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希望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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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年,齐国开始大力发展舟师,交朝为圆儿时梦想,毅然加入。听到消息,全家人喜出望外。陆上遇敌涉险,恐无处可逃。可朝儿自小水性极好,潜水摸鱼,从未失手,即便舟船失火,亦可保性命无虞。全家祭拜祖辈后,交辉独留祖庙良久,他相信这是绰的功劳。
“告诉你们吧,咱们家呀要发达喽。”田豹捋着胡须,摇头晃脑,黑白相间的眉毛挑上了天。
“觋,有何见解呀?”交清阴阳怪气地问。
田豹白了她一眼,“诸夏之中,大齐海域最广,舟师之强,天下何人不惧!我可知道,大齐扩充舟师,可不仅仅是自卫,南可至吴越,北可达燕北,今后啊——”
“那你说说,舟兵较技击之士,孰优孰劣?”不等田豹说话,交清继续道,“技击之士,杀敌一人,得赏八金,舟兵呢?抓鱼一条,得金多少?”
“抓什么鱼呀!大齐舟师将纵横于北海,东海以至南海。四海之神,只有我齐人可祀,必将护佑我大齐风调雨顺,安定富足。”
“那是不是说,朝能登上仙山?”交渺问。
“仙山?在哪里?”交清问。
“那是肯定。”田豹一听妻子竟然不知,可真得了意,叉着腰,指向东边,高声道,“那边,就是那边,有五座仙山,分别是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还有蓬莱。每座山的周长达三万里呀,山顶上的平坦处也有九千里。山上的楼台宫殿不是金,就是玉,飞禽走兽却是一样的缟色,你说神奇不神奇。”“啊!”交渺为了配合父亲,故意提高了音调。“上面之树可都是珠玉宝石,长出的果实那叫一个鲜美,吃了呀便可长生不老呢!”“真的呀!”“那当然,住在那里的人不是神仙,就是圣人,一天一夜就能飞个来回,数都数不清。”“哎呀,真想去呀。”交渺给足了父亲面子。
“你说的那是圣人还是蝗螽呀?还数都数不清,这一天得吃多少粮呀,饿都饿死了。还说什么——树可都是珠玉宝石的,就好像你真去过似的。”交清对良人毫不留情。
“大伙都这样讲。你等着,等朝儿登了仙山,回来讲给你听。”
越国灭吴后,鸠浅率军渡过淮水,会齐、晋于徐州,并向大王进献贡品。周元王赐鸠浅祭肉,命他做了诸侯之伯。同时,为进一步经营北方,逐鹿中原,越王将都城大幅北移,令齐如鲠在喉,惶恐不安。为配合士人游说,迫使越王将进攻方向向西转移,齐相决定从海上突袭越国,威胁其新都,彰显齐军实力。
三八六年秋,齐国派出百艘战船,浩浩荡荡从安陵启程。官府带领民众祭祀海神,大阳家提前祭祀了太阳神,出发之时,交朔、交辉、交辰父子、田豹一家还有国安母子,头插茱萸,一齐为交朝送行。交朝佩上国安缝制的茱萸囊,高举当阳弓,露出自信的笑容。
对于朝儿的安全,交辉有着十足的把握,他相信谶璞的力量,相信赤尾羽能够保护交氏家族。五年前那次东行后,清留下了赤尾羽。对此,他完全不在意,放谁那里还不一样。国安并不知晓谶璞的事情,她的心里可没有这份依靠。对交朝的担忧,像斧头一样屡屡砸中她的心。白天的忙碌将她麻醉,可是入了夜,那份用意志压抑的愁思便毫无顾忌地横冲直撞。国安担心吵醒孩子,只能无声地哭泣。似乎也只有靠哭泣的疲惫,才能让她不知不觉睡去。国安深知,自己与良人鲜有交流,他的心思在哪里,自己更是猜不透。她失望,可她也有感激。一个贱婢,竟成了一家主妇,这可是远近闻名的大事。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况且,还有交耀。这个寓意家族兴盛的娃娃,就是她的希望,她的未来。
田豹那份深信不疑在祖庙倾斜的那一刻产生了动摇。那是交朝出发后的第三日,早起的田豹发现果洛在祖庙前左右徘徊,上下打量。“洛啊,何事?”国洛见状,立刻收起忧虑面孔,佯装笑脸,道:“大人,昨夜海神给祖辈送回了朝平安的消息。”“是嘛——”田豹眯起眼,脚踏泥泞,尽力凑近祖庙,看清之时立刻收回了笑脸。他用余光瞥向国洛,发现洛略显惊慌,双手不知该放何处。田豹轻叹一声,环顾一周,道:“有没有什么法子?”“啊?”“海神的力量大啊,唯恐祖辈们承受不起啊。他们了解了,就可以了。”“可以——可以扶正。”“哦,那一起,快,快些干。”
谁也没有料到,这次送别竟成了诀别。出航一个月,率长亲自送来消息,船队途中遭遇风暴,无功而返。交朝所在船只倾覆,其人不知所踪。
交辉的悲痛是无法形容的,他想象得到自己的死和田豹的死,他甚至于想象得到交朔的死,他万没想到儿子会死,而且连尸首也无从找寻!彗死得惨,父亲死得惨,朝儿死得更惨!“到底做错了什么,太阳神要如此惩罚大阳人。绰啊绰,对不起你啊!”国安的泪水一串串的往下掉,全身颤抖着,可是始终没放声。交朔早就流干了泪,她恨不能自己早死十年,以免经历如此多的伤痛。慢慢的,安醒了过来,这才放声啼哭。交清也跟着落了泪,他不理解为何善良就吃亏,为何好人总遭殃,为何有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过,非要大动干戈。苦闹了好一阵,院中忽然没了声音,大家将目光投向交朔。好一会儿,交朔才察觉出异样,抹干了眼泪,试着起身,但不得,缓了一缓,看向交辉,道:“把朝儿的东西——收收吧。”“啊——啊!啊——”交渺一听,终于憋不住了,如惊雷般放声嚎哭,引得苍山邑所有人家匆匆赶来。
交朝这一去,鸣鹿耜可不象样子了。他活着的时候,总不在家,可是大家总觉得与他是在一起的。家里每逢有了什么喜事,或是做了一点放得住的吃食,都会等他回来分享。这样,美食可以吃两次,喜事也可以再回味。交朝亦是如此,哪怕得了一点小成绩,或是买到一点奇特的食物,他也尽可能回来,把那件小事,那点东西带来。每逢此时,他与大家就特别显出亲热。乡里们见了也跟着高兴,都说这是大阳家的福气,得了祖辈的福荫。这样的一个人却死去了,死得这样惨!大阳人仿佛没了希望。
儿子没了,交辉痛苦极了。他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敬神向善,自立自强,就会有所回报。小草奋力向上,就能享受阳光雨露;自己勤学苦练,就可抵挡枪刀剑戟。在鲁国,日夜思索,审时度势,为自己赢得名声在外;在齐国,辛勤劳作,惩恶扬善,为家族谋得更好生活。可朝儿,这样勇敢,这样善良的朝儿,就这么没了?他不甘心,他不相信,“神呐,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为何如此狠心?倘若注定要献上生命,为何不让我替他去死?”天空阴沉,风雨交加。交辉来到海边,看着泥沙,巨石,望着大海、飞鸟、雄鹰,大吼:“不是说万物皆有灵性吗?我的儿子在何处?你们谁能告诉我?我的儿子不会死,绝不会死!”当晚,交辉独自离开了鸣鹿耜。他将三天太阳图烧成了灰烬,把田豹送他的礼物统统毁掉。
两个月不到,一个陌生人来到了安陵,她正是慈。交渺从未见过如此阴冷的目光,尤其出自弱不禁风的女子。经过一路劳顿,仍旧挺直身板,高昂着头,目光炯炯,她的出现令国安黯然失色。慈将一件饰物交到了朔的手里,交朔一眼就认出,那是辉送给绰的新婚礼物,方形凤鸟玉佩。
慈离开后,安独自来到小山洞,将朝画在中间,自己画在右边,将慈画在了左边。在画里,她笑得很美。
先祖兄弟,敦厚朴实,田豹及彗,刚强赤诚,可叹交朝,壮志未酬,可悲交辉,屡失至亲。大阳男儿面对现实,面对抉择,有彷徨,有无奈,有坚忍,有勇敢,亦有不得已,无法要求他们更多。
当下我中华男儿又如何?任公疾呼:“雪大耻,复大雠,起毁家,兴士国,非侠者莫属。”小到一句义语,一件善举,重铸道德;大到深谋远略,奋勇杀敌,护佑吾民。中华武术会,振奋精神,共赴国难;戊戌六君子,慷慨赴死,大义永存;自立起义军,铁血精神,振聋发聩。非侠气不救国!
燕赵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而今中华盼担当血性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