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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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时间与岁月的悲伤,无论是坐拥多么强大的气韵,也都会在这里化作泡影。
地榆花铃推轮椅的素手停下了,她静静观看那绞刑架上双目无神的金发少女,像是在观察祈求天气晴朗而制作的天气娃娃。
比手腕粗的麻绳在金发少女冰凉的脖子上勒出红色的痕迹,光着脚丫,踩着空气,双手像两团软绵无力的棉花。
只是那棉花仿佛泡了水,从娇弱灿白的棉花,逐渐泡发为青紫色,巨大的,肿大的肉瘤。
“主人不在这里,抱歉了,如果妄想用你那可怜的恶气韵去侵蚀我的身体。”
地榆花铃轻挥衣袖,纯白色的花嫁发出微弱的嬉笑声,地上伸出花藤尖刺,突破了这所空间。
“那我会在不经过主人的允许下,用花藤插进你的头颅,将你那发卡本身拌入花生酱里!”
前半句话,那巨大肉瘤充耳不闻,可在听到花生酱这三个字眼时,肿大的肉瘤萎靡下去,宛如常年在外鬼混的男子在一家酒店撞到了自己的老婆,汗如雨下。
地榆花铃轻笑,这腥蝶发卡本身是金发少女弥留之际的一点执念,被恶气韵趁虚而入,连带着她的遗体,全部浓缩成一个发卡。
没错,就是衣柜中央的那个腥蝶发卡,它继承了金发少女的情感,意料之中,毫无保留的扭曲那份纯净的情绪。
恶气韵玷污了她的遗志,跨越死亡的爱意和拥抱,不如说时常带着它的君玮,正是在拥抱死亡本身。
幸好,唯一的好处就是金发少女生前害怕事物,这发卡似乎更加害怕。
也正因为那个人是君玮,所以这发卡一片猩红或者明亮,无论它怎么做想引起君玮的注意,君玮都无暇顾及。
因为君玮和地榆花铃都知道,哪怕腥蝶发卡正无法移目地,虔诚地看着君玮,他只得伸出手,镇压下去。
给予君玮温暖的金发少女已经死亡,他心中的太阳早已落山。
所以即使它心甘情愿,又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一定自己还不够努力,它将心怀感恩的接受,以此确认君玮与它无法割舍的联结。
在腥蝶发卡正隐约疯狂高涨的爱意里,将地榆花铃的意识拖入的这片空间,正一片猩红。
“主人说过,你只是一个恶气韵的聚合体。”
“想来也是可笑,一个被定义为恶的血肉腐烂的怪物,竟渴望着善良的光泽。”
趁那两团肉瘤朝后退去,地榆花铃立即以她最高的音量训斥, 平静的秀脸映照着,手中高举的苍蓝色火焰。
“骗人,君玮他是爱我的……”
两团肉瘤交缠在一起,似扭曲不断翻转的爱意,又像努力破茧而出的蛾,当一个诡异的影子破出的那一刻,它振动美丽的翅膀,变成了蝶。
“不然他怎么没亲手杀死我,不然怎么还让我留在他身边呢?”
它身上缠着些类似胎儿刚出生的粘膜,尚且能称为人的模样,无数裸露的肢体将一它包围,然后似乎在撕扯争夺它的身体。
但它一点也察觉不到疼痛,那蝴蝶的羽翼是由细微的蛆虫所囊括,心脏处是一份空洞,或许是不懂什么是爱吧。
犹如在绵亘千里的古道上,它的灵魂游离出行尸走肉的躯壳,在漫天血肉中踽踽独行。
地榆花铃大意了,以为搬出花生酱的她就可以肆意对着腥蝶发卡用言语攻击,也曾忘了,眼前这个怪物,残躯之下是包涵着怎样扭曲的执念。
这份执念连君玮也不愿面对,何况是她一个相对脆弱的气韵之灵能够触及的。
体内的气韵被死死纠缠住,地榆花铃有些慌张了,纯白花嫁上多了些褶皱,苍蓝色火焰仅仅就剩个火苗。
她从未感到不安,但当地榆花铃看到眼前蝴蝶不甘寂寞的灵魂,卑微的灵魂,庸俗的灵魂,小心翼翼地抚摸它那丑陋的欲望。
一滴汗从脸颊旁流下,不安的情绪,竟然在吞噬她的理智。
不愧是连主人都没能解决的怪物,但是我也不是吃素的,心中的爱意,我可不输给任何人!
包括那个壁炉!
在奇怪的角度较上劲了呢……
“花铃,闭上眼,剩下就交给我……”
准备殊死一搏,耳边灵魂的嘶哑却好像在叫地榆花铃回来,现实却又拖着她下去。
熟悉而又温柔的低沉男声,蔚蓝色的身影出现在地榆花铃身边,俯下高贵的身躯,在这血腥的惨叫声中添上突兀的一曲。
“不可以,她是我的敌人,是我接近君玮的阻碍……”
腥蝶发卡诞生的怪物身上长出鳞甲,掺着血肉的头发如拖把般脏乱,它就这么野蛮的冲过来,翅膀也拆开,像蜘蛛吐出丝线,向地榆花铃的周围刺去。
地榆花铃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周围的断翅好像就定住了,甚至没有听见它疯狂的叫声。
这时不知从哪儿飞来只苍蝇,嗡嗡吵得地榆花铃心烦意乱,伸手啪的一掌。
并不凶猛的击打,仿佛柔和的细雨,只是姑娘的纤细的手儿,以轻轻地抚摸着大地的力度,唤醒愣神的地榆花铃。
“花铃姐姐,店主回来了。”
“谢谢,玛丽苏小姐……”地榆花铃轻声呢喃,脑中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使她淡雅的眼角出现些许皱纹。
“店主说那个发卡很危险,嘱咐我在花铃姐姐醒后,把这杯花茶让姐姐喝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但从君玮回来后周身散发足以令空气窒息的气韵,玛丽苏就清楚那衣柜惹下大祸了。
接过盛满花茶的白瓷杯,地榆花铃的嘴唇刚碰到杯子,房间的门就被撞开。
一朵扭曲悸动的苍蓝火焰抵在君玮手心,那里有汇聚了腥蝶发卡的另一半灵魂,他闭眼凝神,房间的木质结构像是被铁杵砸过。
平静的空气如一条从天而降的巨龙般,盘绕在君玮身边,疯狂挥舞它的龙爪,破坏房屋内可以见到的一切。
空气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声,君玮束好的发丝在空中飘散开来,他专注于眼前之事,连衣领被自己的闪电烧焦都不管。
“店主不会有事吧?”玛丽苏担忧的小眼神望向在雷霆龙卷中的君玮,她想伸手去触摸,却被几支花藤拦下。
“这也算是花店的日常事宜了,主人每天都会例行检查发卡的状态,只不过今天来的比之前都要早。”
其实地榆花铃心里明白,所谓的检查,不过是君玮每天都在回忆,尽力在这世俗生活中,不忘了那名金发少女。
“主人会没事的,就像以往那样。”
地榆花铃安慰着惶恐的玛丽苏,也在安慰自己,用手贴近她的额头,让她好不容易恢复纯真的眼眸看向另一边。
将悲伤和热血混合一起,深渊向下拉,自己往上爬,君玮的故事很伤人,行动很激励。
但这往往,不是一个人类少女应该看到的。
………
雷光凝聚成剑,如雨点般从半空坠落,斩碎或砍翻了地上的血肉。
温柔的眼眸注视着,缓慢的碎成一半一半的腥蝶发卡,君玮展现一剑指,挥的是壮丽的崩溃,是巨物的坍塌,是未完的篇章。
长有蝴蝶翅膀的怪物趴在地上,它厉声嘶吼,在无尽的血腥中,咬下自己手臂上的肉,吞咽着站起身。
开始还在徒劳地压制扎在身上的长剑,但品尝过痛苦,它就在无限靠近崩坏边缘,渴求再一次痛苦。
从抵达可承受临界点的时刻起,所有情绪同时爆发,最终汇成了一种癫狂,沉浸在破环的快感中,愈演愈烈,直到放空思绪。
触摸到的是一种激越的震撼,君玮感到手里的长剑渐渐被它吞噬,感觉到自己在消融,无法拒绝的,像被磁力吸引。
“谁都不能替代他,他是我的,仅仅是我一个人的!”
晃神间,君玮似乎看到了,在阳光挥洒的金波摇曳着的麦田里,年轻的爱人肆意奔跑,热烈却又温柔虔诚地接着吻。
犹如温暖的阳光可以驱散寒冷,犹如金黄的秋色能给人带来丰收的喜悦。
有着蝴蝶翅膀的怪物消失了,反而是一位金发少女站在持剑的君玮身前,挽起耳边垂落的发丝,笑着想拥抱他。
“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那金发少女俏皮的说道。
和她长的一样啊,君玮放下戒备,向她走去。
“当然可以……”君玮微笑道,松开雷电铸成的长剑,敞开胸怀,将最脆弱的一面交给她。
“那就来……咳咳咳……”那金发少女胸前不知何时被一柄漆黑的长剑贯穿,她嘴里不断的流出鲜血,用双手捂住,濒死的眼眸颤抖的看向仍在微笑的君玮。
“为什么?你明明是那么……那么的想念她,怎么会……甘愿杀死她……”
“我承认,有那么一刻我确实动心了。”君玮从袖中拿出一颗种子,放在手掌中慢慢开成一朵纯白地榆花,他将其插在吐血的金发少女的鬓间。
“我一生吃尽苦头,从未不拥有长久美好的我,可没有资格享受一点,哪怕一刻的幸福。”
阿波菲斯之剑吞噬着金发少女的生命,幻境被君玮一语道破真相,血腥的世界显露出来,少女的背后长出蝶状翅膀,面上的眼珠暴露在血液中。
“原来,你最大的自信,是来于你对自我的嘲讽……”
君玮将剑身缓慢推进它的身躯,脸上的笑容不变,沾上了血也不变,就这么让它品尝自己所受过不到千分之一的痛楚。
“这你倒是想多了,所仰仗的只有我的力量,我平日里来这不过是为了怀念一下她而已。”
“没有人能阻止死亡,故人已逝,何必为那三两春风,丢下尚在的地榆花呢?”
一刹那,巨大的闪光撕裂了血腥,吃力地抖动了几下,君玮身后飞出一条金须墨龙,恼怒地把不肯俯就的隆隆吼叫。
从茫茫的空间深处,推涌过来,似剑刀相击,似山崩地裂,这是雷电破开世界的声音。
“呵,自大,我会在地狱等你……”
蝴蝶怪物嘴硬着叫嚣,半边身躯已然化作光屑消失,可它脸上那几颗死寂的眼眸里焕发出惨烈的恨意。
“地狱?”
君玮开怀一笑,透过树叶的缝隙直达心间,在它看来是一种故意恶心自己的嘲弄。
“地狱上下十八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疯狂癫笑!”
腥红的世界彻底崩塌,君玮的意志也回到身体里,他睁开眼,周围可谓是一片狼藉,手里握着的是碎裂的腥蝶发卡。
就算它是一个疤,一段不能触及的过往,它还是存在于那个时空,还是牵扯着他去思念,让君玮不能抑制地疼痛,情不自禁地去怀念。
活着,总有一天生命会燃尽, 肉体会回归大地,并且会盛开出花草,这是密米尔老师教导过他的道理。
灵魂化作回忆,在人们的心中永远活下去。
世上的一切生生不息,循环往复,人的生命也是如此。
做个最后的告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