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瞧个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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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昭然看懂了杨听泉的眼神，与当初洛云让人将她拖下去施以杖刑，她制止自己开口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也正是这一眼，好像“天降甘霖”一样，一下子就浇灭了洛昭然的心。
杨听泉还是当年的杨听泉，她始终不需要别人去救她。
对视了几秒后，见洛昭然不再有动作，杨听泉这才放心的转过去，继续承受着无尽谩骂。
见状，洛昭然的心口又何尝不是憋着一口气，眼底的怒气散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怨。
好，不管便不管，她何必为了一个不需要她救的人去得罪司礼监，得罪张显光。
或许是真的失望了，或许还是怨恨着，但总归带着些许赌气的成分，洛昭然离开的十分干脆。
所以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杨听泉没有忍住又回头看了她，见她已走，干裂的嘴角边竟有了笑容，即便那抹笑苦涩到不行。
她一手带大的小公主已经长大了，真是倾国倾城、仪态万千，算起来今年也有十三岁了，明年就要及笄了，她埋首等待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那一日，是不是也不远了。
眼前的残垣断壁、耳边的斥责辱骂，无一不在深深地刺痛着洛昭然的心。七年来，她刻意远离六局一司生怕自己和她们牵扯上一点关系，甚至对于司礼监的种种行为视若无睹，最后，竟是得到了一个这样的结局。
她是不是做错......
“昭然。”
思绪被截断，洛昭然木讷的抬头，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尚宫局的大门了。
安微澜上前两步，看着她的脸色担忧问道：“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见着故人了吗？”
“算是见到了。”洛昭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神，“你呢？这么快就出来了，没多说两句话？”
安微澜摸了摸脸，目光四下飘散，磕磕巴巴的回道：“我......我没敢进去。”
“啊？什么叫没敢进去？”
“咱们先出去吧，路上再和你细说。”
见她如此神色，洛昭然也不逼问，点头应了声好。
原来，安微澜越走近那座与众不同的宫殿心中便越发觉得不安，直到看见了内室门口竟然还有三四个内监和侍女在外等着里边儿喊伺候，六局一司可是堪比冷宫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下人奴婢随侍身旁。
这下子，安微澜才终于意识到了事情十分的不对劲，连忙往回走去寻洛昭然。
安微澜按住洛昭然的手腕处，神情焦躁不安，急切道：“昭然，你同我说实话，我姑母在宫里到底是个什么境况？”
“这个......”
洛昭然咬着唇瓣，被这一逼问心底纠结的就像团乱麻，要在这时候让安微澜知道安徵馨和张显光的关系吗，还是再缓缓？总归是惦念了十多年的至亲，这点体面总要留住吧。
罢了罢了，纸包不住火，早说晚说都得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说！
“其实安尚仪她......”
这时，洛昭然的余光瞥见前面的一个转角口处有人影出现。
“有人来了，快躲！”
当即拉住安微澜藏进了一旁的草丛，也幸亏这里长久都无人打扫，连草都是随意生长，这才能遮掩的住她们两个，不然躲都没处躲去。
听得脚步渐远，安微澜才探出头，看见是一个太监装束的人，手里拿着拂尘匆匆走过。
“他是谁？”
洛昭然暗暗叹了口气，行吧，果然背后说不得人，这不，说谁来谁。
“司礼监掌印太监，张显光。”
“噢，他啊，他来做什么？”
“他来......”
闲话人生？
洛昭然只能苦笑，人生好苦。
然而，等会儿洛昭然就会知道，没有最苦，只有更苦，即刻就来。
只见安微澜嘴角笑容渐甚，刻意压低了声音提议道：“欸，昭然，咱们要不要跟上去瞧个新鲜？”
闻言，洛昭然嘴角一抽，看着身旁笑得正欢的安微澜，真实的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瞧个新鲜？我怕你瞧的心悸啊！
下一瞬，安微澜别说笑了，连好奇心都没了。
因为她眼睁睁看着张显光满面春光的大步踏进了尚仪局的大门。
安微澜缓缓站起身，嘴唇都在发颤，抬起手指着张显光消失的大门处，连说话都磕巴了：“他，他，他......闲话人生？”
“是的。”
都到这般时节了，若是安微澜还没明白过来将才洛昭然口中的那句“闲话人生”是什么意思，就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了，但她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所以，闲话人生就是，就是对食？”
“是的。”
沉默了半晌，安微澜突然抬头，坚定道：“走，我们也去！”
说完，只见她愤然拉起洛昭然的手就往尚仪局冲了过去，脚下步伐不带一点犹豫。
安氏祖训，文官死谏，武将死战，守节死义，世代忠烈！
姑母身为安家后人怎可委身于宦官阉人！
这动作迅猛如闪电，将洛昭然都吓了一吓，她急忙劝解道：“做什么去这是？你不会是要亲自去看吧，这不太好吧，要不再细细想想？子曰非礼勿视啊。”
见她真要直冲冲的撞进去，洛昭然赶紧拉住她。
“哎呀微澜！你冷静些。”
安微澜被拽的停下，一句话也没说，脸色十分沉重，眼底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
见状，洛昭然也缓和了些声音和态度，她说：“你若纯粹是想去瞧个新鲜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也无妨。但若你只是想验证安尚仪和张显光到底是何关系的话就不必进去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就是对食关系，回头你出去随便拉一个内监宫女问都只会得到这个答案，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长公主失势后，六局一司的许多女官都选择了委身于司礼监，只为有口饭吃，有件衣穿。将心比心，推己及人，若换做我是她们，我并不觉得自己会有更好的办法闯出一条生路。”
“她们也只是想活下去，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她们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人眼光、世人偏见。”
言尽此，安微澜闭上眼，暮去朝来，光阴不过匆匆几十年，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思及此处，怨气尽消，阴霾尽散。
她道：“走吧。”
洛昭然知道她已经想明白了，却还是故意调侃道：“走去哪儿？继续瞧新鲜？”
安微澜无奈，偏了偏头，朝她笑，明媚如阳：“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