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生存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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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安微澜再将这个回答起来相当麻烦的问题继续下去,洛昭然赶紧一把拉住她,指向北边的一座鹤立鸡群的宫殿。
周遭一片破败之景,唯它不同,装潢虽算不得奢侈二字,但与其它宫殿相比已是富丽堂皇。
“那就是尚仪局了,里面有烛光影子,定有人在。”
安微澜动了动嘴,用力眨了下眼睛,还以为自己是看见了什么海市蜃楼,“这......什么情况?”
“微澜,我觉得,你应该不会想知道为什么只有尚仪局如此特殊的原因。”
洛昭然注视着安微澜疑惑的眼睛,顿了顿,片刻后才继续道:“在这座深宫之中,每个人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只是各自走的路不过罢了,只要做的事未曾伤及他人,那我们便没有资格去批判指责什么。”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都是辛苦来这世间走一遭的性命,可这世上无数的礼仪教条总是喜欢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例如嫡庶贵贱、长幼大小、男女尊卑。
我们虽不知自己究竟因何而来,可既来之,则安之,纵然选择不了的东西有太多太多,但至少千万别轻易放弃活下去的权利。
安微澜紧紧皱着眉,凝视了那座宫殿好一会儿,目光中情绪不明,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声音略哑:“昭然,你有见过她吗?”
“见过。”
洛昭然应了一声,微微抬头看向天空,回忆着从前往事,接着说道:“不过也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我的古琴就是跟着安尚仪学的,后来六岁时去了国子监读书,渐渐的陛下也就不再让我学琴乐这些,现在想想,当年费心费力学的那些曲子现在怕是魂都忘了。”
安微澜侧目望着洛昭然,心底着实有些羡慕,姑母一手古琴弹的极妙,可惜她无缘习得。
注意到了安微澜的目光,洛昭然转头回看,浅笑着将一切都安排好:“看着我做什么?天色不早了,芙蓉殿那边应该很快就要散席了,快去看一眼说两句话吧,记得别太久,之后我送你出后宫。”
“正好我也去瞧一眼故人,就在对面的尚宫局。”
说完,洛昭然就抬脚往对面的一座破败宫殿走去。
这个地方她也有七年未曾踏足了,每次送药也只是放在宫墙外,今日也算是借着微澜的由头,才有勇气、有借口去触一触这道心底伤疤。
尚仪局和尚宫局就是对门,中间间隔距离不过七八十步,可现在若将两处相互比较看来。那七八十步可谓之银河,连接着天堂一端,地狱一头。
洛昭然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里走去,一步一印,一步一忆。
她有无数次站在六局一司的门外时,真想拿一把斧头劈开那条铁链,她更想亲口问一问杨听泉后不后悔,后悔当年说出那番再也不要她踏足此处的话吗。
七年了,她从未释怀过一日。
不见人,不入宫,这与其说是信守承诺,不如说是洛昭然给自己、给杨听泉的惩罚。
内房似乎只有一盏残灯,窗纸脆的一吹就破,八月中秋天气还尚热,洛昭然穿着单衣却忽地觉着有些发冷。
洛昭然走上台阶,刚想凑近去窗边看一眼,这时风轻扬起,一声声难听的辱骂伴随着熟悉的名字充斥进了她的耳朵。
“真是晦气!这么好的日子竟要被派来看你这下贱胚子刷恭桶!杨听泉!磨蹭什么呢,动作快些,本公公可没那么多时辰陪你耗!”
顿时,洛昭然的双脚好像是被灌了铅一样,再也挪动不了一步。
“呵,亏你还曾经是侍奉过镇国长公主和昭和公主的,怎的做起事来拖泥带水?你说你还活着做什么!”
听到此处,任谁都能大致猜到事情的始末原委了。
洛昭然只觉得浑身血液在瞬间倒流,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微微发颤,鬼使神差的,她僵硬的转动脚步,循声而去。
杂草丛生的一大片空地上堆着满满当当百余个恭桶,一个内监躺坐在廊下,脚边全是瓜子壳,嘴里头一边嗑着一边骂着,脱口而出的话语尽是鄙夷、不屑、耻笑。
目光往前移。
一中年女子佝偻着腰背,身上脏污不堪,唯有头上发髻一丝不乱,她默默的蹲在地上正在拿着长刷埋头干活,刷好了这一个紧接着换下一个,仿佛根本听不见那些污言秽语一样,任凭辱骂,不发一言。
虽然只是看见一个侧影,但也足够洛昭然认出她就是杨听泉。
即便已经沦落到任由内监欺凌的地步,她还是依旧穿着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正五品掌印女官的官服。
杨听泉心底的执念,从未停歇。
下一秒,那内监看着对面的人像个死人一样着实无趣,竟弯下腰从地上捧了一把瓜子壳,双手背在手后慢悠悠地走到杨听泉的身后。
他将手放在她的头顶,一松,无数的瓜子壳从天而落,砸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更砸在了洛昭然的眼里、心中。
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宫大内,没了依靠便是没了尊严,没了尊严,人与牲畜又有何异。
随后,那内监发出了尖锐刺耳的笑声,指着杨听泉的鼻子又骂了两句。
若是见到对自己视如己出的人被羞辱至此还能忍住的话,那洛昭然已经可以不用做人了。
洛昭然的一双眸子已被无尽怒火完全覆盖,紧紧咬着后槽牙,胸腔里像是有一头狂躁的狮子正在横冲直撞,她的周身上下处处散发着凌冽的杀意,顿时,暴虐肆起。
她一直觉得血债才需血偿,亦从未想过要人性命,今日,她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想要一个人死。
就在洛昭然跨出一步之际,不知是听见了声响还是心灵感应,杨听泉猛地转首看向了她。
二人越过时光,视线终于相汇。
那双眼已浑浊不堪,看向洛昭然时先有疑惑,后来应该是认出了她是谁,有一抹惊讶和喜悦瞬间闪过,随后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情绪再次被覆盖,余留下的是羞耻、警告、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