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帝都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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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行两百里,暮时二人已抵达偏隅小镇,进城后,云遥放下长鞭,搀扶着雨蝶走下马车。
“这里人很多,你先进马车里去,把破掉的衣服换了。车厢里还有铜镜和木梳,顺手捋一捋蓬发。”雨蝶轻声说道。
“也好,这一路上许多人看着我,怪难堪的。”
云遥钻进车厢里,裹上一件祝老爷所赠的旧衣裳,对着铜镜反复收拾,心想这做父亲的也真不容易,怕女儿丢颜面,连自己的衣物都献出来。
再出马车时,只见他着一身深褐锦衣,尺寸正宜,将宽厚臂膀、伟岸而修长的身型显得格外明晰,整理后一头短发更配这相貌端正、棱角分明的脸旁,一双浓眉下眼眸深邃,却也不失原本的质朴和纯真。鼻梁高挺,肤色虽黑,却与眼下一身行装更加相称,身前微露,壮实的体魄隐隐撩动少女心弦。
雨蝶眼神竟望得有些着迷,目光如盈盈秋水,面色若皎皎华月。
“祝姑娘,怎么了?”
“没、没什么,人配衣服马配鞍,你穿在身上觉得如何?”
“挺好,像贴在身一样,只是以前从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突然不太适应,这是何材质?”
“这叫云锦。”
“这,没听过,也是做衣裳用的?”
“是呀。”
云遥忽觉有些自讨没趣,越问越显自己孤陋寡闻:“不聊这些了,咱们找一家客栈住下。”
“好……”
一路上,过往的男女老少都将目光投来,雨蝶渐渐觉得有些羞涩,不觉躲到他身后。
“怎么了?”
“还是有如此多人看着我,不习惯,又想起以前镇上的那些蜚语流言。”
“别多想,他们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很美。”
“当真?”
“那是自然。”
黄昏时,二人寻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坐于大堂里中闲谈着。
“你可想好,这闯荡江湖的路该怎样走?”雨蝶问道。
“自然先去帝都京城,见了郡主之后,再做别的打算。”
“我也想去京城看看,听说那里十分热闹。”
“那明日就向北启程。”
“我想先往西走。”
“往西?这是为何?”云遥伏于桌案托腮疑惑道。
“因为再走不远就到鄱阳湖了,先去那里一看。”
朝阳高挂在天边,晴空万里中竟有一只小船,细看却是飘游在清澈的湖面,两人立于船蓬外,船头还有一位摆渡老者。
雨蝶缓缓道:“大禹治水时,这里因地势低洼,把江流都汇聚于此,所以称为九江。”
“一共有九条江汇在这里?”
“九江并非当真九条,而是多得难以计数,以此代指。”
云遥一边眺望湖面风光,一边认真听着,忽然心生一问:“可大禹又是谁?”
“禹是很久之前中土一位首领,治水有功,三过家门而不入。在禹之前,还有尧和舜,他们皆曾为万民造福,是难得的贤君,据说最后皆封入神籍,登上天界。”
船头老翁弓着背,面容慈祥,白发如霜,轻咳两声继续撑起木桨,迎微风缓缓前行:“鄱阳湖,最长三百余里,最宽之处也有一百五十里。公子小姐,打算在哪里下船?”
“这,我也不太清楚。”雨蝶道,“我们要去京城,应是去最北面为好。”
“太远了,老朽可到不了此地,暮时还得回家,给我那小孙子讲故事,我送你们到都昌县如何?你们找家客栈歇一晚,明天再寻一艘船到北边去。对了,西北面正是庐山,不妨去看一眼?”
“不必了,”云遥道,“我们赶着去送谢礼,再说,过去每天都能望见山……咦,你们瞧,岸边有好多白鸟!”
“应当是鹤,我在画中见过。”雨蝶微笑。
“快入冬了,北方冷得很,这些家伙都来此地避寒。”老者缓缓答道,“听祖上说,起初大伙都很烦它们,因来到此地会同我们抢鱼吃,所以每年冬季都拿着弓等候。可后来真将它们赶走,才觉得这里太过寂静,了无生趣。”
说罢停于湖中,老船家突然放下桨,回到船里取出一只陶罐,走近身旁一看,罐子里装满了菜叶、青豆。船家捏起一把向远处抛去,原本悠雅、贤淑的鹤群随之在水面翩翩起舞,亦或朝这边飞来。
“哇!”云遥忍不住大喊一声,“老人家,给我也来一点。”
“小心,别被啄伤了。”只见他又捧起一手,却将剩下的一罐都递给云遥。
“你们对这些鸟儿真好。”雨蝶笑道。
“没有了它们,孩子们就少去许多欢乐,”老翁叹息着,“我们这片湖,本就无多少轶事,先人也甚少赞美此地。”
“您希望有怎样的故事?”
“正如西子范蠡,泛舟五湖之上,”老翁抛完手中食物,目送几只白鹤离开,回身道:“话说你们二位,可愿长留此地?红尘几多纷扰,尚未沉于其中,不妨及时回头,在此过完一世又何尝不可?”
云遥在船头与一群白鹤玩闹,用一罐食物戏耍着它们,已全然沉醉其中,过去以捕猎为生的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同人以外的生命这般相处。
“可我们终究只是过客,”雨蝶答道,“再说,我与他只是朋友……”
“原来如此。”老翁不再奢求,认真摇起桨来,船过之处,涟漪伴着阵阵轻风,许久不肯离去。
“二位,都昌县到了。”
下船之后,云遥取出一块碎银:“老伯,给。”
老翁缓缓接过银两,收在袖中正打算道别,却忽听二人谈话。
“我看,咱们明日就坐马车启程,剩下一半湖想来也无差别。”云遥对雨蝶说着。
“二位,你们不打算再留一天?”
“不用了,我也想快些去看看繁华京城。”雨蝶道,“老人家,天色不早了,您快回去陪孙儿。”
“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耐性也没有,即使湖面相似,说不定游着就变了一副心境。”
“这里的确很美,可我们这般年纪,对远处山河的向往更胜过湖面,也许等将来走遍天下,再回到此地一观,您看如何?”
“你这位姑娘,真是会说话。唉,京城好呀,老朽先告辞了,二位多多保重。”
随着人影消失在暮霭中,湖面又还复往日平静。
接下来一路虽是秋高气爽,却再没有别样景致,一人赶着马车,一人坐在车厢内,很少探出头来。凛冬将至,中原一带有些荒凉,道路两旁的黄叶也渐渐生出白霜,越往北,越是感受到阵阵寒意。
也许二人心中有些后悔,也许的确该走水路,在鄱阳湖多泛舟一天。可对他们而言,人生路长,与其烦恼于此,不如抬头望着前方。
前方,就是中原大地之上,最繁华的帝都京城。
千古帝都,歌哭喧哗,沸沸扬扬,各种奇声怪响,宛如世间合唱。
此地繁荣而昌盛,汴河里商船来来往往,一座虹桥横跨两岸,岸上高墙叠屋,屋宇鳞次栉比,街市行人摩肩接踵,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赶到城中又近黄昏,在一条大道上走下马车,雨蝶忽然觉得头晕,似是一路舟车劳顿,云遥眼疾手快扶住她,只见她倒在自己怀中,面目憔悴,不复往日那闭月羞花的容颜。
见这般模样,云遥心中也一并难过,好在对他而言照顾病人不算生疏,当年义父去世前便由他日夜陪伴。
于是当即寻一家就近客栈,将雨蝶抱至床榻上:“祝姑娘,你先好好歇着,我去请大夫。”
“不用了,什么大夫都看过,”雨蝶半昏半醒地说道,“我写个方子,你去抓药。”
“你哪还有力气写什么方子?”
“那我说给你听。”
“可,我不会写......”云遥皱着眉头,“还是去请大夫好了,京城里的人一定比镇上要好得多。”
“八成也是不行。”
“只要有一成机会,我就得去,你等着我。”
安顿之后,云遥上街打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可赶到铺外,已是快要关门。云遥不多言语,放倒两个看门药童,强背着年近花甲的老人来到客栈里。
“小伙子,”诊了好一阵,医者无奈摇头,“我实在无能为力,不知这位姑娘的异状究竟缘何。”
“您可别记仇,不就是拆了屋门又放倒两人?若是能治好,我加倍赔给您。”
“非也非也,医者仁心,若是能治,不会不管。只是她......唉,也许只有神仙才能明白,老朽给你开一副安神入眠的药,让她服下之后好好歇一晚,或许是路途劳累,歇好就没事了。不过以后你要记住,带着这样的病人,赶路千万不能急,即使她不说,你心里也得好好记着,不能由着她的性子。”
“是,明白了。”
送走大夫,云遥拿着药方上街抓药,回到客栈里亲自熬汤打水,喂她服药喝粥。待雨蝶熟睡之后,已快到子时,回到自己屋中,临近窗台,今夜又是漫天繁星,下弦月高挂在头顶。
“若是她看见了,或许也会想家。”
不知何故,突然又想起答应过祝老爷的话,她这一病,似愁肠百结,久久无法散开。也许心中还不明白,就在不知不觉里,自己已多了一份责任。
翌日晌午将至,云遥来到雨蝶屋前轻轻扣门,低声问道:“祝姑娘,你是否醒了?有没有好一些?”
“应是还没醒。”云遥心里正想着,门缓缓拉开,雨蝶静静站在他身前。
“我无碍了,多谢你。”
“谢什么?”
“昨晚的事,我隐约都还记得。”
“出门在外,互相照料是理所当然。”云遥一边傻笑一边回答,“要是哪天,我倒下了……”
“我也会的。”雨蝶埋首说道,昨日青白的脸色和双唇已经恢复红润,又令眼前人看呆了许久。
“云遥,抱歉,先前没有与你细说我的病情,若你知晓,或许宁愿独自上路。”
“不不不,绝不可能,无论怎样我都不会。”
“往后我当尽力不拖累你,若真有万一,你也以自己为重,别付出太多。”
“别说这些傻话了,看你气色已是恢复,我们上街去,这时候应当很热闹了。”
“好……”雨蝶也不再多言。
帝都繁华如旧,尽管过往行人换了一路又一路,不过即使在天子脚下,来自江南小镇的美人,也让城中百姓为之一倾。
云遥一面走一面打探,路上之人听说要找郡主,神情皆有些诧异,不过倒也未曾多言,顺手指了指路。
待到郡主府前,宅院一眼望去十分气魄,听闻郡主常年在外征战,宫里没有她所住之地,特意在此修了一座府邸。
雨蝶正将开口,见云遥二话不说已奔跑去,迫不及待走上台阶,却被两名侍卫拦下:“什么人?”
“两位大哥,我是郡主旧友,前来拜谢。”
“你可真抬举自己,敢说自己是郡主之友。”
“反正我当她是朋友,她认不认我无妨,既然曾相助于我,我自当言谢。”
“你的好意我们替郡主收下了,将来会转达,但眼下她被禁足,不可走动,我们也见不到。”
“她人是否平安?”
“人好着,不用你担忧。”
两人退回远处,雨蝶说道:“你太莽撞了,倘若郡主当真谋反,你声称是她故人无异于自投罗网,会被当作乱党抓住,不过眼下看来,似乎并没有多严重。”
“可惜没能见一面。”
“你有没有信物?能让她一眼就想起你,我替你送给她,让她知道你乃感恩之人,从未忘怀,如此即使软禁府中,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云遥搜遍全身,却只搜出当日长乐道长与知府往来书信中夹着的那张符纸。
雨蝶接过符纸,大惊:“此经文,乃是道家土遁符,甚为难得,我为其注入一丝灵力,倘若郡主足够聪明,你们或可见上一面。”
“你言下之意,此符可以往来任何地方?”
“只能土遁几里而已,且一张符咒只能用两次,一来一回。”
“那我们也可以仿写几张。”
“无用,此物不在于文字,在于符纸难得。”
“这样。”
雨蝶将其折成纸鸢,轻轻呼气一口,使其振翅,借微风掩护,悄无声息地飞入府中。
“符纸上有她的气息,会找到她。”
“我们是否需要等等?”
“大街上不宜相见,她若有心,会来找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