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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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华璃的烧差不多退了，她又行了。
当然北漠追兵也追得她无处可逃了，慕华璃人在山谷，就她一个人。小蔻和小粟已经在上一个岔路被她赶去了另外一个方向。
她还记得小蔻震惊的脸和小粟的狂哭，但事已至此，她若真的死了，还有信留在她们身上希望她们交给李青原。
当然，不交过去也没关系。
她虽然觉得李青原不太喜欢她，但她着实信得过李青原的人品。若她真的为了他能活捉北漠二王子付出了生命或自由为代价，她坚信李青原不会亏待她的家人。
天光了，照得边境山谷雪地一片明亮。
她这几天瘦了不少，因为发热脸颊微红，灰色的眸子却比平常更加明亮。眼前就是莫罕王子与李玦的队伍，她同他们对峙着再也无处可逃。但从他们有些败坏的神色亦能看出，李青原此刻也堵得他们无处可逃了。
李玦见了她无比生气又不甘，一个劲嘲笑她为了他的建功立业而愚蠢地牺牲自己着实可笑。莫罕则是用一种更为幽深的眼神望着她。
而慕华璃只觉得吵。
诱饵起到了最大的作用，这就是她的胜利。
她很高兴自己对李青原又一次有用。
至于这些人在狗叫什么，那不过是狗急跳墙的气急败坏罢了。他们越是不甘越是愤怒，她越是觉得自己胜利。
……
但慕华璃是真的没有想到，李青原会来救她。
因为没有必要。
因为十分危险。
他只要在外面团团围住就好，这样不出几天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收网。真的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她一个人……
但一支羽箭已经从山巅射落了下来。李青原并未戎装，只有一身黑，背着一把重弓，一如既往神色肃穆。
慕华璃望着他。
……她是没有指望他能来救她，可他真的来了，那一刻清早的眩光落在他身后，她就那么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润物无声，悄悄融进她的心底。
她确实不怕死。可如今见了他，却又有一种一直绷着的弦断开的如释重负。
尤其是千军万马的乱阵中，他冲向她。
抱着她的腰，堪堪避开李玦冷眼刺过来的利刃。
那一刻风声呼啸，她想起当年被他抱着出京城。她那时刚失去父亲、家门败落，虽不说什么，却像是片片碎裂在他手中，却被他温柔笼在掌心，好生收藏。刀剑无眼，可在他怀中总是很安全。
是他重新给了她一个家。
她不知道这个家里究竟包含着什么样的情愫。但是很温暖，很可靠，并且她一直觉得在某种意义上——他们两个完完全全南辕北辙，根本无法互相理解。却有时又不用言语，完完全全地心意相通。
包围圈内凶险，莫罕挑眉。
李玦微微红了眼：“李青原你真是有病，你真就活该孤苦一生！你们两个人都不要命，你们两个都有病！”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为什么要逼我！”
他也不想的，但他还有后手。对面山顶上有一个人披着重重披风，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庞挡在披风后面——仪州宣风榆站在山巅，他这次倾力帮助李玦内乱，就是为报李青原之前射落他的一箭之仇。
“李青原！”
箭矢破空，狠狠刺入肩胛。温热的血水染红了慕华璃一身。
她睁大眼睛，那一瞬间的感觉是胸腔炸开一般的心疼——她总是不肯正视，因为父亲教过她，身为女子最好一生一世不可以抱有那样的感情。这世间本就对女子不易，一旦心疼一个男子，就会变得软弱可欺、就会让渡权利、郁郁寡欢，变得不是自己。
他说阿璃，与人厮守不易，皇后尤其不易。
永远不要将你的心交出去。
所以慕华璃不愿深想。
从来不愿。
尤其是相处如此短暂，她又看不透他的心，因而纵然相信他，还是只一直告诉自己，要无心，亦有用。更何况她虽然表面肯做低伏小地讨好，到底心里藏了与生俱来骨子里的骄傲——李青原一点点都不喜欢她，无论她怎么引诱都不上钩，她慕华璃又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冷冷的木头人先动心呢？
可那些思绪在如今这一刻，都比不上他的担忧和心痛。
她很怕。
怕那一箭射中要害，怕他疼痛辗转，怕他会死。
有很多事她迄今不肯承认，但是心里其实知道——在仪州温泉的旖旎缠绵，还有最后的那个偷吻。他的不解风情、更在乎家人而让她感受到的不安和委屈。以及对楚幼薇的妒忌不甘。纵然一直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是她的事业。她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人，为了复仇。
可真的，只是那样而已吗？
她就没有一点点，觉得有他在身边其实很感谢。
就没有一点点，觉得他冰冷修长的手指其实也很好牵。
就没有一点点，认为他即便是毁了容依旧高大俊朗、诱惑动人。靠近他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是期待被回应和拥抱的。勾引他的时候，就没有一点点希望能够消融冰山的。
如果没有。
她已经拿到了金矿、地契，一切她所想要的。
就不会为了他能轻松一点，在雪地里饿了累了那么多天，就是为了帮他把他想要一网打尽的人全引诱出来。就不会不记恨他把自己当棋子，没有第一时间护她周全，而在他最终出现时一瞬就原谅了他。
就不会在此刻想要落泪，想跟他赶紧回家。想确定他好好的，然后抱一抱伤痕累累的他。
“……”
可笑吗。
可笑的，慕华璃。这很可笑。
这世道艰难，耽与感情的女子无非最为愚蠢，尤其不能够寄希望于家人之外的男子，可以奢望获得彼此相濡以沫的依靠。
真的，很愚蠢。
楚幼薇就是愚蠢的例子，不会有好下场的。她这么想着，雾气模糊了眼睛，狠狠咬着牙想要憋住那些纷乱你的思绪，身后男子冰冷的臂膀却在这一刻更紧地箍住了她。
这个男人身上，除了不断流出来的鲜血，一切都是冷的。那血实在滚烫，马匹颠簸，他不做声，却是抱得更紧。
“阿璃。”
“……”
“阿璃，别哭，”他喘息着，声音喑哑，“都是，我的错。”
“我，什么，都，给你。”
“不委屈，好不好。”
“什么，都给你，不要，生我的，气。不要，难过，好不好。”
“你那时，说过，不会，背叛我。”
“只要，你肯，真的遵守，诺言。我，什么都，给你。”
“所有，都给你。别哭，好不好。”
“……”
那一刻，迎面的烈风，让呼吸都凝滞。
慕华璃努力咬住牙。她想她不是一个好女儿，爹爹教的话，她在郁成修面前践行了那么多年。而李青原，她猜不透他，看不懂他，他们又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月，他哪里比郁成修好了呢？
没有道理，一个月的信任，超过十几年。
可是。
可是啊。
她想收住泪水，想要点头。
如果点头就能让他安心，如果点头就能让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有些许安慰。如果点头就能让一切回到从前，回到他还愿意对她敞开一点点心扉的时候……
可同时，慕华璃觉得自己这样很是没用又甚为羞耻，没办法让李青原看到她的脸。泪水和着血水，淡淡的幽兰香中，她又想起大雨之中李青原献祭一般任由李玦对他下手。
那一瞬其实她在旁边看到了，他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看李玦。他没有看任何人，只那一瞬眸光里全是绝望的破碎。
如坠深渊，如被碎尸万段，如凌迟处死般痛彻心扉。
可也就仅仅顷刻而已。
继而他勾起唇，有些无奈又释然地笑了。那一刀断送了他的留恋，而已经变成那般行尸走肉的人，又是提起了多大的勇力、从哪里挤出来的强弩之末的最后喘息之力，到这千军万马的包围场里只为了救她？
最后见面的那一夜，她对他说她不会背叛。她说得极尽真诚，可他没有力气去相信。
她本以为那就是故事终末。
她没想过还能等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