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月下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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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颜小皙决定要去找陆寻歌。
因为她发现这孩子已经躲她太久了。
人呐，要是心里有疙瘩不解开，任由这么日积月累，肯定会郁结在心，久了就是一块心病，药石无医啊！
颜小皙一边荡着小碎步，一边乐哼哼。
“像我这么善良可爱又气质出众的小侠女，总是要去帮助别人脱离苦海的。”
捡起地上树叶枯萎掉落的柳条，拿着它挥了挥，又继续说道：“哼，陆寻歌，我就不信，你能躲我一辈子！”
浩浩荡荡的走到陆寻歌的住处时，颜小皙远远看见他正和黎宛淑在石桌处相对而坐。
真是不巧，颜小皙提脚一转，打道回府。
“既然来了，就过来吧。”
陆寻歌坐在远处的桌前，突然冒出一句。
颜小皙没办法，只好悻悻的低头走过去。
颜小皙走到桌前，灵机一动，呵呵干笑道：“呵呵呵，哥，我只是路过，你们继续聊。”
说完，拔腿就要走。黎宛淑忽然道：“颜少侠留下吧。正好小女子也有事情与二位说。”
颜小皙撇撇嘴，寻了个离陆寻歌较远的座位坐着。
黎宛淑微微低头，抿唇细细道：
“前些日子，小女子受兄长蛊惑，给颜少侠和陆少侠下了合欢散，实在是对不住。”说罢起身，提了提纱裙，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这怎么使得！
她可是陆寻歌心尖上的人，宝贵得很呢！
颜小皙连忙也起身回礼，示意她起来。
“这是哪里话。黎大小姐快请起，我怎么受得起啊。那个……你只是被利用了，我不会怪你的。现在我们也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你不用过多自责。虽说美人蹙眉也好看，但是经常蹙也会挤出皱纹的不是？还有这地上好脏，你赶紧起来不然裙子沾上灰就不好看了。”
黎宛淑拿着扇子半掩面，执意不肯起来。
颜小皙急得团团转，陆寻歌站起弯腰，象征性的扶了她一下。
“事情早已过去，黎小姐不必介怀。”
黎宛淑咬唇，不说什么，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果然还是老情人的话顶用。
颜小皙寻思：她在这嘴皮子都磨破了，这大小姐的腿也没挪一下，陆寻歌的一个动作就让人乖乖起来了。
啧啧，瞬间挫败。
黎宛淑不再说什么，行了了万福就告辞。临行前依依不舍，走一步又回头看陆寻歌一眼。直到拐角出，她才恋恋不舍的回头走了。
“啧啧。”
颜小皙坐下来望着她的样子一阵感慨。
“一步一回首，兀自几多愁啊。”
陆寻歌有些惊讶的望了颜小皙一眼，淡淡道：“凭添情苦，不如归去。”
这回，惊讶的是颜小皙。
“你们吵架了？”颜小皙问道。
“没有。只是看开了些东西。”陆寻歌的语气很平淡。
“她只是被黎千随那只王八蛋利用了，本性并不坏的……”
陆寻歌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顾虑宛淑，黎千随不可能安然无恙的只被踢下比试台。”
颜小皙淡淡“哦”了一声。
“好了，不说这些。”陆寻歌坐下来。
“长泊失踪了。”
颜小皙一惊，从石凳上站起。
“怎么可能！”
陆寻歌望了她一眼，又偏过头去，修长的食指在石桌上轻轻叩了叩，示意她坐下。
颜小皙只好重新坐下来。
“我上个月和这个月写给他的信件都没有回复。”
颜小皙想了想，“会不会是他太懒了。”
陆寻歌摇头否定。“不会。”
“那……可能是他把信鸽炖了，没有信鸽送信。”
陆寻歌：“……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颜小皙：“%#&*#&%*￥……”
一会儿，陆寻歌看够了某人毛躁“撒泼”的叫骂，才轻轻伸手按住她的头让她安静下来，又否定道：“就算他像你一样，那他养了十三只信鸽。总不能都炖了吧？”
“那怎么办？”
“离开相依山庄，出去找找他的消息。”
颜小皙点头赞同。
“坐过来。”
陆寻歌忽然说道。颜小皙微愣，不情不愿的靠过去，他轻轻咳了一下，“黎千随不是什么好货色。以后，还是要防着。”
说完，他忽然长臂一挥，把颜小皙揽住，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还有，收好你的铁指环，免得被人发现了端倪。”
颜小皙点了点头。末了又补充道：“不过……”
陆寻歌忽地拢眉。
“不过什么？”
颜小皙自认为很有涵养的解释。
“哥，你确定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会让人想入非非吗？”
“呃？”
果然，有些慕名而来的姑娘过来时看到这一幕果然吓得花容失色。
“没想到白鹤神君陆寻歌男女通吃……”
“天呐，白鹤神君这些日子不理我们的原因是他有断袖之癖？”
又有一个男人过来，闻言捶了捶旁边的柱子垂头一脸痛惜：“断袖？为什么他选的不是我？！”
一个中老年人则抱着柱子摸了摸心口。“幸好没认他做儿子，不然绝后了。”
陆寻歌：“……”
颜小皙：“……”
得了，江湖众位男女青年都拜倒在您老的石榴裙下了。
颜小皙推开他的手臂，好奇的眨眨眼道：“哥，你有新外号了！我听她们说叫什么白鹅渗菌，好像菜名。”
陆寻歌瞬即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一字一顿道：“……是白、鹤、神、君……”
……
晚上，颜小皙拿着刻了字的小白石一路小跑。
到了陆寻歌的住所前时，颜小皙顿住了脚步，没有敲门。努力吸了吸鼻子仔细一闻，眉头一皱。
“陆寻歌在烧什么东西，怎么一股火烟味儿？”
颜小皙满头问号，悄悄趴到门前轻轻推开一个缝。
陆寻歌一身白衣，正屈膝半跪在地上，面前一个火盆正在燃着。
他拿出几个绢袋，缓缓打开，看了上面的字一眼，又将它同绢袋投进火盆。
颜小皙转身，在门外大吃一惊。
“这些不是上次我贴墙根时看到黎宛淑给他的绢袋么？他怎么把信纸和绢袋给烧了？”
颜小皙大吸一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的怀疑。
“难道这是焚稿断痴情？”
“啊呸呸呸！”颜小皙立马又摇摇头。转身打算趴回门缝上再看看。
颜小皙刚弯腰趴到门上，门突然被人推开，她猛地抬头，两手飘荡一松，石子滚到地上、脚步不稳向后仰去，慌乱中拉中了陆寻歌的腰带，陆寻歌被拉出门来。
要看就要一齐摔个倒栽葱，他揽住她身形一转，稳稳靠在门旁的墙上。但是不巧被某人刚刚手中滚落的白石子硌了脚，一个不稳倒了过来。
毫无意料的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颜小皙闭眼心里痛哭。
为什么这么巧？！
同样，她睁开眼时，陆寻歌也是一副惊愕的表情。
他愣了一下，猛地放开手，眼神飘忽。
“对不起……”
颜小皙定了定神，捡起地上的白石子吹了吹，走到他跟前。“走。”
“去哪？”
“云霞水榭。”
……
今夜是十五，月光十分清亮，照得屋檐上的瓦片都沁上了银光，微微发亮。
颜小皙和陆寻歌依旧坐在屋顶，像上次一样拿着白石子给他看，只是这回白石子刻的是颜小皙的名字。
陆寻歌忍着笑问道：“你又要许愿？”
颜小皙肯定的点点头。“你不信啊，我把愿望说出来。”
颜小皙闭上眼睛，把冰凉的石子双手握住放到面前，认真的把愿望说出来。
“祝哥哥和宛淑小姐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轻轻拿着石头亲了一下，睁开眼，用力扔到远处下方的清池里。
出乎意料的是，石子落下去，碰到了池子的边缘，被弹了出去。
陆寻歌静静看着石子，似是思索。
颜小皙尴尬一笑。
“不好意思啊呵呵……手贱……”
说完用轻功飞了下去，捡了石子又飞上来。吹了吹石子，又重新扔了一遍，石子才勉强落进清池里。
陆寻歌看着那颗石子磕磕碰碰的落到了池子里，一言不发。
颜小皙赶忙解释道：“这叫一波三折，终成正果呵呵……”
陆寻歌淡淡出声：“没有正果。因为，我们分了。”
“啊？”颜小皙惊讶。复又苦口婆心劝道：“你们都相识该有两年了吧，怎么舍得分啊，而且这次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她吧。”
“这两年来，每逢节假日我都会给她送礼，她从不拒绝我的好意。她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她争取到。可每次相聚见面时，我们总是寥寥数语，她也总是心不在焉。”说着，陆寻歌苦笑，继续道：“我本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可哪怕我再怎么殷勤，也总是达不到她的要求。太累了，或许分开，对我对她都是一个好结局。宛淑是个好女孩，但我，不适合她。”
陆寻歌说了一大堆，静静望着天上繁星，又低着头双手抱住头自嘲道：“你说，我是不是个负心汉？费尽心思想实现年少与她许下的诺言，却没有做到从一而终。”
颜小皙看着他摇摇头，“不，你是正确的。”
陆寻歌抬起头，有些诧异看着她。颜小皙正视他，掰开他交握的手臂，头一次极为正经说道：“你跟她斩断情丝，也是希望她能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你若明知不妥，还继续纠缠不清，浪费姑娘家的青春和情感，那才是令人作呕的负心汉。哥，你不是负心汉，你正是因为太负责任，才会一心遵守诺言来寻她。当你发现与她旧情不在时，当机立断结束错误的感情，使两人都不再受到更大的伤害，你很棒！”
陆寻歌静静听着她说完，眼底的水光浮现，紧拢的眉头渐渐舒展，颜小皙冲他竖大拇指。
“哥，你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陆寻歌只轻微一笑，抬头望着满天星斗，掩去眼底水光。天幕似乎充满无限回忆，陆寻歌开口道：
“还记得当时你带我上房顶许愿时说的话么？”
颜小皙学着他的样子望天瞧了瞧，虽没看出什么意思来，但还是附庸风雅的装看着。
“什么话？”
陆寻歌看着漆黑天幕远处最亮的紫微星，唇角微微勾起。
“你说用石子许下愿望，会有一个小仙女来帮我实现。”
颜小皙偏头想了一下。
……
“我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你拿着它对着月亮许个愿，然后把它扔到水榭里。你长得这么好看，神仙姐姐看到了一定会帮你实现的，相信我。”
……
“呃？是哦。”颜小皙大约回想了一下，记起这一句。末了又拍拍他的肩膀。
“看吧看吧~我都说很灵的。信我，没问题！”
陆寻歌转头望向她，眼底闪烁着比星辰还要闪亮的光彩。
“其实，我已经找到那个小仙女了。”
神仙啊啊啊啊！
颜小皙倏地眼睛闪闪发光，欣喜的左望右看。
“在哪呢在哪呢？”
“在——”
陆寻歌拉长尾音，慢慢抬手，伸出食指要指给她看。颜小皙的目光顺着他指的地方转，然后他的指尖绕了过来，在她面前画了个圆，然后收回去，神秘一笑，指了指心口处。
“在这里。”
颜小皙立马泄了气，低头无力坐着，又往远处挪了挪。
“仙女姐姐黎宛淑。你还在想着她啊……”
她记得叫过人家仙女姐姐。
颜小皙撇了撇嘴，默默搅着自己的腰带。
还以为真有什么神秘的奇遇呢，原来就是来虐她这种母胎千年单身汉的。
陆寻歌见她刚刚还神采奕奕，现在却浑身无劲的样子不禁一笑。握拳抵在唇边清咳两声，不急不缓的看着她。
“坐过来。”
“哼，老子拒绝。”颜小皙白了他一眼，继续甩着自己的腰带，故意把头偏过一边。
陆寻歌眉头微拢，加重语气道：“过来！”
“你想干什么！”颜小皙转头过来没好气的骂道。
“想抱你……啊不，想报恩。”
陆寻歌倏地一笑，灿若天上繁星。
卧槽！要不要脸！
颜小皙双手交叠护在胸前，警惕的盯着他。
“现在都快七月份了，春季早已结束。”
陆寻歌坐了过来，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白鹤神君这只畜生的发春期不是过了么？！”
“真吵。”
陆寻歌忍着笑，装作不满的眯起眼，语气却很轻柔。
颜小皙抬手，双手像双刀一样交叉在面前。
“我才不会屈服于你的淫……”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陆寻歌一把拉进怀里，未说完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颜小皙挣扎着要从他怀里溜出来。
“嘘。”
陆寻歌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极小声道：“你听。”
陆寻歌身上有一缕安神的幽香，颜小皙多蹭了几下，慢慢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四周安安静静，有远处后山丛林的蛐蛐在叫，还有云霞水榭的池水流动的叮咚声，偶尔混合着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还有，头顶上方的呼吸声。
以及，不知何时加速的心跳声。
交杂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谁乱了节拍。
相拥的时刻，诺大的天地里，似乎只有房顶一隅，以及，头顶上空的那片星月。
“小皙，谢谢。”
陆寻歌的声音头一次像沏茶的水，柔和中带着一丝热切，语气认真又郑重。
心神如一池被撩乱的碧水，青涩的情思似涟漪四散开来，说不清，道不明。颜小皙只觉得心头有点涩，有点甜。
陆寻歌从不习惯寂静。但是，他似乎很喜欢这一刻的寂静。
“从十六岁独闯江湖开始，从未有人像你这样认真地鼓励和理解我。真的，我要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让我明白，原来有亲人的关心，会这么温暖。”陆寻歌放轻了手上的力气，松松拢着她。
只是感谢而已么……
颜小皙莫名有点失落，但也不再挣扎，任由他搂着静静的望着漫天星月。
其实，不知为何，她也有种安心的感觉，或许，是以前漂泊太久，太过渴望要一个可陪伴的人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春开时的燕子找着了人家放置在梁上的暖窝。
这个人与她无亲无故，却莫名给了她家的感觉。踏实，温暖。
等等，家？
颜小皙把自己从碎碎念中拉回来。
她怎么会想到这个词，还是在这种环境下……
“罪过啊罪过！”颜小皙低声喃喃。
突然，天空快速划落一道白色的亮光，打断了颜小皙的思绪。
“流星！”颜小皙指着天边，激动地叫起来。陆寻歌看着天边，笑意很深。
“不许愿？它跟你的白石子不是很像么？”
颜小皙懊恼的拍了一下额头，含泪一边哭一边笑。
“忘了！”
末了又嘲讽他一番。
“哈哈，你肯定也忘了许愿对不对！哈哈哈，跟我一样蠢哈哈哈哈。”
陆寻歌又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抬头望着天空。
“不急，还会有。”
“什么时候？”
陆寻歌低头一笑，坚定答道。
“以后。”
颜小皙正想嘲讽他几句，忽的瞥见天空中又出现一个亮光。
颜小皙赶紧闭眼许愿。
许完了愿，睁开眼，见天幕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
颜小皙抬头得意地冲他一笑，刹那间，陆寻歌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弧度。
在那一刻，颜小皙仿若在他眼中看到了漫天星辰。星辰里，还镶嵌了一个蠢兮兮的她。
这大概就是——小子，终于把老娘放眼里了？
……
第二日清晨，颜小皙和陆寻歌只留了封书信给尹队长，便偷偷离开了相依山庄。
路上，颜小皙换回了女装。
其实男装女装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只是陆寻歌说看着碍眼，所以才不情不愿的换了回来。
颜小皙照旧折着草根玩，陆寻歌走在她后面。跳了一会儿，颜小皙停了下来。
陆寻歌走上前。
“累了？”
颜小皙摇摇头，轻轻甩着草根。
“哥，为什么要偷偷的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