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此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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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对视良久，邓兮眼中恐惧不安的情绪终于安稳了下来，他将声音压的极低，“公主，奴婢现在是卑贱残破之身，而您依旧是雪山上的高洁之灵，您与奴之间，横跨着的是山海，是天堑，是不可逾越之鸿沟。”
洛昭然心中一痛，哽咽道：“邓兮，你什么意思，要和我绝交是么？”
邓兮连忙叩头，慌道：“奴婢不敢，奴婢万死不敢！”
洛昭然双眉紧皱，一把扯住了他的双手，硬生生的将邓兮从地上拖拽起来，动作幅度稍大扯到了背上的伤口也浑然不顾，她恼火的怒斥道：“跪我做甚！你站好了！”
邓兮的肩膀松垮了下来，整张脸黯淡无光到了极致，那双清澈的双眸早已不复存在，唯有在看向洛昭然时，尚存点点星光。
“昭和公主，您用身受脊杖救了奴一条贱命，日后，也只有您一人可要奴的性命。”
洛昭然深吸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吐出，她紧紧盯着面前的人，质问道：“邓兮，你非要这样与我说话，是么？”
邓兮苦笑，又问：“伤，还疼吗？”
“你说呢！”
见她薄怒的样子，邓兮唇角微勾，旋即又匆忙低下了头，“想来应该是疼的，你放心，我欠你的，终有一日，一定还。”
“还什么？你以为我用得着你还什么！”
“时辰不早了，奴婢还要赶着去东厂做活，公主还有话吗？”
洛昭然闭了闭眼，“邓兮，你以后别跪我了，好不好？”
“人前还是要跪，人后......奴婢遵命就是。”
“微澜在东华门前等你，去见见。”
邓兮应了声是，躬身一礼，恭敬道：“是，奴婢，谢昭和公主告知。”
过了片刻，洛昭然听见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才敢回头去看，邓兮低着头，弯着腰，佝偻着身子，和司礼监的阉宦并无二致。
晨光照耀之下，徒留满地金灿，世间再无邓小公子。
她冒死从深渊里救了他，却又亲手将他推向了地狱。
洛昭然心头疼的难受，她抬头，想要直视太阳，任由阳光直射入眼，她却并未看见半分生机。
一阵眩晕感袭来，她脚步不稳，就要摔下。
顾城从身后而来，一把扶住了她，“昭然，没事吧？”
洛昭然愣愣的转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御前有事吗？”
“还是不放心你。”顾城将她带去一旁的树荫下坐着，“我来的路上见到邓兮了，他对你说混账话了吧。”
“你是不是背着我见过他？”
顾城笑着点头：“嗯，昨晚去了趟北镇抚司，那话说的我真想扇他一巴掌。”
“巧了，我现在也是。”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低头看着自己的两只手不知到底该如何安放才好。
“现下几时了？”
顾城抬头看了看天色，答道：“尚早，还得一个多，近两个时辰才到晌午。”
“你今日当值么？”
“你想去哪儿？我找人替值。”
“回趟翰林院吧，去灵吟阁把我还没写完的字拿过来，然后去临凤阁，我想吃他家的全鱼宴。”
“好。”
......
洛昭然和安微澜都是有仇必报之人，邓兮绝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挨了这一刀，纵然事已成定局，无人再计较，但她们要为他好好的计较一番。
夜幕已深，今日春寒，万里不见云月。
掖庭狱
一处幽闭刑室，洛昭然没有坐着，在室内来来回回的走，星回侍立在一旁，而杨听泉则被五花大绑在了一把椅子上，却神色平淡。
片刻后，刑室大门被推开，仲阳的手里提留着一个已受酷刑的宫婢，愤然的将她摔在地上。
安微澜最后走进，又将门关严实了，她冷声道：“全招了，她就是受杨听泉之命，传去翰林院“静待时机”四字。”
洛昭然走过去，捏住那宫婢的下巴，浑身都是血，就连脸上都被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的口子，她问：“她受了几道？”
“四道，身子骨太弱，再受就要没命了。”
“那也够了。”洛昭然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侧目吩咐道：“星回，把她弄醒。”
“是。”
星回立即领命，提起一桶水便直接从那宫婢的头顶上淋下，水从鼻腔流入，呛进了气管，不由得猛咳。
洛昭然拎起来她的衣领，将那宫婢重重甩到了杨听泉的跟前，厉声质问：“抬起头！是她让你去翰林传的话吗？”
宫婢一面捂着自己的脖子猛地咳嗽，一面抬头去看，她说不出来话，只能连连点头。
见状，洛昭然的眼眸中似有熊熊怒火，十分暴戾。
“是你做的吗？”
杨听泉微微抬眸看她，随即，用被绑缚着的双手比划了好几个动作。
洛昭然蹙眉，安微澜上前一步，将地上那个宫婢的头扭向杨听泉的方向，问：“你看不看得懂？”
那宫婢闻言，立即点头回话。
“尚宫说，是她做的，其中缘由不可说，还请公主谅解。”
闻言，洛昭然自嘲一笑，好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一样，她怒吼道：“谅解？谅解什么？一辈子都谅解不了！杨听泉，我曾经真的很信你的，哪怕你弃过我一次，我仍旧愿意再信你一次！可结果呢？就因为我愚蠢的相信了你，邓兮他这辈子都被我给毁了！不过，你也毁了我......这下你满意了吧。我还记得，我来到这个世上时，你是第一个抱我的，我以为，我原以为你会一直陪着我......生我者是洛云，但养我者是你杨听泉啊！你怎么敢背弃我一次又一次！啊，你怎么敢啊！”
杨听泉眸子里一片阴凄之色，张着嘴想开口，但洛昭然却已经不想听了。
她转过身去，眼里全是忿恨，声音中满是刻骨的绝望：“我不会杀你，我只恨你弃我，恨你骗我，此恨绵绵，江水不竭，恨意不休。”
看着洛昭然逐渐隐入黑暗中的身影，杨听泉那双混沌的眼中有泪水沁出，嘴唇遏制不住的颤抖，她低下头，嘶哑的嗓子里一字一顿的吐出了三个字。
“对、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