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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夕颜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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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谈天论地,几句之后便聊到云遥身世,再往后便是逃亡一路所见所闻。

“贤侄,将来有何打算?”祝东海问道。

“我想闯荡江湖,走遍四海。”

“好!有志气!年轻人就该多走走,将来老了,才不会觉得一辈子枉过。”

“可您之前不是这样对我说的。”雨蝶在一旁缓缓道。

“你给我闭嘴,人家无牵无挂,无病无灾,你能与他一样?”

眨眼间,两坛酒已见底,祝老爷将右手支在桌上,托着额头,心中默念道:“这小子应当不必撒谎,可难道他是酒仙转世?本想将他灌醉,看能不能找些话柄,让他远离我女儿,又不损我这父亲的名声,可是……”

祝老爷抬头看了看云遥,却见他依然面不改色,两眼炯炯有神,而自己已开始左摇右晃。

“伯父,您怎样,要不咱们就喝到这里?”

“不不不,这才到哪里,满上!”

“伯父,晚辈先干为敬!”

“好,爽快!”祝老爷趁其不备,顷刻间端杯倒在地上,用脚践踏。

“伯父,您也喝了?”

“那当然,我能输给你们年轻人?你瞧,一滴不剩!”

这一切,雨蝶都盯在眼里,看自己父亲在酒桌上耍无赖,却又不能掉他颜面,只是一阵叹息。

喝了几大坛,云遥有些憋不住:“伯父,我先去趟茅厕,回来咱们接着喝。”

“好好好,快去!”

酒桌上只剩下父女二人,雨蝶开口问道:“爹,您究竟要如何?今天的事传出去,我怕今后再无人愿和您生意来往。”

“放心,”祝东海晃着脑袋,瞅了一圈屋中下人,“谁敢说出去,我把他的嘴给缝上。”

“女儿想求您一件事。”

“你要什么我没答应,还用‘求’字,说。”

“我想,同他一起闯荡江湖。”

“什么!”祝老爷突然酒醒,一声大吼,屋子里站着的下人都吃了一惊。

“女儿,你喝醉了。”

“女儿喝的是茶。”

“好,那我醉了,明日一早再说。”

“爹……”

“来人!扶小姐回房歇息去。”

两个丫鬟应声上前,搀扶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大小姐。

“伯父,我回来了,咱们接着喝,祝姑娘人呢?”

“她歇息去了,茶喝多了,也是会困的。”

祝老爷挥了挥手,佣人端着木匣走到桌前,打开之后,不过一叠厚厚纸页,黑字红印,却不甚能看懂。

“伯父,这些信是作何?”

“这不是信,是银票一千两。”

“伯父,您这是何意?”

“并无它意,那狗官断我财路,现在人没了,今后我能挣的不只这些,你就安心收下。”

“可是……”

“别可是了,不收便瞧不起我,闯荡江湖自然免不了用钱,我只有一个请求。”

“伯父您尽管说。”

“你立刻收拾行李,今晚就启程。”

“伯父,我还有件事没告诉您。”云遥看了看另一边已空出来的坐位。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已经告诉我。”

“您知道?”

“她不能跟你走,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二十年都没离开过我,没离开过这个家。她生来不比常人,学了些奇门法术,若铁了心要走,我是拦不住的。可是,父母在,不远游,这份心,希望你能理解。”

一切都已明了,只剩下久久的沉默。

终于,云遥站起身长叹一口气:“我能理解,这就回去收拾行李,不过这钱我不会要的。”

“何必与钱财过不去?”

“我虽然没念过书,也不识字,但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有我的尊严,不拿,是我瞧不起你,拿了,你一定会瞧不起我。谁都可以瞧不起我,只有你不能!”

云遥转身踏出祝府,步伐坚实而果决,没有一丝回头打算,只剩下祝东海目送着他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一脸困倦。

“我真是喝多,该歇息了......”

黑夜中,云遥一路奔逃,眼眶里闪烁着泪光,时悲时喜,大起大落,山下的经历究竟为自己带来些什么?

眼下他不愿多想,只盼快些离开此地,忘记一切。

回到家门口已过子时,自己虽尽力赶回来,怎奈何山路崎岖,四周漆黑一片。

眼前的家,果然如雨蝶所说,早已被府衙那帮恶徒焚毁,不过似乎是下了一场大雨,留下许多尚未被烧去的房梁木堆,他走上前蹲下身,伸手探进木堆下方,试着搜出些还没被烧毁、尚能一用的物件。

鼓捣一阵,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从已然焦黑的木堆下,摸出一柄青铜剑,这是很久以前,用一只野兔和翻山的过路人换来,他觉得赚了不少,只是后来从未派上用场,闲置多年。

云遥将剑擦拭几下,用一旁未焚尽的麻布包起来,绑在背后,突然笑了笑,觉得自己已经能称得上剑侠。弯下腰继续摸索,手使劲往里一伸,拉出半块牌位来,应当是还没烧完就下了雨,牌位上仍依稀可见“云青”二字,义父牌位,先前除了自己名字,大约就认得这一个‘青’。

“都烧成这样了,干脆拿到老爹墓碑前,一块儿烧给他,算是尽点孝心。不过纸钱一直烧,牌位还真没烧过。”

云遥又走了一段山路,捧着火炬来到义父的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老爹,我走了,以后再回来看你,请保佑我一路平安!你若是有空,再保佑我成为大侠、英雄、剑仙。”

然而一起身,却看见屋子那边亮起了火光,可自己明明已将火炬带来。

“难道是秋时干燥,把树给点燃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去。”

云遥正想着,见火光竟在流动,一点点划向山顶,他也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可总觉得有一股力量驱使着他。

于是随即带上行李一路追去,月色很暗,都被云遮蔽,仅靠火光探着路,追到山顶时,正好看见那熟悉的背影,宛若仙女,立于凡间。

“雨蝶!”

无声无息,火光中的人影转过身来,面庞被照得彤红。

“对不起,我该唤你祝姑娘,只是怕今后再无此机会。”

“我以为你已走了,不知该去何方找你。”雨蝶道。

“先前……”

“我在屋后都已听见,此事是我爹不对,我说过会尽量劝他,既然劝服不了,我……我这就跟你走!”

“可是……”云遥仍有不少顾虑,可最终还是在心里说服自己:“豁出一切跟你离开,还有何顾虑?”

“那我们这就启程?”云遥鼓足勇气问道。

突然间,夜云散去,转身一看,来的路上已铺满花朵,自顾开放。一眼望尽,如絮,如雪,在皎洁的月光下,沁醉人心。

二人都熄灭了火光,怕这两点红渍,落到画卷里。

“这就是夕颜花?”云遥问道。

“我也是头一回看见盛开的样子,书上画的模糊了些。”雨蝶道。

似是这一笑,让月又自惭形秽,躲了起来。

“唉,今晚的云真是烦人,就不能好好让个路?”云遥抓耳挠腮大喊着。

雨蝶道:“再等等,也许一阵又出来了。”

就这样,云和月,陪满地夕颜花,还有花海中的二人,躲躲藏藏,直到天亮。

“我们该走了,”雨蝶道,“要是我爹醒来,知道我不在,恐怕会派人找我。”

“唉,可惜了,很快就能看到日出。”

“留个念想,以后再回来。”雨蝶正说着,突然面色凝重。

夕颜花凋落了,一起落下的,还有眉间一颗晶莹的泪珠。

“果然是苦短呀,”云遥缓缓转身,忽见她几许落泪的模样,“你怎么了,别难过,这些只是花而已,我们人的寿命和天地比起来也很短暂,只是它们更少了些,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看了!我们这就启程,走!”

当二人行至山下,却见祝东海已经带着十余家丁在此等候。

“完了,这回逃不掉了。”云遥虽然心里如此想着,模样却丝毫不怵,依然昂首挺身走上前去,再度与之对视,如同昨夜。

可这一次,祝老爷却不曾理会,而是轻揉颧骨,似乎还没有完全醒神:“我昨晚醉了一宿,你们要逃,那应是最好的机会。”

“我在陪她看夕颜花。”云遥道。

“什么花?”

“只有山顶才有,只在夜里盛开。”

祝老爷渐渐露出诡异的神色,像是有一抹微笑,却很难察觉。他挥了挥手,应和而来的还是昨晚的家丁,仍端着一样木匣。

“小子,把这些钱拿上。”

“我说过,不要你的钱!”

“这不是给你的!我是怕自己的女儿在路上跟着你吃苦。”

“什么?”

“小时候算命者说她很难活过二十年,如今期限将至,我把她交给你了。”

“爹!”雨蝶虽在远处,却也听得一清二楚,两人顿时明白,这位父亲已选择放手。

祝老爷将银票塞到云遥手里,与他擦肩而过,来到雨蝶面前。

“真想好了要离开?”

“嗯……”

“离开了,可就没人能管得了我,说不定下次回来,已给你找了个二娘。”

“那是您的福气。”雨蝶笑道。

“走罢,咱们父女,二十年来被这妖邪之说和坊间巷里的传言,压抑得太苦。记得常写家书,看到驿站,不要错过了。”

“爹!”雨蝶突然扑到怀中,先前还有一丝笑意,转眼间,只听到微微啜泣声。

“父母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女儿这些年活得太苦!病痛缠身,流言诛心,我只想趁我们都还年轻时,去看看美丽的名山大川,江河湖海,去寻找生的意义,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勇气,即使有一天离开了,也不会觉得遗憾!”

“爹都明白,是我以前太过偏执,以为只要你待在家里不出门,就不会受伤。”祝东海梳着女儿长发,虽然衣衫已被她的泪水沁透,自己却强忍住不肯流出一滴眼泪。

云遥静看这一切,此时此刻,不知心里是否忆起小时候,和义父一起度过的日子。

祝东海再度走来,两眼如炬盯着:“我这人不喜说狠话,但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云遥点点头:“请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你最好说到做到。”他招了招手,远处家丁即刻站开两排,原来他连马车都带来了。

“车里有些旧衣裳,是我以前穿过的,你拿去凑合用。小子,出门在外,要穿着朴实一些,以免惹麻烦,可也不能像你这样一身破烂,连累我女儿也跟着丢人。”

“我这是被镇上人扯掉的,来不及换。”被这一说,他才终于想起来,自己在这父女面前出丑,已快整整一天了。

“走罢,免得我再改主意。”

清晨暖晖中,两人坐上马车向北而行,一位慈父挥舞着臂膀,目送他们消失在视野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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