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芙蓉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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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殿
天阶夜色凉如水，衬着灯火通明的宫殿愈显辉煌，席间觥筹交错，琥珀酒、琉璃觞、黄金樽、翡翠盏，珍馐美食如画、琼浆玉液如泉，琴筝涔涔，钟鼎叮咚。
“昭和公主到！”
听到通传声，昌平帝眯了眯眼，放下了酒杯，挥退了殿下的一众舞姬歌女，笑吟吟地朝底下的一众大臣贵眷说道：“这孩子被朕宠坏了，今日倒是让众爱卿瞧了朕的笑话。”
“陛下言重了，昭和公主才十三余岁，就是要贪玩一些才好。”
说话的，是内阁次辅邓吾。
他落座于齐长明的下侧，笑呵呵的附和昌平帝。
随着众臣的笑声，洛昭然端端正正的从殿外而入，仪态神情无一不是恰到好处，就连脚下的每一步都踏在最适合的地方。
少女于金灯光晕之下，紫衣墨发，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墨，面色胜玉，肌肤赛雪。
双眸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看人时也总是淡淡的，却有种说不清的明澈，只觉浑然之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昭然恭请陛下圣安，恭请皇后金安。”
昌平帝大手一摆，抬手指了指金殿上距离帝后双位最近的右侧下方的位置，笑道：“朕安！瞧瞧这满殿上下数你年纪最小，数你架子最大，今日迟来的理由若是编得不好，朕定要罚你将《史记》抄上一百遍才准用膳。”
“陛下可太狠心了，何至于罚这样重，昭然这不是来的正好，才刚开始上膳呢。”邓皇后亦是笑吟吟的说道。
“皇后又在袒护这丫头，迟早宠坏了去。”
昌平帝的话虽看着严厉，但却还是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来，朕也好久没问你的功课了，听说这几个月在跟着齐小大人学练字呢，你那一手的字可是连秦祭酒都放弃了的。”
“翰林院侍读学士齐子毓何在？”
听得皇帝点他，齐子毓立即起身，走至正中后行礼回话。
“陛下，臣在。”
昌平帝的眸光扫了齐子毓好几遍，旋即点头：“嗯，齐小大人十四岁便进士及第，还是齐首辅教子有方啊。”
齐长明：“陛下谬赞，犬子愚钝只知死读书罢了，哪里及得上昭和公主万分之一的聪慧。”
“昭和公主一向温和乖巧，臣教导起来也是......也是颇为得心应手。”齐子毓低着头回话，仔细听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
话音落下，别说旁人了，就连洛昭然都有些憋不住的想笑。
哥哥这辈子的谎话估计全都砸在自己身上了。
邓兮从后方悄悄走过来，坐在离洛昭然一臂远的位置与她搭话，压低了声音说道：“还有心思笑呢？你猜陛下为何特意提了齐子毓？”
此话一出，洛昭然的笑容立即就僵在了脸上，她微微侧头瞥了眼邓兮，心里顿时一慌。
果然，下一刻，齐长明再次开口启奏。
“犬子于翰林院入仕至今已有四年光景，近几个月翰林上下奉旨在修《晋史籍典》，老臣在想，不如让昭和公主前往监督，如此，也算得上功绩一件。”
昌平帝停顿了片刻，神情好像有些为难的意思，目光在洛昭然和齐子毓的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言语。
这时，齐长明说出了一句震惊四座的话，他说：“他们兄妹二人在一处，总归是会心有灵犀，多方关照的。”
此话一出，连昌平帝都微微侧目，帝王漆黑的瞳孔中似有怒、有怨、有惊，更有鄙夷。
殿下诸位大臣无一不在面面相觑，昭和公主是齐首辅之女的事情满朝皆知，算不得隐秘。
可齐长明却从未公开承认过，如今怎么......
洛昭然眸光一凝，眉头微锁，桌子下的手已握成拳，指尖泛白。
齐长明这老狐狸心底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昭和......”
邓兮喃喃喊了她一声，担忧的看着洛昭然。
站在殿下的齐子毓也是一震，却毫无应对之法，只得紧抿双唇，不作言语。
父亲可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件事，估摸着是早就和陛下商量定的，就等着今日这个时机说出来吧。
终于，皇帝因为这最后一句话开了尊口，目光转向洛昭然，语气平淡的问：“昭然，怎么不说话？说说你的意思。”
洛昭然抬眼，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小腿一麻，险些摔倒，吓得一旁的邓兮就要伸手去扶。
幸亏洛昭然眼疾手快的稳住了自己，又制止了邓兮的动作，她可不想再多生枝节了。
洛昭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至齐子毓的身侧，福身行礼，声音缓和且轻柔，“齐首辅这话说的，岂不是叫满朝文武和后宫的娘娘们都知道昭然最怕谁了嘛。”
昌平帝顿时朗声大笑了起来，侧身同皇后说笑道：“朕瞧着这也不是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吧，便是公之于众也无妨。”
“正好让大家都知晓知晓你的七寸到底长在何处，以后也有法子制得住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皮猴子了。”
随即，昌平帝的眼睛精光一闪，又将话头掉了过来。
“好了，朕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但身为国朝公主这也是你应尽之责。再说了，允琮日日夜夜缠着你，你这做皇姐的自然该为其表率才是，你六岁入学国子监，至今也有七个年头。现下，能够跟着齐小大人一道去修撰《晋史籍典》，或可青史留名也说不准，这也算是为朕分忧，为国立功了。”
这番话已然没有半分给洛昭然商量逃脱的意思，完完全全就是圣旨，不容抗拒的圣旨。
六年前，邓皇后终于在万众瞩目中诞下了昌平帝第一个子嗣，皇长子洛允琮。
琮字，有承继宗庙、秉承宗业之意，昌平帝对这个孩子的期盼，可见一斑。
自此，国本有望，皇长子出生的那一日，朝堂上的一干老臣更是激动的哭天抹泪。
这时，齐子毓用只能洛昭然听见的声音坚定说道：“昭然，你若不愿，哥便为你拼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