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个新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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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盘旋，狂风大作，路旁的杨树被风刮得左摇右摆，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林中枯叶卷上了天，在灰暗的空中飘舞着；路边枯萎的杂草，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在狂风中颤栗不已，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辆马车从坎坷不平的林间路上飞疾而来，车夫是位身量瘦小的灰衣少年，他“啪啪”甩着马鞭，一脸急切的神情。
几只乌鸦从前方树上惊掠而起，“呀——”大叫着飞走了。
车夫灵动的蓝眸四下一掠，瞥见前方树后飘过一角衣衫，心下暗惊，“啪”地甩出一鞭，马儿吃痛，跑得更快了。
“停下！”随着一声大喝，十几个持剑的蒙面黑衣人，蓦然从林间跃出，突兀拦在了马车前方。
“吁——”一脸娃娃气的少年扬起手中马鞭，双手抱拳道，“各位大兄辛苦，大人要我将马车赶回府中，故而在此。”
“你是谁？黄大他们呢？”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我……怎么说呢？”少年正是蓁蓁，她甚是苦恼地挠挠额角，方迟迟疑疑道，“我是……那边的人，昨晚你家大人说，马车今儿要用，让我回去时，顺便赶回你们府中。你家大人没同你们讲这事儿？”
为首的矮壮黑衣人与身侧的高个黑衣人交换着眼神，彼此摇了摇头。
“许是你家大人公务繁忙，把此事忘记了。”蓁蓁手心全是汗液，细长的马鞭像极了那条滑溜溜的大蟒蛇，握在手中惊涑得很。
高个黑衣人见矮壮黑衣人犹豫不定，附耳低低道：“头儿，当时大人说的是，里面的人不准出，外面的人不准进。不如派人接过车马，让这小子仍旧回去。”
矮壮黑衣人点点头，扬起破锣嗓子喊道：“小兄弟，你把马车交给我们，原路返回。”
已缓下行程的马车，此时距黑衣人三十几步左右，而林间路仅容一辆马车通过，调头不可能，对方又人多势众，唯有一往无前，方有逃出的可能。
想到此，蓁蓁爽快抱拳道：“好，我立刻返回，马车就烦劳大兄了！”
说罢，她扬起马鞭，清脆大喝道：“驾！”
两匹马放蹄疾驰，马车瞬间飞奔起来。
阴寒入骨的狂风卷起马车锦帘，为首的矮壮黑衣人惊鸿一瞥，望见了里面身着红衣的女孩。
“车内有人！”长剑拔出，在空中闪着凛凛寒气。
天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压下来，闪电划破黑暗，如一道利刃刺向地面。
现下无论何种情况，唯有放手一搏。蓁蓁咬住下唇，紧紧握住了马缰。
马儿奋蹄狂奔，挡在路中的黑衣人只得仓皇躲避。
矮壮黑衣人一跃，持剑砍向马首，却被一条红绫紧紧缠住。他冷“哼”一声，运起内力，欲将红绫震碎。
红绫倏然柔弱无力，轻轻从剑上滑落，矮壮黑衣人灌注于剑体的内力收不住，剑尖冲向地面，“砰”然砸出一个土坑。随后，红绫如一个曼妙少女款款而至，矮壮黑衣人不敢小觑，挥剑横扫，红绫与之相隔寸许悠然飘起，再落下时，如蛇般冰凉地缠上了矮壮黑衣人的脖颈。他只觉呼吸一窒，脸顷刻间憋得通红。
此刻，大批黑衣人已如马蜂般围住了马车，有剑穿入车内，引起车内一片惊恐尖叫。
蓁蓁神情一凛，大喊道：“都趴下！”
车厢不大，十个女孩儿都趴下的可能不大，但是也唯有如此，方能尽量减少伤亡。
红绫倏然一抖，矮壮黑衣人大咳着，如一块石头滚落到几十步开外。
他的两个属下急急赶了过去。
蓁蓁腾跃在十七把闪光的剑间，渐渐落了下风，几个黑衣人瞧出破绽，彼此对视点头，出其不意蹲身，撤出红绫的包围圈，剑锋插入车内，惊叫与惨呼同时在周围飘荡。
一道闪电劈开暗沉的天色，隆隆雷声随后而来，如同天空愤怒的吼声。
奋力搏击的蓁蓁，蓝眸里泛上一片血红，红绫陡然凌厉如剑，漫天飞舞中，擦过三个黑衣人的脖颈，鲜血迸溅，三人头一歪，轰然倒地。
矮壮黑衣人稍作喘息，与两个属下飞掠而回，他们围在车侧，举剑分别从不同方向穿入车内，车内再次惨呼连连。
蓁蓁恨极，身形跃起，红绫携着劲风蜿蜒着飘向矮壮黑衣人。
矮壮黑衣人却后撤至马侧，一剑砍向受惊的马儿，马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饶是马儿无头，却仍撑着跑了几十米，方豁然倒地。只听“哐啷”一声响，马车侧翻了。
趁蓁蓁跃起的空隙，矮壮黑衣人陡然一剑向她下盘扫来，而在另外三侧，则是迅速集结的黑衣人，十几把剑齐齐分上中下三路而来。
黑衣人皆有武功，矮壮黑衣人尤其高强，蓁蓁不敢怠慢，身形一闪，未敢落下，直直跃起，躲过了危险的漩涡。
红绫再落下时，携着强劲的内力横扫四面八方，令得黑衣人皆不敢近前。
有剑被扫来的红绫镇飞，矮壮黑衣人对身侧几个黑衣人一歪头，他们立即移动至矮壮黑衣人歪头所指方位，齐齐“呀”了一声以壮声势，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
趁蓁蓁分神向声音处望去的瞬间，矮壮黑衣人腾空飞起一脚，将空中的剑踢了出去。
蓁蓁没有回首，却感知利剑已到。仍在空中的她，与这群黑衣人缠斗近两刻钟，无力再在空中躲避，而下方，是十来把直直刺向着她的尖利长剑。此时此刻，她清醒地认识到，唯有拼尽全力回击，才是她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矮壮黑衣人笃定地等待着剑尖刺入肉体的声音，却见红绫闪过，“叮”地一声脆响，那把剑带着凌冽的风声弹了回来。他未料到如此，竟被剑柄击中胸口，重重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冲天喷出。
一片鲜红之中，只见那道灰影从他面前闪过，如蜻蜓落在一把剑尖之上，红绫四面一扫，下方黑衣人的几把剑脱手飞了出去。
他忍痛吹了一声口哨，右手一指马车，黑衣人顿时散开，持剑刺向车棚，而矮壮黑衣人，在惨呼声响起的同时，摸起身侧的一块小石头，用尽全力抛向那个飞在空中，令他在属下面前丢尽颜面的灰影。
马车里女孩们渐渐稀疏的惨呼声，令蓁蓁心神俱痛，她保护了一整晚的女孩儿，就在既将获得自由时，遇见这群难缠的罗刹，如今，她已不再期望救出十人，哪怕救出一个也是好的……
当石头与后脑相撞时，她正处在这种心痛、焦灼、不甘的状态下，随着那声“砰”，眼前一花，她焦灼的心却出奇安静下来。
有细如牛毛的冰冷雨丝飞来，飘落在蓁蓁脸上，仿佛上天为那些女孩儿流下的眼泪。
蓁蓁的身体在坠落，目光望着不远的官道，心内在想：“若有人经过，会替她报官，解她困境。”
只是此刻官道上寂静无声，连只猫儿都不曾望见。
狂风仍在肆虐，雷电却止了，只有毛毛细雨如雾，飘在天地之间。
蓁蓁咬住舌尖，竭力让自己清醒，若是一开始自己先逃，说不定此刻已经带人回来，一念之差呀……如今，唯有拼命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官道上似有马蹄声远远响起……
“救命——”她用尽全力呼喊起来。
一把长剑带着风声向她的小腿刺来，她竟然未能完全避开，剑尖蹭破了皮，血缓缓而出。
“救命……”在她眼前，黑衣人的剑已经摇晃，他们避开红绫，纷纷向车内穿去，女孩们的尖叫如利刃刺穿她的耳膜，她眼内雾气蒸腾，用尽全力挥着红绫，泪流满面，“别杀她们……别杀……她们……”
倏然，她听到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道：“主人，五儿留的记号在此处路边消失，是不是五儿遇到了这些人？”
三个戴斗笠的黑影似三只苍鹰倏然从眼前掠过，滴血的剑漫天飞舞，耳边响起极度惊恐的呼声，混着刀剑落地的声音，顷刻间，黑衣人几乎已全部倒下。
她双脚早已落地，身子却轻飘飘的，更无力挥动红绫。
一个高大健壮的黑影回首向她一瞥，冰冷眼神充满了杀意，长剑径直冲她而来！
她打了个寒战：这双冰冷的眼眸，为何如此熟悉，她究竟在哪儿见过？而他，与她有何仇怨，竟然要杀她？！
然而长剑却从她身侧穿过，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全身紧绷的蓁蓁放了心。
浑身绵软的她，深吸一口气，大声问道：“你，认识我吗？”
实际上，她的声音虚弱无比，像是低低的猫叫，若非那人离她极近，怕是听不清楚她的问话。
“不认识！”那人声音冷厉却磁沉动听，仿佛屋檐上的冰凌落入水中。
把斗笠向下一拉，他掩住冷峻的面庞，冷冷问道：“你伤哪儿了？”
她无力摇了摇头，身子一软，歪在那人怀里。
脑后传来阵阵剧痛，蓁蓁努力抬头，瞪大眼睛想瞧得清楚些，触目所及，横七竖八全是黑衣人的尸体，鲜血将林间小路染成一片黑红。而两个斗笠人持剑穿行其间，挨个挑起这些人右侧衣袖，似在查找着什么。
眼前景象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令蓁蓁觉得自己眼睛要出问题。
她身侧的斗笠男子，单手将她放在地上，细细查看她的伤势。
见她虽然满身血污，却只有小腿处划伤，便顺手从她从手中抽出红绫，胡乱缠了几下，低低道：“这东西能做武器？绑伤口刚好！”
另外两个斗笠人很快查完死去的黑衣人，递上一个令牌，禀道：“主人，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不是公子突的人。”
突然，官路上传来一阵急切而杂沓的马蹄声，三个斗笠人均停下手中动作，竖耳屏息静听。
为蓁蓁包扎伤口的斗笠男子低咳一声，迅速将红绫打个活结，对另外两人道：“引他们过来！”
此刻蓁蓁坐在地上，全凭双手撑着平衡身体，眼皮沉重到睁不开，他们交谈的声音入耳，更是忽近忽远，眼前景物旋转着，逐渐变成漆黑，身体则像是坠向万丈深渊……
细雨蒙蒙，落在蓁蓁脸上，原本黧黑的脸，现在黑一道白一道，十分怪异。有食指在她腮上一抿，沉磁的声音低低笑道：“真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蓁蓁最后仅存的意识里，有个温暖所在揽住了她，沉磁的声音讶然道：“莫非是个绣花枕头，这点儿伤就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