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求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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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清净上前而来,很快就帮方无为挣脱绳索的束缚,方无为对着仍有些错愕的姜云卿说道:“大兄,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命。你该如何感谢我?”
从死门关里走一遭,姜云卿头脑也清醒了许多,他啧啧称叹道:“原来,这就是墨锦楼。”
方无为不去理会,而是弯下腰,在那倒地的黑衣人身上不断摸索,好似在翻寻什么宝贝一般。
“方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卫芷萱不解问道。
“对一个死人来说,他们身上的黄白之物可排不上用场了。既然如此,就便宜了我吧。”方无为嘿嘿一笑,随后魏清净也加入了清扫战利品的队伍。
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主仆二人毫不遮掩地进行着摸金之举,卫芷萱本要出言提醒,注意大侠风范,可话没有说出口,便又缩了回去。
姜云卿对此见怪不怪,眉头微蹙而沉默着。
很快,在主仆二人的熟练动作下,可谓是收获不小。方无为对着姜云卿亮了亮手中一块银色的牌子,说道:“大兄,日后你若是想转行,当个莫得感情的杀手,这银牌牌或许用得上。”
姜云卿摆了摆手,并没有去接这个冷笑话。他掏出之前从方无为手中接过的药瓶,然后倒在脖子伤口上,这番举动,疼得他微微龇牙咧嘴。此时他头顶羽冠倾斜,发梢凌乱,再无之前洒脱模样。
“大兄,这手法倒是越发娴熟了。”方无为将那些银子和细软装好,放入包袱中,仍不忘打趣道。
“你就别来取笑我了。”姜云卿没有去撩拨额头前的乱发,走到那数具尸体之前,哀叹了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呀。”
见到两人有话要谈,卫芷萱再一次拉走魏清净,走向了自己的队伍,开始了美食之旅。
而早已在江湖中摸爬滚打的方无为一声轻笑,听着姜云卿的感叹,他说道:“世人少有选择的权利。他们能选择这个行当,便是选择了将脑袋怪在裤腰上,取人性命无愧,曝尸荒野无怨,大兄也不必感伤。”
“大兄,可千万别忘了,方才那黑衣人若是心狠一些,那一抹手劲的功夫,此时躺在地上的便是大兄你了。”方无为看着仍有些多愁善感的姜云卿,难得地没有言语打击,去嘲讽姜云卿的幼稚。
对于这样一株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一下子与冬天的铁霜严寒撞了个满怀,很难不被打击。而江湖里的狂风暴雨,对姜云卿这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也太过致命。很大程度上,将他抹杀个干净,也是极为容易。譬如之前在大可居,又譬如在今天。
偏偏方无为对他不敢有丝毫轻视。毕竟眼前之人的身份,放眼九州天下,也没几人能相比,天下道门归一统,这绝非玩笑。
而道门传人,单这四个字本身就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光鲜亮丽,是一个无数人垂涎的宝座,真要用四个字形容,便是天下尊之。
姜云卿背后的那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便是这一代的道门魁首,天机阁真正的阁主,江湖四大势力之一的话事人。
“可知道这几人受何人所托?”姜云卿问道。
结果,惹得方无为一阵白眼,脸上更是一副看白痴玩耍的神情,“你好歹是那个阁子里出来的,你好意思来问我?”
“我是真的出了那阁子,也与师父……老阁主断了名分。”姜云卿真诚说道。
“老头子真的那么狠心,将你这个亲手调教出来的大弟子逐出师门?”
姜云卿微微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听到这话,方无为的心里难得地起了波澜,他隐隐有些震怒。有些人穷祖上三代之功,自己奋斗三十年之基业,也不见得能大富大贵。而有的人天生富贵,偏偏却喜欢自降身份,追求所谓的自由,一个劲作贱自己。这叫他哪里能心理平衡呢?
“不是,大兄,你图什么呀?图没吃过苦?图那狗屁的自由?”方无为纳闷反问道。
姜云卿顺着话头,试探说道:“你向来聪敏,不妨给我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方无为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这天下,万民的答案。”
方无为再一次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从姜云卿的眼中看到了渴求。那是对真理的追求,更是对自己无知的一种救赎,更是对方无为的一番请求。。
请求自然是有求于人,它向来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一种需要。
这天底下,能一直被人请求,被江湖需要的向来只有天机阁。换而言之,这也是天机阁一直保持上位者姿态,成为江湖四大势力的原因之一。
他们弯下腰,低着头,绝不是为了与下位者来共情,也不是为了表达对下位者的体谅,哪怕他们的偶尔怜悯,也只是为了让下位者的姿态放得更低,跪倒在地或者是虔诚跪拜。
姜云卿便是这一类人。他们享受着无数人的供奉,却鲜有思考。
此时,姜云卿的眼中闪烁着光,似黑夜里的残缺萤火,名为坚毅,是那般的美丽动人。只是,不知道何时会熄灭。
姜云卿问道:“方无为,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吗?”
方无为脑子里的画面似一下子被唤醒,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在天机阁的夜来。
记得那是一个冬天,阁外下着大雪,分外寒冷。
那时的姜云卿礼貌而孤傲,平易却刻薄,直到一个光脚小孩的出现。
那小孩看不惯这位公子高高在上的神态,深深一弯腰以示讨教,便有了后来的数个问题。
“凭什么你生来大富大贵,而我却是一个娼妓的儿子?”
“凭什么,你只是垂手而望,享受着他人的供奉,一言定人生死,而我哪怕历经风霜,却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握?”
“君子之泽,三代而衰,五世而竭,凭什么你们可以永享富贵?”
“凭什么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尸无骸?”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天下万民,何时共天平?”
“这些话便是你当年所问,我依旧记得清楚,至今回想起来,时常深受震撼。”姜云卿缓缓说道,“记得你当年说这话的时候,不过十余岁,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惊人六问?”
这可着实难倒了方无为,毕竟他当时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当年之问,可不是在寻求答案,现在看来,更像是发牢骚,拾人牙慧罢了。
“哈哈,大兄真是记性惊人呀,我却不记得自己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来?”方无为自然不可能给出答案,当然他也给不出答案。只能打着哈哈,以求掩饰过去。
任何时代都有着它的局限性和历史性。而生下来的大富大贵和无比低贱的身份,这哪有什么道理?他方无为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说出那句人人生而平等的骇人话语。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混账话,幸亏只有姜云卿较真,若是被那老头子听到,少不得一番指责逼问。
至于那最后一个问题,天下万民,何时共天平,起码他目前没有看到任何希望。因为天下不尊王,久矣。
听着方无为的话,姜云卿有些惊愕,随即更是一份释然。
是呀,眼前之人的狡黠,便是阁子里的人都头痛不已,他之前也早就有见识。若是这般的难题,对方能轻易给出答案,那方无为真的是一个妖孽无疑了。
方无为自然不是妖孽,他更不想成为妖孽一般的存在。当见识并真切体会到这个世界有多残酷之后,他早已收起了那份玩世不恭的心,换来的则是遍体鳞伤。
“这几人是没有必要撒谎的。既然是两笔买卖,那便是两份任务。出一口恶气,不出意外是江家或者冷家之人所托,他们夫妻一体,这没有任何区别。而夺取宝玉,”方无为故意停顿,再度问道,“大兄,你猜是何许人所为?”
对于方无为知道自己之前所做所为,姜云卿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他直说道:“小无为,你有话就直说吧。”
“所谓财不外漏,名不显实。大兄在大可居一行可谓风光无限,随手点金,便点出了一块堪比守节之璧的美玉来。这样一来,便惹得不少人眼红,相信那温大师便是其中之一。”
“这一点,我心里有数。”姜云卿点头道。
“其二嘛,便是这大可居。”方无为向来不惮以最大恶意去揣摩他人,很快就给出了答案。
“大可居岂会如此心思?那温法目对我如忘年之交,掌柜的也对我不曾怠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姜云卿摇了摇手,否定了心中猜想。
“是吗?”方无为玩味一笑,继续分析道,“在大可居强取豪夺,只会砸了那块金字招牌,在墨锦楼悬赏,便是神不知鬼不觉,数百两银子的买卖,换来一块美玉,这样的买卖,大可居如何做不得?”
姜云卿嘴上虽然嚷嚷着不对,额头之上的细汗不停。
“姜云卿这个名字,在江湖里,焉能如此引人重视?而一个小小的卫家,哪能和大可居相比?大兄是否将自己看得太重,也将那温目法看得太轻?”
“人家堂堂一代大师,对你这个半路子的人,引以为忘年之交,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有一面之缘呢?”
“大兄今日万一暴尸荒野,怕是只有小弟我伤心罢了,却不知多少人额手称庆哪。”
随着方无为的话语,句句扎心,落在姜云卿的心上,姜云卿终于是脸色大变,久久不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