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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园清烫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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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野草长得荗盛,风在原野上飘过,泛黄的野草像波浪一样美丽,一群群鸟儿在上面飞翔。

“妈妈,我要去抓鸟。”

“园清,妈妈没喂完鸡呢。”

母亲在房头编织一个宽大的鸡笼子,她在笼子里养了一百只母鸡和二十几只公鸡。

“妈妈,你养的母鸡多,下的蛋咱家都吃不上,你都送人了,把它们杀了吧,养几只母鸡下蛋就够咱家吃了。”

“你住嘴!你二哥帮助妈妈喂鸡,你也帮帮妈妈。”

“妈妈,我让你把母鸡杀了,领我抓鸟去。”

母亲喂完鸡,背起筐,领着园波、园清向湖边走去。秋天的湖水闪烁着粼粼的波光,一群群蜻蜓飞向湖水,在水上轻轻点了一下又飞向岸边。

“妈妈,你给我抓一只蜻蜓吧。”

母亲放下筐,带上手套,割猪菜,园波把放在地上的猪菜装进筐里。

“园清,我和妈妈割完猪菜,给你抓一只蜻蜓。”

他赌气地坐在沙子上,像秋后的茄子一样蔫。母亲像永远不知道疲倦的人一样,阳光晒得她的脸通红,汗珠缀满了她的脸,像雨后地里的西红柿上点缀着雨珠。

“妈妈,你脸上出汗了,快擦擦。”

她弯腰割了一把野菜,随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弯腰继续割菜。

“园波,咱快点割野菜,回家煮菜,咱家的猪饿了。”

“妈妈,咱家的老母猪快下小崽了?”

她把割下来的野菜放在地上。

“老母猪下了崽,送给后屯的你们的孙大娘她们几家;她们几家的孩子多,日子过得苦,买不起猪崽儿,怪可怜的!”

她割野菜的力气更大了,野菜也割得越来越快。

“妈妈,咱家的鸡蛋都让他们吃了,你都舍不得吃。”

“她们孩子多,吃不喝不上的。”

“妈妈,野菜装满筐了。”

母亲又走到野草稀疏的草地上挖泽麻子菜,她挖下来的菜用外衣包上。园清在沙滩上睡着了,园波给他逮到了一只蜻蜓。

“园清!园清!我给你抓了一只蜻蜓!”

园清拿在手里。

“二哥,我还要一只小鸟。”

“咱家的猪饿了,妈妈回家煮猪食,明天再给你抓小鸟。”

因亲背上筐,拉着园清的手向家里走去。

“妈妈,咱家菜园里的土豆还没有起,我想吃土豆炖牛肉。”

园清拉着母亲的手说,他们绕着路向菜园走去。菜园四周的柳条长得越来越茂盛,比河泡里的柳条长得还要高、还要粗,它们围着菜园,像河泡边的一座小孤庙,日夜地守候在它的身边。母亲拉开门,走进了园子里。一群鸟从地上飞起来。

“哎呀!妈妈!土豆被谁起了。”

园波说着,他向土豆地跑去,他拿起地上的一个挖坏的土豆。

“妈妈,咱们冬天吃不上土豆炖牛肉了!”

他把土豆扔在地上,骂出脏话,失望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母亲看着土豆地上晒焉的秧子宽容的一笑说:

“园波,起了就起了吧!谁吃不是吃呢?”

“妈妈,我吃不上你烙得土豆饼了。爸爸是场长,谁敢偷咱家的土豆?”

母亲听了园清的话,他笑了起来。

“妈妈,我想起来了,前天宝亮他妈妈给他做了土豆饼,他拿着吃,故意馋我,是他家人偷走的土豆吧?”

“园波,不许你再这样说!宝亮家的土豆是他妈妈从街里买来的;你以后不要瞎说!记住了?”

母亲一向对我们疼爱,从我记事起从来没有见到过她发脾气,她始终是一副宽厚仁慈的样子,即使我把爸爸的上海牌手表拿到蒙古老乡家换奶干,她和父亲都没有向我发脾气,动手打我,然而,这一次母亲生气了,她板着面孔,严肃地训斥园波,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母亲对他动怒。他委屈地说:

“我没有瞎说,我没有瞎说,我真的看到宝亮吃土豆饼。”

其实母亲昨天就知道左红和梁春花把土豆起走了,她俩深夜偷偷地走进菜园里,两个人起了两麻袋土豆,她俩背不动,用土篮子,一篮篮的往家里倒腾,她俩进院的时候由于害怕,土豆哩哩啦啦的掉了一地,母亲早晨起来喂猪,看到她俩在院里拣土豆,为了不让园波和园清天天缠着她要吃土豆炖牛肉,她故意领着他俩到园子里来。

傍晚,放学了,我和春山、小蕾、曹妮走在回家的路上,一条长满野草的小路被我们踩平了,两边的野草围绕在小路的两边,小路上站立着一群群的蜻蜓,在我们的脚步面前飞了起来,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上不时地看到蜻蜓飞起飞落,给我们带来了快乐。

“春山,你等等我!”

于春雷在后面追上来,我们上下学都故意躲避他,姜宝玉没有上学,他没有伴儿,整天缠着我们。

“春山,我妈晚上炖旱獭肉了,你们到我家去吃旱獭肉吧。”

他说话的时候凑近于小蕾,他巴望着春山能去,于小蕾也能去。

“小蕾,妮子,你俩喜欢吃旱獭肉吗?”

她俩手挽手,晃动着小辫儿。

“小蕾,你不愿意吃旱獭肉,我让妈妈给你做馅饼。”

左红做的馅饼比扎区回民饭店做的好吃,分场的孩子们馋他妈妈做的馅饼馋得流口水。

“春雷,我愿意吃肉!”

于春雷贴的她更近了。

“小蕾,我知道你喜欢吃炖鱼,我让妈妈给你炖鱼吃!”

“你妈妈没有我妈妈炖鱼炖的好吃!”

她说完,拉着曹妮的手向家里跑去。

我回到家,母亲煮熟猪菜,已经喂完猪。

“大哥,你看!二哥给我抓的蜻蜓。”

“他就知道玩,不帮妈妈干活,都是我帮妈妈割的猪菜!”

园波喜欢干活,又喜欢抱怨。

父亲下班了,我们围着父亲吃饭,母亲却总是在吃饭的时候找不到她;她不是喂鸡,就是忙着准备做下一顿饭:和面,包包子、包饺子、择菜、洗菜、洗衣服,这已经是我们吃饭时的一条规律,即使是逢年过节,她也不在桌上和我们一起吃饭,直到我们和爸爸都吃完饭,她才坐下来吃饭。母亲喂完鸡,她从焖罐里拿出野菜团子吃,那是她下午从湖边挖的泽麻子菜,墨绿色的菜团子她吃起来永远是那样的香甜。曹老大吃完饭,他们一家三口来串门。

“岫蓉,你为谁节约呀?在老家吃野菜还没有吃够吗?”

马淑兰看着母亲吃的菜团子问。

“淑兰,我是换换口味。”

“姚大娘不是换口味,她天天吃菜团子。”

曹妮说道。

“妮子长成大孩子了,和园原在一个班上学。”

“姚场长,园原也长大了,他比妮子大一岁。”

我站在父亲的身后,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马老师!……”

曹老大哈哈笑着说道:

“园原上学了,反而腼腆了,没有妮子闯实。”

“园原哥,他看到我们女同学脸就红。”

曹妮走到我面前,手指着我的脸说。曹老大又笑起来。

“岫蓉,这就对了!他随姚场长。”

马淑兰瞪了他一眼。

“当着孩子的面,嘴没有把门的。”

马淑兰越是不满意他的话,他反而越是滔滔不绝。

“园原从小就爱干净,自己到湖边洗衣服,小白褂洗得煞白,这一点他不随姚场长。”

“老大,亏了没有随他;要是随他,邋遢死了!”

母亲说的父亲脸上发窘。

“老大!你越说越没正经话;姚场长哪方面都比你强,如果不是姚场长,你能当上工长?”

“淑兰,老大是开玩笑。”

“今晚,真热呀!我在家听到了老大的说笑声。”

宋玉珠领着于小蕾走进屋里,于小蕾和曹妮拉起了手。

“老大呀,你今晚为什么这么高兴?”

宋玉珠满身香水的香味,像兰花在屋里开放一样,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她的到来给屋里增添了许多的欢乐和浪漫。

“玉珠啊,你来得正好。”

马淑兰向他使眼色,让他把嘴巴闭上。

“玉珠,园原从小我就喜欢,你作个媒,将来让妮子和园原结婚。”

马淑兰听到曹老大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不仅没有瞪他,反而高兴的不得了。

“老大呀,园原从小就招人喜欢,——人人见了他都喜欢。”

“玉珠,你也想让园原给你家当姑爷呀?”

“老大,我家小蕾配不上园原?”

母亲和父亲看着我抿嘴笑。曹大大挠着头说:

“这事难办了。”

他低头看看我。

“园原,你是喜欢妮子呢?还是喜欢小蕾?”

于小蕾和曹妮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害羞地低下了头。

“你还是大白鲢脱生的呢,一点大白鲢的勇气都没有,这一点真随姚场长。”

“曹叔叔,园原哥随姚大爷的哪一点呀?”

于小蕾的问话使父亲更加的窘迫,而他们都开心地笑起来。

夜晚,我和弟弟们在外屋地睡觉,母亲进进出出地忙碌了一夜,我起床吃早饭的时候,看到母亲做好了早饭,她坐在凳子上打肫,浑身上下都沾上了干草。

“园原,你和爸爸吃饭吧,别晚了上学。”

“岫蓉,你忙活了一夜,下了多少个猪崽儿?”

父亲拿起一个馒头吃着问。

“咱家的老母猪甜乎人,它下了十六个猪崽儿,这回呀,咱家留下两个猪崽儿,养大了,过年宰了吃,剩下的都送给后屯的孙大姐她们吧。”

我们听到了母猪下了十六个猪崽儿,都放下筷子,跑到猪圈门口看猪崽儿,母猪躺在猪圈里,十六个刚睁开眼睛的猪崽儿,拱着母猪的胸脯,它们像瞎子的手指碰着桌上的碗一样寻找奶头,把奶头含在嘴里,发出来“嗷嗷”叫声;粉红色的猪崽儿都趴在母猪的胸脯上,像鸟巢里的幼鸟围在母鸟的身边一样可爱。园波和园清打开猪圈门,走进猪圈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猪崽儿。

“园清,你还要小鸟吗?”

“二哥,我不要小鸟,我要小猪崽;我喜欢小猪崽。”

后屯的孙大娘她们知道了母猪下了猪崽儿,她们一大早来找母亲;母亲把她们领到猪圈里。

“我的妈呀,岫蓉,你家的老母猪真甜乎人呐!下了十六小崽。”

孙大娘她们啧啧地称赞。

孙大娘她们的年龄都在三十五岁左右,都生了八、九个孩子,家里只靠着老伴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全家人,日子过得越来越糟糕,老大的衣服穿着小了,就给老二穿,一件衣服传给最小的弟弟妹妹们穿的时候,衣服上打满了补丁,一件衣服要穿十几年,尤其是再供几个上学的孩子,日子过得更是雪上加霜;她们刚刚过了而立之年,正是风姿绰约的时候,却被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垮了,额头上布满了皱纹,脸色蜡黄,头上长出了白发,身上穿的衣服都打满了补丁,瘦弱的身体像冬天的瘦马一样站在猪圈里,个个都像街头要饭的样子;她们的眼睛都盯在猪崽儿身上,仿佛猪崽儿是她们的生命,一家人活下去的日子都寄托在了猪崽儿身上。

“孙大姐,猪崽儿刚下,我再养些日子,等它们能吃食的时候,我送给你们。”

园波和园清一听说母亲要把猪崽儿送给人,他俩顿时哭了起来。

“妈妈!我不让你把猪崽儿送人!”

“妈妈!我喜欢猪崽儿!”

他俩哭喊着,园清哭得在地上打滚。

“妈妈不把猪崽儿送人,园清,你快起来!”

母亲把孙大娘她们送到房头说道:

“我把猪崽儿养些日子,再给你们送去。”

母猪下完崽儿,它的食量越来越大;母亲割野菜的量也越来越大,她每天背着筐领着园波和园清到湖边割野菜,而且还要在煤棚里的大锅里把野菜煮出来。园清特别喜欢猪崽儿,他天天围绕在母亲的身边,跟着她一起去割野菜、跟着她一起去煤棚里煮野菜。有一天中午,因亲两手端着锅,把煮熟的野菜倒进大盆里,浸湿的手发滑,锅倾斜了,半锅猪菜浇到了园清的身上,他疼得嚎啕大哭,半个身子烫得通红。阿古闻讯赶到母亲。

“岫蓉,园清烫得太厉害了!”

“阿古,把文大夫叫来吧?”

“把他叫来也是敷烫伤膏,阿妈给我的烫伤膏还没用呢。”

阿古拿来烫伤膏给园清敷上。

“岫蓉,园清敷上烫伤膏,你让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侧着身子睡,千万不能让被子把烫伤膏擦去,如果烫伤膏擦去了不容易好。”

夜里睡觉的时候父亲和我和园波挤在一个床上,母亲和园波在里

屋的大炕上睡觉。母亲一宿守护在他的身边,只要他的身子稍微一倾斜,她便两手把他扶住,但他晚上睡觉不老实,总是翻来覆去的,整整一宿的时间,她没有合过眼。早晨起来,母亲让我看着园清,自己做饭、煮菜、喂猪、喂鸡。

我背着书包和马淑兰、于小蕾、曹妮走在上学的路上,路上两边的野草都弯着腰,几乎把小路掩盖了;我们蹚着地上的野草,草丛里飞起了蚂蚱、蝈蝈儿、蝴蝶、蜻蜓,它们给萧条的秋天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园原,园清烫伤了,他好点了吗?”

马淑兰喜欢穿红色的上衣,她的两条大辫子在她说话和左顾右盼的时候,自由自在的摇摆在她的身后。同学们都喜欢她,春山是喊着她仙女婶婶长大的,自从她当了老师之后,春山才改口叫她马老师,一向喜欢化妆的她,自从当了老师之后,她再也没有化过妆;她的素颜藏不住她的天然美丽,如凝脂般的皮肤,黑黑的眼睫毛,配上如一泓秋水盈盈的明眸,她美的令人窒息;打冬网招工来的小伙子们,以为她是没嫁人的姑娘,都偷着给她写情书,闹出了很多笑话。

“他还没好,我妈妈一宿不睡觉,守护他。”

马淑兰的身上像是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她流露出了无比累的样子。

“你妈妈呀,她不知道什么叫累,整天忙碌着喂鸡、喂猪、开荒种菜。园原,你没有满月的时候,你妈妈养了两个狼崽儿,它们的妈妈被猎人打死没有奶吃,你妈妈把给你吃的奶喂养它俩,饿得你哇哇地哭,她疼爱狼崽儿胜过疼你。”

“妈妈,姚婶养的两个狼崽儿呢?我没有见过?”

“你哪能见到,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

“马老师,狼崽儿现在在哪里呢?”

“小蕾,你姚婶把它俩放回草原了。”

“园原,你等等我!……”

春山在后面喊着我们,他跑得很快,书包里的铅笔盒叮叮当当地响,他深蓝色的裤子沾满了蒿子的黄粉;他跑到我们的身边,恭恭敬敬地喊道:

“马老师!”

他规规矩矩地和我们一起走。

“春山哥,你为什么不叫我妈妈仙女婶婶了?”

他向曹妮摇头,又向马淑兰努嘴,当马淑兰看着他的时候,他倏地变成了一个好学生,一副不调皮不捣蛋的样子,她俩向他做着淘气的手势。

一群麻雀在我们面前飞起来,在路边的榆树上落下,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麻雀像是在谛听着落叶的旋律。

阿古看到母亲晚上一宿不睡觉,每个夜晚都守着园清,白天还要割野菜,喂猪、喂鸡,累得形销骨立,两个眼睛凹陷了;她不忍心看着母亲累出病来,从五一队找来了两个买猪崽儿的朋友。

“岫蓉!岫蓉!”

阿古领着两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走到猪圈门口。

“他俩是五一队来的,看看你养的猪。”

他俩走进猪圈里,看到十六个滚胖溜圆的猪崽儿。

“哎呀呀!这猪是咋养的?又肥又壮!真带劲!”

“看到老母猪就能看到猪崽儿是好秧子!”

两个人夸赞道。母亲看看两个陌生人,又看看阿古,她觉得有些奇怪。

“岫蓉啊!我看你太累了,正好我去五一队串门,他们那嘎达搬来了几户农村人,想要买猪崽儿,这不,我把他俩领来啦。”

阿古高兴地说。

“阿古,我家的猪崽儿不卖。”

“岫蓉,快卖了吧!园清还没好,卖了省心了。”

“阿古,我都答应后屯的孙大姐她们。”

“她们给你什么价钱,我俩出双倍价钱买。”

“我是送给她们的,不要钱。”

他俩瞅着阿古,她抱歉地说:

“我再领你俩到左红和梁春花家去看看。”

他俩看到她俩家的猪崽儿又小又瘦,又来找母亲,尽管他俩出了很高的价钱,磨破了嘴皮子,母亲也没有卖给他俩。他俩走了之后,母亲把孙大姐她们找来,抓走猪崽儿,她望着母猪领着两个猪崽儿,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园清的烫伤痊愈了,他看到猪圈里只有两个猪崽儿,知道母亲送了人,他没有大哭大闹,他似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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