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君子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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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邓兮将一整颗鸡蛋都往嘴里塞，囫囵吞下时，不出意外的被噎住了，他掩嘴咳嗽了两声后，硬是全咽了下去，“是啊，别救我，不值当。”
“邓小公子，此言差矣啊。您的命，可金贵的很。”
三人皆闻声回望，只见张显光带领着一众内监正缓步而来，在他们的面前止步，躬身行礼：“奴婢等问齐小大人安 ，问顾公子安。”
顾城注意到了张显光手中捧着的那封明黄圣旨，邓氏一族阖族腰斩的旨意已下，这一封，或许是救命来的。
张显光又道：“昭和公主为了救您，在太和金殿之上生生受了三杖脊刑，才向陛下换了您一丝生机。您说，您的命金不金贵？”
闻言，邓兮倏然抬头，眸底一片血色猩红，“你说什么，昭和怎么了！”
顾城只觉心口猛地一滞，悔恨与担忧直冲心头，浑身都在发冷，忽地，邓兮扭头冲着他喊：“你还杵在这儿！知不知道三杖脊刑都能要了一个壮年男子半条性命！还不快去看她，难不成等着给她收尸吗你！”
这一骂，总算是将他骂醒了，顾城踉跄了一下，扶着墙壁快跑了出去。
齐子毓没拦，只是急切的问张显光：“张掌印，陛下对邓兮可是另有安置？”
张显光颔首一礼，回话道：“正是，昭和公主以身受刑代替了邓小公子的死罪。”
闻言，邓兮垂首，他都和她说了，若东窗事发那便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让她别管他，别管他，怎的就是不听！
活下来又能如何，陛下不会这么痛快放自己活着的。
“但......”张显光话锋一转，“陛下虽应了昭和公主，却也需得对前朝诸臣有个交代，故而，饶死罪，赐腐刑，以赎其孽。”
“什么？腐刑......”
闻言，齐子毓不禁胆寒，满面惊恐的往后倒退了一步，士可杀不可辱，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张显光轻甩拂尘，悲悯的看了一眼邓兮，“邓小公子，请吧。”
话落，两个司礼监的奴婢立即上前去拖拽，邓兮像是失了神一般，一动不动，任由着他们动作。
齐子毓扑上去，一把推开了那两个内监，那些内监立即松了手，他们不敢动齐子毓，这可是首辅嫡子，伤了他，他们几个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统统住手！本官要亲自进宫觐见陛下！士可杀不可辱，陛下绝不会下此旨意！”
张显光呵斥道：“大人慎言呐！陛下亲笔御旨在此，万万不容尔等放肆！”
齐子毓已然顾不及什么体统仪态，只知道要全力护住邓兮，“张掌印，其中一定有诸多误会！陛下怎会下此旨意啊？他是士族子弟，自幼读的是清谈圣贤、儒道佛学之书！士族峥嵘，文人傲骨，一生倔强，可于鞭杖之下见血肉，亦可于人言之中留骂名，但独独不可受此侮辱！”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快速奔来之声，是顾城率着一众锦衣卫奔赴而来，在他一声令下之后，一众锦衣卫立即抽出腰间绣春刀，将司礼监等人团团围住。
邓兮已是面色铁青，看着匆忙而来的顾城，质问：“你又跑回来做甚？不是让你去看昭和吗！”
“我越想越不对劲，昭然向来爱惜自己的羽毛，若是有办法救你出囹圄便绝不会拖延到今日，以至于要以血肉为代价来换你性命。她定是在宫里被人给诓骗了。”
说着，顾城拔出了腰间所佩之长剑，闪烁着寒光的剑锋直指张显光，少年一身的血性方刚，丝毫不顾及如此做的代价是什么，他道：“我得救你出去。”
张显光冷笑了一声，眉眼之间皆是鄙夷与不屑，“顾公子，咱家身负皇命，替陛下行事！你可知晓，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将会害了顾氏一族满门！”
可顾城根本不惧他，声音猛地提高，比他还要大声：“张掌印也该知道，死人，向来是说不了话的！”
“你敢杀咱家？咱家乃司礼监掌印！陛下心腹！”张显光伸手指着顾城的鼻子骂：“尔等，犯的是欺君罔上之罪！该当枭首！凌迟！腰斩！”
“好啊，你且试试！”
顾城的眸中狠光乍现，杀伐之意顿起，邓兮瞧他下意识的动作便知道，他这是要提剑去砍了张显光那根指着他的手。
他立即奋力起身，拼尽全身力气去夺顾城手中的剑，还没走两步便脚下一软，顾城见状连忙去扶，邓兮这才能趁机夺走长剑，死死护在怀中。
“邓兮！你......”
邓兮当即横目，斥他：“说了别管我，别管我！你快走，带齐二哥一道离开这个鬼地方！”
旋即，邓兮转身朝着张显光，撩袍，双膝跪下，磕头。
君子之膝，上可跪天地，中可跪君父，下可跪万民。
此一跪，死去的是邓兮，摒弃的并非气节而是前尘，活下的是阉宦，却是有着君子死节的阉宦。
“邓兮！”
邓兮却不为所动，伏身请罪道：“张掌印见谅，顾公子他只是护奴心切，万千罪责皆在奴婢一人之身，还请掌印莫要同他计较这样许多。”
见他如此模样，齐子毓和顾城何止是痛心疾首。
张显光怔了两秒，旋即笑了，轻声道：“孺子可教。”
“谢掌印宽怀。”
顾城的双拳被握的咯吱作响，牙关紧咬，身旁的齐子毓将他一把扯拽到了自己的身后，事已成定局，邓兮也已做出他自己的抉择，现下，再无转机。
邓兮起身，看了一旁的齐子毓和顾城一眼，淡淡一笑，说道：“你们，真的别管我了，不如，去宫中帮我瞧一眼微澜与昭和......不，是安司正与昭和公主。”
“带走，行刑。”
邓兮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险些摔倒在地，镣铐碰撞的声音由近及远，直至不可听闻。
齐子毓和顾城二人在此处沉默着立了良久，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一步步的走出了诏狱的，两人相顾无言，亦无泪语千行。
“你去看看昭然吧，我回趟府。”齐子毓说话时，眼眸无神。四魂飘荡。
“子毓哥。”
齐子毓顿步，回首，等他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