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长宁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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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一日，郁字已达无可救药之地，母子性命，臣该全哪一个？”
洛昭然言辞坚定，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要救母亲的性命。”
“是，臣心里有数了。”
“先生！”
洛昭然朝着他拱手，弯下腰，深深一礼，闭上双眸，言语哽咽的请求道：“若真有那一日，无论旁人说什么，哪怕是陛下令您舍母保子，也请您一定保全我姐姐的性命，余下的滔天后果，我一应承担，决计不会牵连您半分！”
见状，安微澜亦随着大礼拜下：“请大人一定保全，我等叩谢先生大恩！”
叶太医凝视着二人良久，心神间有暖流划过，他于宫中侍奉了四十余载，阴谋诡计见证了无数。
真诚相待，以命相交，这八字，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他亦一一回礼：“二位放心，臣，定保全之。”
......
待叶太医离去后，安微澜匆忙拾起将才说了一半的话：“怡姐姐的心结，你我皆知究竟是何，想个法子，让齐二哥来见见她吧。”
“此事不易，......”
“不易便不做吗？”
安微澜挥手打断了她的话，疾声道：“昭然，你是不是被邓兮的事情给刺激到了，你可从不是往前怕三步，往后怕五步的人啊！”
洛昭然被说的一时语噎。
“你就忍心看着怡姐姐在你面前，一尸两命？”
洛昭然转了过去，两只手撑在茶案之上，覆住双眼，良久后，哽咽道：“我年幼时常受鞭笞，痛不敢言，每每有伤都是她帮我上药，有心事难言于口，也是她陪伴着。我，亲缘浅薄，父母二字于我来说，形同虚设，哥哥是男子，即便关心也总有诸多不便，若是没有怡姐姐在，我或许，根本没有命活到如今。”
安微澜也陪着她坐下，忧心忡忡地望着她：“我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这些。”
“我也希望她和哥哥能终成眷属，但......造化弄人。”说着，洛昭然的眸光逐渐锋利了起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只要是她想要做的，我都会帮。哪怕是弑君夺位，纵然死后要遭万世唾骂，我亦在所不惜。”
闻言，一旁的安微澜被吓得倒退一步，“你，不对，是怡姐姐，要弑君？”
“微澜，司礼监依附谁而活？”
“自然是，陛下。”
洛昭然追问：“若陛下知道张显光害了自己，还会留下他吗？”
安微澜感觉自己的思路已经快要跟不上了，“你的意思是，让司礼监杀了陛下？”
“不至于杀，半死足矣。”
少女墨黑色的瞳孔中充斥着对于权势无穷无尽的渴望，嘴角边带着的那抹笑容几近癫狂，周身杀意浓烈，唇上的口脂变得血红，她如炼狱修罗。
“到那时，哥哥掌内阁，顾城掌锦衣卫，怡姐姐掌后宫，我掌六局一司，你掌内廷刑罚。整个朝堂，甚至于整个大晋！将再无人可以掣肘我们，谁也不敢侮辱糟践我们，邓兮也可以不用再待在东厂那个鬼地方为奴为婢！”
安微澜看着她，不再畏惧什么弑君不弑君的，她回忆起了这些日子见到邓兮的场景。
东厂，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哪怕比之诏狱，都更甚其恶。
文人之心，宁受凌迟亦绝不受辱，昌平帝赐腐刑，无异于杀人诛心。
若非邓兮念着他这条命是洛昭然舍了自己的半条命，拼死才换来的话，他早就刀抹脖子，自尽去了，
安微澜越想，拳头握的越紧，心也伤的越痛，半晌后，她终是落下了两滴泪。
“昭然，我想要邓兮好好活着，想要我们都不受侮辱的活着。”
......
次日，长宁殿
自从邓氏一族全族下狱的那一日起，洛允琮已自囚于此半月有余，哪怕昌平帝不再问罪，准其出殿，可他却认了死理，固步自封。
殿内，白昼如同黑夜，压抑闷气的令人喘不过气。
门被推开，一束不合时宜的光亮照进，刺的缩在角落里的人不由得闭眼撇头，下意识抬手去遮。
由远及近的一阵脚步声响彻在空旷寂寥的大殿内，直至墙角处才停下。
“打算一辈子自囚于此？”
洛允琮抬首，幼嫩的面庞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对整个世界的绝望与无感，他艰难的扯动嘴角，苦笑道：“如今，也只有皇姐愿意来瞧我了。”
“身上的毒，都好了？”洛昭然问道。
洛允琮答非所问：“皇姐，邓氏一族，还有活着的人吗？”
“还剩一个邓兮，入了东厂。”
“东厂......”洛允琮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竟如此侮辱，陛下是恨透了我们吧。”
洛昭然从腰间系的宫绦后拿出了一颗色泽饱满，举世罕见的东珠，递上前，说道：“可认得此物？”
见此，洛允琮顿时眸光一凝，忽然发疯了一样的去抢，拿在眼前细细看着，未语泪先流。
这是邓皇后数十年前，初登凤位，加皇后冕服，受百官朝拜时戴上于凤冠正中的那一颗东珠。
洛昭然在为其入殓之时，发现邓皇后将此物牢牢攥在手心中，想来是要留给谁的，现下，若说她对这世间的什么人还有一丝的眷恋和不舍，那也就只有洛允琮一人了罢。
洛允琮无声泣泪，逼着自己不发出一点呜咽之声是他对自己最后的克制。
“我母后，可有全尸？可有棺椁？可有......长眠之地？”
洛昭然颔首，说道：“有，就在京郊外的北山之上，坟墓背对着京都城，愿她来世，不入皇家，长宁永安。”
听完，洛允琮挪动着自己的身子，双膝跪在洛昭然的面前，行大礼叩首：“皇姐大恩，允琮永世感念，非万死，不得报之。”
洛昭然轻笑，也不去扶他，硬是受了这一跪，她问：“仅凭如今的你，如何报我的恩？”
“我......”洛允琮再次垂下头，说话也没了底气：“邓氏覆灭，母后枭首，父皇厌恶，我，我早已什么都没了......”
洛昭然亦不做安慰，声色极冷：“怎么没有？你是皇长子，陛下唯一的子嗣，待你登临金殿，天下尽归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