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归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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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过去,此案终于了结,朝廷圣旨被誊抄下来,贴满全国大街小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岭南知府徐昌,身居要职,不思报天恩,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贿上恐下,欺压良民,蓄意谋反,条条状责,罪无可恕。定于三日后午门外斩首,以正天威,余下涉案污吏,再详加追查。庶民云遥,不畏强权递状,令贪官伏法,奸臣认罪,实乃朕之幸,家国之幸。望世人引为楷模,加以效仿,钦此!”
在外逃亡多时,终于能回到上泸镇,天色尚早,他走进酒馆坐下,打算胡吃一顿,却见对桌之人如此眼熟。
那是成衣铺王掌柜,廉价收狐皮鹰翎,急用钱物时只能满怀不甘地被他敲竹杠,云遥也有过这般遭遇。
“云遥?嘿,你小子几时回来的?”
顿时,酒馆里的人皆闻声看来。
“就是他?”
“对,就是他!”
“英雄回来了!英雄回来了!”
原本宁静祥和的小镇突然沸腾起来,转眼间,屋外已围满人群,大伙都奋力挤进这家酒馆,可惜屋子太小,为首的几人彼此牢牢卡在门框。
小镇上从未出过得朝廷下旨褒奖的人,何况数十民夫因此而获救,回来报平安,所有百姓都觉感恩,瞻仰英雄。
云遥却心中有愧,配不上英雄二字,他知道是郡主帮了大忙,还推给自己,又不便让郡主谋反之事传得人尽皆知,此刻,他脸已红得像酒过千杯,费尽所有力气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出来时两臂的袖口已然不见,裤腿也被扯去一大块。
然而百姓们依旧紧追不舍,直到跑了二三里,人越来越少,最后连一些壮年都坚持不住。可云遥不敢回家,一路从山脚狂奔到山顶上,又见那片云海,心,终于舒展开。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从山中不经意的相遇,顺江水而下望着那一片荷塘,再到这数日奔波,浮生若梦,时喜时悲,而如今方才苏醒。
“云公子!”
像是有人在呼喊,但也许是幻觉,毕竟此时的他已难分清。
“云遥!”
再听闻一声,他心想就算是梦,也不妨转身看梦见了谁。
“雨蝶!”
“究竟是不是梦?”云遥竟一时无法确认,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就站在眼前,又像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祝姑娘,你何时来的?”
“有一阵了。”
“那镇上传言是否听到?”
“当然听到,但并非传言,你本就是英雄!”雨蝶翩然一笑。
数月的颠簸,流落京城,冒死也要递上御状,回到这片故土,为何?就是为看这一笑?仿佛确是如此。
“祝姑娘,你怎么会来?”
“是爹让我来的。”
“你爹?祝老爷?”
“上任知府表里不一,在百姓眼中装得清廉,商贾却深受其害,近年来,我们家的生意也被他害苦了。这一回你也算为我父亲出了一口恶气,他听说你回来,想请你到府上一聚,我告诉他,知道你家住何处,于是便冒昧前来。”
顷刻间,云遥脑海中闪过千万个念头。
“他爹要见我,该不该前往?”
“还是算了,若见我这模样。”
“可我本就这样,连郡主都不怕,怕他作甚?该见的总是要见,这一关过不了,凭何再往后想?没准当真撞了大运?”
雨蝶等了好一阵,耐心点点消磨,纤纤玉手顺了顺披在身前的长发,轻声问道:“你想好了没?”
“好,我们这就走?”
“可以再等等,太阳落山之前回去就行。”
“那,去我家坐一坐如何?”
“你还没回去过?”
“是呀,还没来得及。”
“你的家,已经被那帮人烧毁了。”
“什么!”
“他们为了抓你,在镇上铺子打听,而后便开始搜山。”
“可你怎会知道我家没了?你去过?我记得并没有指路给你。”
雨蝶含羞道:“去过,我也找了好久,想知道你有没有回来,顺道……”
说罢,转身避开他的目光:“顺道看看云海!”
“这里还是那么美。”
离日落尚有时辰,两人在山顶缓缓坐下。
雨蝶道:“我之前来时便发觉,这一块地方被整理过,刨去了碎石,铺了些松土。”
云遥不敢承认,只说道:“一定是山上野猴子干的。”
“你这一路是否无恙?”
“发生了许多事。”云遥用最简单的话语诉说着路上的事,遇到的人。
“原来是她,当今圣上义妹,无双郡主。据说她家住洛阳,有一年皇上出巡,遇乱党行刺,危难之时她正路过此地,挺身而出,一人打跑几十名刺客。皇上感叹这样的奇女子天下无双,故封为无双郡主。”
云遥疑惑:“我见她美貌极了,皇上既喜欢,为何不纳妃,而要封郡主?”
“许是皇上也想长命,据说她心性暴躁,力大无穷,生人可不敢轻易靠近。”
“这倒不假,我挨过一拳,深有体会。”
雨蝶忽然红起脸颊:“你是否看清她出浴了?”
“我只见后背,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不知你今后又有何打算?”
“我?”云遥低头缓缓道,“其实我想再出去走走,去向她道谢一声。还有,山下小镇外,一定有许多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此番英雄二字受之有愧,我想成为真正的英雄。”
雨蝶问道:“真正的英雄?你所指是……”
“江湖大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有保卫国家的将军元帅,还有降妖除魔的神仙!”
雨蝶随即用袖口遮住面庞,遮住那有失礼节的微笑。
“你想笑就只管笑好了,但我相信一定能成真。”
“我想问,大英雄可否能带小女子一起上路?”
“祝姑娘,我没听明白。”云遥张口结舌,有些手足无措。
“我也想看看大千世界,”雨蝶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眉间带着一丝哀愁,“比你更想,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心愿,只是一人太孤单了。”
“我能明白,可我也没什么江湖经验,若是把你给弄丢了。”
“丢了就丢了,这么大的人,谁不会照顾自己。”雨蝶微微一笑。
云遥细想也是,她不过随口一说,用一个“带”字,还真以为托付给自己了?
“我差点忘了,你会些仙术,一定比我厉害得多,可不知你爹能否答应?”
“我会尽量说服他的。”
祝府在小镇上最南边,这里格外宁静,没有喧闹的人声,从远处的山坡上望去,宅院并不算大,不过却依稀可见,院里有翠竹假山,小桥流水,先前听镇上人说,这是祝老爷为了关住女儿的心,特意找人修筑。可比起三山五岳,星辰大海,这些又算什么?
日暮时分,云遥和雨蝶来到祝府门前,一位中年男子早已在此等候。
“爹!”雨蝶走上前去。
“回来了。”
“嗯。”说罢,转身对云遥道,“云公子,这是我爹。”
“这一声公子,叫得好别扭,”不等云遥说话,祝老爷先发制人,侧目盯着她,“平时在心里,应不是如此念叨。”
这一问让雨蝶有些发愣,如惊鸿一般亭亭玉立,两靥微红,更美得让人心醉。
不过瞧她爹的模样,却是一点也不认真,看来父女两平日里没少吵嘴嬉笑。
“老夫祝东海,云兄弟,幸会了。”
“祝老爷,晚辈……”
“你就不必多言了,现在这镇上还有谁不认识你?”
“祝老爷呼我全名就好,别叫兄弟了。”
“那你也别称我老爷。”
“见过伯父。”
“贤侄,哈哈!”
原本如此轻松惬意的一幕,然而片刻之后,画风突转,两人互相对望,若有所思,一句话也不曾有过。
祝老爷的身型和云遥相差无几,近乎平视。虽然年近半百,却仍满面荣光,只有浅浅的络腮胡须能看出些沧桑来。
即使这般富裕,却不像旁人穿金戴银,只有一身朴素黑衣。
“看来也是个练家子!”云遥心想。
按说同长辈这样对视,是不太合礼数,可不知为何,面对此人,云遥却丝毫不肯认怂,定要让他深深记住自己。
而这似乎确有效用,他未曾察觉,此时雨蝶也正在一旁呆呆望着,只因头一次看见他露出如此坚毅锐利的目光。
就这样僵持许久,直到一名家丁从府中小跑出来:“老爷,菜已备齐了。”
祝老爷听后,捋一捋下颚的碎须:“贤侄,请!”
云遥还没来得及好生观望祝府,便被拉上桌。
“本想与贤侄斟壶清茶好生聊聊,可你们回来晚了些,而今天已黑了,闲话也不多说,上酒!”
祝老爷一道令下,两个仆人应声抬来美酒数坛,顿时一股飘香扑鼻而来。
“我们在山上多待了一阵。”雨蝶答道。
“山上的风景有那么美?让你几次三番跑去,改天老夫也去看看。”
“不是谁都能看懂的......”
“不懂事的丫头,在外人面前与爹顶嘴?还是说,已不当外人了?”
“伯父,祝姑娘挺懂事的。”云遥微笑道。
“在我眼里,她永远都不懂!镇子都没出过的人,能与我这走南闯北的老江湖相比?”
“还不都是你关起来的......”云遥低声自语道。
“你说什么?”
“我是说,伯父想聊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不不不,到了桌上,当然是喝为主。先喝再聊,来,满上!”
“晚辈不胜酒力,还请伯父高抬贵手!”
“哈哈哈,这一言一行真不像山里人,学得还挺快,悟性不凡!”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贤侄,不胜酒力,说准些,是多少量?”
“这,老实说,我还没醉过。”
“没醉过?”
“伯父别误会,我没醉过是因为,过去没多少买酒钱,真要管够,或许不出一阵就倒下了。”
“原来如此,那就好办了。”
“啊?”
“我是说,那一定得好好尝尝,我府上的陈年老酒,来,咱们叔侄头一回相逢,先饮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