么到了要出钱的时候说没有了?”

“哥,我当时不是想逼着你出钱的吗?”两个人说着就到了饭店,还没坐下来,就碰到小美和洪涛两口子,一见到姜水清,那个热情,简直没法形容,“姜队长,这是要吃饭呀,来,坐这里!”说着他们就把姜水清让进了一个小包间。

姜水清觉得今天这两口子也太热情了,就算是廖平的老朋友也不用这么低三下四的。“随便吃点东西,你们去忙吧!”

“不用,我还说专门登门道谢呢,可是这几天不是雪太大了,没有路。今天正好碰到了,怎么也要给我个面子!”洪涛抢着说。

姜水清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事儿应该跟吴碧霞那里有关系,他心里不希望在这里提到吴碧霞,他不想让廖朤知道吴碧霞的存在。可是越是怕,越是要说,小美就说,“姜队长,这一次说啥也要谢谢你。上一次,真对不起,我们自作主张。你那个朋友,吴医生,还真是不错,这一次去住了不到一个月,我弟弟好多了,现在回家里疗养了!”

“真的?你说小舟他没事儿啦?”姜水清也很惊讶,没想到吴碧霞的那个教授这么厉害。

“对呀,等我弟弟再过一段时间,牢靠了,他一定要当面去谢谢你呢!”

“不用了,也不是我的功劳,要谢还是谢人家教授吧!”

“放心吧,那个吴医生那里我已经谢过了,等将来去复诊的时候,我一定会再给她带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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