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哑、怨、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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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元兴追上大军,稍稍停顿休整,
原先的军令,也由九道增添至十六道。至于后七道,道道追命。
孙元兴有三分迷茫、七分不可置信。他对岬南关失守一事非常震惊,斗家可是名副其实的戍边世家,驻守在南境的九成九兵力,几乎都汇聚在岬南关。
斗忠泉有勇有谋,是大庆三位顶尖的名将之一。即使岬南关被破,但依靠天险,仍然可以部署防守。可他竟然连番退守,这让孙元兴都觉得诧异,其中缘由,还待考究。
这次唐文江派遣近侍王元素,刑部清吏司曹宝石前来督促军令执行,督查防守工作部署。
这就给孙元兴造成很大困扰。
若是没有查明情况,就这样草草的执行命令,那大庆岂不是白白损失一员大将?大庆还想不想要南境的安稳?
军令如山这句话确实没错,但仍要看实际情况。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对局势都洞若观火,并作出正确的选择是胜利的前提。
“快到了。”孙元兴喃喃道。
他转头看向随行的两位,不由叹上一口气,便转过头,继续行路。
他们此时已快要抵达蕲州边境,只再要半日脚程,便可抵达百丈渊。
而斗忠泉对此却全然不知,他以为张让就是朝廷所调遣来的支援。在他呈上的军报中,他言辞真切的写着:
末将确有失守之责,还望陛下恕罪。
但末将不得不如此做。
其原由在三。
其一,岬南关被破,我军士气低落。敌军人数众多,若负隅顽抗,覆灭在顷刻之间,南境颠覆将再无翻身之地。
其二,凌家千百贼寇,武艺高强,刀刃锋利,削铁如泥。我军护甲犹如白纸,不可硬战。
其三,一退、一守,变化莫测,混淆敌军视线。再出其不意,奋力一搏,将凌家贼首诛杀,叛军群龙无首,南境安稳近在眼前,斗家大仇得报。
………
洋洋洒洒的写尽心酸苦楚。
甚至早在之前,就曾传令回京。
但这消息却都被宋杭贤截获,没能递到唐文江手中,朝中撺掇、蛊惑,使得唐文江一怒之下,要将斗忠泉诛杀。
如今计谋已成,孙元兴远走蕲州。京都防御空缺,但仍不可轻举妄动。
这样的事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若是没有准备到极致,最后恐怕还是要失败的。必须要快,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雷霆手段将整个京都控制,这才是宋杭贤最终的目的。
想要做到这般地步,天时、地利、人和都要有。他唐文江露出这般破绽,旁人也不是傻子,若是轻而易举的上钩,岂不是着了他的道。
而宋杭贤正在以鲨鱼的姿态朝着唐文江驶去,雄心勃勃的也不止止是他一人,甚至还有摆在明面处,看起来毫无威胁,实则毁天灭地的“潜水艇”苏宁。
在百丈渊旁,斗忠泉的逆诛敌首,将几近倾倒的局势拉回,而大败凌家叛贼,并使得斗家军士气大涨,让楚国步卒锋芒挫缩,不得寸进。
百丈渊前,看激流坠地,感人生参差。
月弯弯,月未圆。月下独酌无相亲。
斯人逝去,而这百丈渊的瀑布,千年、万年也不曾停止,人生有限而江月无穷。
斗忠泉一人站在悬崖边上,站在白浪四溅的不远处,看着天边变化无常的明月,看着小渚上坚强生产的树木。
顿时百感交集,各种情绪充斥心头。
“报!”
就在这时,一声脆响传来。
“将军,斥候来报,蕲州方向有大军前来,我们……”那人躬身抱拳,恭敬的向斗忠泉说道。
斗忠泉站着不动,看着河流下坠,击打岩石,形成白浪浪的瀑布。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示意其离开。
他流露出一丝失望,释然的轻笑一叹,看不出悲喜。
夜间未行军,孙元兴一行人知晓明日必到,反而选择驻扎在原地,休息一晚。
孙元兴晚间欲策马先至百丈渊问个明白。可王元素、曹宝石却及时出现,并将他拦住。
他们好似有预谋一般,在这时突然出现,这未免有些太过巧合,虽然他们的回答非常随意,看起来并不刻意。
这让孙元兴不得不怀疑起来,他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他的直觉、他的内心都有这般感觉,被缠住而无法脱身,让他失去这个最好会见斗忠泉的机会。
他们身边突然出现许多手持长剑的士兵,他们龚卫在旁边,让孙元兴不得寸进。
王元素尖着嗓子说道:“如今楚人兵卒与凌家叛军,已经快要攻至这蕲州。”
“孙将军的安危,我等还是要保障的。不然这排兵布阵,岂不是没人?”他们朝着孙元兴嬉笑,理所应当的说道。
“若是孙将军有失,我们南境守军的主心骨不就没了?那岂不是节节败退,不仅会出现大量的伤亡,再接连败退而引得朝廷震怒,那我等岂不是死不足惜?”王元素摇着头,弯着腰,不停拍着大腿说道。
孙元兴不敢轻举妄动。
他思绪乱作一团,完全想不明白。
这里面不一定有着别的势力参与策划。
王元素是唐文江近侍,应该不会被别人所影响,几乎可以确定王元素是秉承着唐文江的意思。
这也的确,斗忠泉是要给朝廷一个交代,败守、退守、不守,伤亡惨重,他要用命来平息朝廷的怒火。
至于曹宝石,他并不了解。
若是有人暗中推动南境动乱,造成岬南关被破,导致楚军长驱直入,那他到底图什么呢?
图覆灭斗家?
他到底还是想不明白。
孙元兴一夜未动,手持长剑的士卒们直直的站在旁边,一夜未曾动过,直至继续行军……
斗忠泉身着便服,站在悬崖边缘,望着瀑布激流落下形成的“云层”,见证日升激荡绚丽景色。
白日阴云密布,几点星雨偶尔坠落。
乌鸦盘旋在百丈渊上,它们煽动着翅膀,“哑、哑、哑”的叫个不停。
“将军!”安秋林、张让同时喊道。
他身后站着一位位的斗家将士和支援而来的士卒,他们围在斗忠泉身后,抬头瞄着盘旋的乌鸦。
孙元兴终至。
安秋林失落的看向前方,看向那位孤零零站在悬崖边上的将军,看向乌鸦盘旋之下,哑然鸣弃的将军,看着朝堂而来的官员,看着身后的将士。
他就算再不聪明,他也已经知晓答案。
“薪火……”
他嘴中喃喃,心神激荡。
苦涩溢满心头。
王元素摊开一张素黄色的布,里面夹杂一张白纸。上面用愤怒的墨迹写下最为无情的字体。
王元素面色冷峻、轻蔑的昂声道:“圣上有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这是圣上对他们来之不易战胜的嘉奖吗?
不。
这不是……
令在场士卒震惊、差异,不舒适的声音传来。
“斗忠泉,斩立决。”王元素声音绵长尖锐,像是一根刺,刺在浴血奋战的斗家军心中,刺破安秋林那名为希望的未来,刺破张让崇拜的英雄。
持剑士卒聚集上前,显然是围住孙元兴的那批人,比之昨日见到的,还要多得多。
孙元兴心头一动,心慌意乱,顿感不妙。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人有意而为之。
若是真如此将斗忠泉斩杀,大庆恐面临颠覆之危机。
斗忠泉呢?
他虽然释然,但身躯还是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难过、失望。
他大声喊道:“酬万死之恩,报一生之宠。岂料长安日远,谒见无由;岬南关遥,陈情不暇。”
“杀!”王元素暴起,并大声喊叫道。
持剑士卒们快速涌过去。
“期陛下问臣以逆贼之势;知臣非惜死之徒。”
“斗家诸将,尽死而忠;使殁有知,结草军前;南境之变,尽在刻意;生死酬恩,不胜感激。”
他面带坚决,带着笑容回望一圈,将长剑抓起,朝着胸口戳去。
长剑刺入,乌鸦在此刻齐声嘶鸣。
与瀑布激荡的声音叠叠相加,冲击着士卒们才渐渐燃起火光的心。
斗忠泉后退两步,直直的向后倒去,身体径直落入悬崖。
“不!”这一切来的太快,太快。
先前参与战斗的士卒们愣在原地,再反应过来时就已肝胆欲裂,死寂绝望。
孙元兴挣脱束缚,上前两步,但已经无法挽回,他闭着眼睛,痛心疾首。
张让看的目呲欲裂,两只眼看向王元素,就要暴起将他杀死偿命。
安秋林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
他趴在悬崖边上,看着白水雾翻涌的底部,试图寻找斗忠泉的痕迹。
可都没有啊!
安秋林愤恨、愤怒。
但那是圣旨……
但是那是圣旨……
“安小将军,你也要跟着上路了。”
“此乃圣上的恩命。”
王元素将圣旨卷起,一手将其拿住,而放置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安秋林。
张让走上前去,引得王元素不悦。
安秋林将他推开,眼中擒满泪水,苦笑着对他说道:“薪火相传……”
孙元兴将张让拦住。
安秋林看向百丈渊底飞流,大笑道:“将军将我从贫贱中救出,提拔到如此显赫的地位,皆是由将军一手指点。”
“斗家六将啊!”
“哈哈哈…哈哈哈!”
安秋林神色苍凉,在此刻却狂傲至极。
持剑士卒缓缓围上来。
见此情景,他们只觉安秋林已经疯了。
“今日能与将军同死,我命好啊!”
乌鸦悬在安秋林头顶,只扑腾着翅膀,并未嘶鸣。
他抽出剑刃,朝着王元素径直走去,大声喊道:“大庆南境的儿郎们作证,若是我们当真畏敌退兵、心有不忠,你们便说一声“实”;若是没有,你们便说一声“怨”!”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怨!”
乌鸦散溢开来,密密分布于天空之上。伴随着一声声“怨”中,它们“哑”声一片,未曾有一刻停息。
这震天的齐声呐喊,让王元素捂着耳朵,满头流下大汗。乌鸦落在他的头顶,不断围着他盘旋,尖声叫着。
安秋林一步步向前,在即将逼近王元素之时,他气息断绝,彻底死去。他身上插着七八柄剑刃,血透过衣服将剑刃染红,一刻不停的滴落在地面上。他双手握着剑刃,将其插在地面上,支撑住他直直站立。
就这般,这般直直的看向王元素。
安秋林面色严峻,看不出悲喜。
………
处刑当日,乌鸦齐聚头顶鸣泣“哑”,参战士卒齐声大喊“怨”。随后暴乱而起,将王元素杀死,将行刑士兵羁押,而曹宝石也成为这场处刑事件的陪葬者。
张让成为斗家军的继承人,他迷茫、无措间看到孙元兴,便委托他救一救最后的斗家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