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若问二妃何处所,零陵芳草露中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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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行的队伍,柏永曦后来带来的队伍,再加上在边城意外得到的队伍,正好有了三队,再重新编了编,正好兵分三路。
柏永曦已晓了,我又单独唤了白昕,既然要重新编他的队,那他也理应当知情。
白昕似乎也对于我走覃东有所疑惑,但是并没有多问,只是很快应了下来,表示一切都听从我的安排。
我不敢打保证这能不能顺利,但比起一路老老实实,披荆斩棘地过五关斩六将要好得太多。
柏永曦做好了面皮便跟着我去同邬葭一行人通气。苒苒公主听到前面的危险却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害怕。在花团锦簇中长大的小公主清澈的眼睛里从未有过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也攀不上她华丽裙裾的一角。或许她与死亡之间唯一的联系,就只有在她窗台缓缓爬过,扛着糕饼碎屑的蚂蚁了。
她懵懵懂懂地听完,又一知半解地点点头,最后摇身一变,成了我的模样。
柏永曦做假脸出神入化,若不是苒苒公主身形稍稍要矮些,单看脸,我都要疑心照到了镜子。
她又换上了衣服,几个邬葭的老嬷嬷也都是身怀绝技,摆弄了几番衣摆和肩襟,竟然也让她的身形与我相差无几。
准备罢了苒苒公主这里,柏永曦跟着我往回走。
三日前我们算是有些不欢而散,但是他还是准备得面面俱到。我知道他心系南蔺溯,不在这紧要关头给他添麻烦。
我以为他会沉默,可是他却先开了口:“你准备带谁去覃东?”
我本以为已经告诉了他,他这一问我才想起之前因为剑拔弩张,忘了提:“你走原本的明镜山,要担的风险一定是最大的,所以你就带着你原来的那队人走,用起来也顺手些。我会让白昕暗中护苒苒公主从黔县回中城,黄锃和周明世就跟着我走覃东。”
我忽然旁边嗑啦一声,转头看见柏永曦停了下来,脚下是被踩裂的青石板,神情有些复杂莫测。
是石板本来就松动了,还是被他踩断的?我心头一悚。
他向我走了两步,来到我的身侧,忽然深深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你一路保重。”
我以为他又要冷嘲热讽一番,谁知道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你也是,好好保重。”我道,这就算是告了别。
如果没有柏永曦当日及时赶到,我这条命恐怕就交代在小全山了。之后好多次的危机也都是依赖他才能化险为夷,我们之间的那份联系在一次次的生死存亡中慢慢缠绕相交,变得牢不可分。
共事这么久,忽然就要分开了。
短短一句保重,我向覃东,他行明湖。
下午的时候我就以与苒苒公主不合的名义,带着黄锃和周明世先行离去。
谢老太爷带着谢司正急急忙忙地前来,我登车的时候回头正看见老爷子脸上的焦灼,目光如炬,似乎想要询问我究竟为什么这么快就要离去。
我没有去回应那双眼睛,纱幔吹乱了世界的颜色,风铃铮铮,清徽糅莒。五光被打揉进一片模糊的雾地,时而深,时而浅,像是被冲入了柳江,起伏跌宕,在浅蓝的丝绒上平铺的银饰,跟着风云变幻,吞吐星月。
瑰丽的光畅游在幕上,一闪而过,忽而全盘黯淡下来,我知道这是又过了一个城门。
临行前,我派人给谢家送了一封信,老太爷回去后便能看到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何在呢?我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轿帘上移开,眼前千变万化的炽白就变成了交错狰狞的黑疤,横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闭目休息了半晌,眼前偶尔会划过一道光,而后再次隐没在长长久久的黑暗中。我想了许多事,千载难逢的时机,我要是抓不住,今后便再难成功了。
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了我,浮动掠过的光也再不能透入。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黑暗和寒冷还是足矣让我战栗,足矣让我的牙齿打起战来。
破晓的黎明不再是黑暗中的梦,即使太阳日日升起,他们也无法从中感受到一星半点的温暖。那是人间炼狱的模样,那是痛苦和苦涩的海洋,他们在其中溺亡,却连活过的证明——那一点点凝固的血液都被狼烟烽火熏烤殆尽。
出口的门紧紧闭着,白鹭张开翅膀,雪净的羽翅已被烧得发黑,再也无法腾飞。
跑。
我听见有个声音在说,那只灰鸟就跑了起来。
跑。跑。跑。
它张开翅膀,飞奔向前方,义无反顾地在紧闭的城门上撞断了它的长喙。没有世外桃源,没有山清水秀,只有烈火,只有泥泞,只有死路一条。
我看不清它是不是在流血,但是那声尖鸣刺破了时空的隧道,从那道漆黑的门扎穿了我的耳膜。
我猛然地站了起来,头却狠狠地撞上了车盖,耳边的怒啸都灰飞烟灭,被铃铛的清脆叮咚声代替了。
黄锃在外面等候着,轿子早已停了下来,外面月朗星高,已是夜深,只有我头顶的铃铛轻轻摇晃着,泛着银光。
我缓缓坐了回去,挑开帘子:“可是有结果了?”
他面色凝重,点了点头,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殿下神机妙算,臣按照殿下所说的去查了,果真查到了王将军那里。”
我看左右无人,便示意他上车密谈,他站在外面实在太容易被发现。
黄锃一愣,我也猛然想起这大约有些不妥,但木已成舟,便拉了他上来。
他有些拘谨,但提起所查之事,还是激动占了上风。
“臣一路按照殿下指点的,当真探听到有人被派来见过姜州牧。有个知情的账房先生还告诉我们,当时那些人都名义是奉旨来查账的,气势汹汹地来,拿了他们的账本却雷声大雨点小,明明有许多明显的错漏他们都没纠,什么也没做就还了回来。”他道,一双眼睛都亮起来,“想必那三万银的账目就是那时候被撕掉的。”
“后来线人一查,还真的查到这些人是王将军麾下的幕僚,兵也是他的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