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屈辱与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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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鸦老一直安静地站着,直到目睹完那边的一切,确认女童只是被击晕过去并无大碍,他才长长舒了口气,而后将目光转向他对面那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缓缓开口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东岛一鸿、柳生先生大驾,啧啧,当真是好俊的徒弟!想不到老夫的关门弟子,在你徒弟手上竟然挨不到第二招。”
“哪里,让老前辈见笑了,我这徒儿别的不行,只不过皮糙肉厚些罢了,也就只能对抗这些许的咒术。”中年汉子大笑着,声音粗狂豪放,而后用眼神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鸦老间这足足有四十丈远的距离,他接着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咒者一旦让武者近了身,似乎确实讨不到什么好处,你说是吧,哈哈哈……”
远远站着的鸦老并不介意这汉子的冷嘲热讽,只是面色阴沉道:“柳生先生,你我虽然多年不见,但你不远万里从东岛来此,想必不单单是来和老夫比试弟子的吧?”
中年汉子微微冷笑道:“前辈的住所离这太微山应该也不近吧?哈哈,我只是恰巧路过,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就爱管些闲事,若有得罪前辈之处,还请见谅,为表歉意,我师徒二人这便离开。”
说罢,中年汉子不愿过多纠缠,招呼那名少年武士便欲离去。
“等等!”
发声之人正是那名银发女童,她不知何时竟已从晕厥中苏醒,一边揉着后颈一边从地上爬起身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话是问那名少年武士的,语气冷冰到了极点,可话音却有些发颤,倒不是因为先前在那少年手上吃了亏而对他感到畏惧,相反,是因为她那副娇躯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她那满腔的怒火。
此刻那少年武士心头也多少有些纳闷,自己方才那一记手刀,虽说不算太重,但也应当足以让她晕厥半个时辰以上才是,怎么才这么会功夫便苏醒了?莫不是在他那一记手刀落下之前,这女童还给她自己种下了某种防御类的咒术?
“葛三青。”
少年武士没有再多想,他原本还想跟她再道个歉,毕竟自己确实冒犯了人家,只是他生性木讷不善言辞,到了嘴边的道歉言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葛三青!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今天这般委屈,你够胆就别跑,我这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女童说完这一句,却不见她有先前那般施展咒术时的结印动作,而是双手自然下垂,一对明眸之中,目光迅速转变得迷离涣散,口中则不断默念着晦涩咒语,像是在准备发动某种极其厉害的咒术。
小韩弃在一旁看得真切,眼尖的他发现女童身后的银发,竟然从发梢开始,正由原本的银白色逐渐转变成血红色,这种诡异变化让他幼小的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恐惧,努力拖拽着不能动弹的娘亲往后退了几步。
“丫头住手!”
远远站着的鸦老显然也发现了这一幕,神色变得凝重,他不再理会那中年汉子刻意营造的压迫力,飞身掠至女童跟前,右手食指重众点在她眉心处,只见女童一半已经染变成血红色的满头长发,这才逐渐褪变成原本的银色。
神色萎靡的女童,眼神缓缓安定了下来,恢复了意识的她面带怨恨,望向鸦老,语气虚弱地责问道:“老头,你为何要打断我施法?”
“胡闹!”鸦老破天荒地没有了以往在这名宝贝徒弟面前的好脸色,端起了打收徒那天起就从没端起过的师父架子,板着面孔训斥道:“那是你家族秘术,对身体的反噬程度之大,便是你父轻易也不愿施展,你如此年纪便胡乱施为,岂还会有性命?”
女童毫无悔意,语气中带着几分哭腔,她大喊道:“就算是死,我也不要受人屈辱!”
鸦老没有惯着她,提高嗓门他厉声喝道:“你自己学艺不精,败给别人理所当然,有什么好委屈!”
女童没有哭,但是两行泪水却从眼角滑了下来,她紧咬着牙挂着泪水,表情狰狞地瞪视着鸦老,鼻腔断断续续地往外抽着气,分明是心中气愤到了极点,可嘴上却没有再作声。
鸦老见到她这副模样,语气顿时也软了不少,长叹一口气后,他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你这丫头呀,性子太烈!当然,这也不能怪你,就是你们整整一族内,恐怕也挑不出几个脾性好的。老夫倒也不是说这是什么坏事,至少在这北穹境内,就没什么敢去招惹你们嘛。为师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们修术之人,眼光应当放长远些才是,若是都和你一样受了丁点委屈便要与人拼命,那得要多少条命才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成就?你如今年纪尚小,但以你的天赋和背景,只要肯花苦功潜心修习,将来莫说是眼前这小子,便是放眼整个北穹境,又有几人能是你的对手!”
经过鸦老这一番推心置腹的劝说,女童虽未彻底气消,但情绪好歹算是平稳了下来。
她擦掉脸上不争气的泪水,步伐不稳地向前迈了两步,望着那名一直安静等在原地的少年武士,她的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决。
“葛三青,你记住,我叫百木琉璃。十年之后,哪怕是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你最好好好修炼你的武术,否则到时成为我手下败将,我定要向你讨回今日之辱!”
葛三青还是没有多少表情,只是憨态十足得摸着脑袋“哦”了一声,算是应约,而后便转过身随中年汉子大踏步离去。
“我们也该走了。”
鸦老背起虚弱的银发女童,正准备离去,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朝着小韩弃道:“小娃娃,看来你我师徒是有缘无分了。但你若是回心转意,想要和我学咒术,为师常年定居在西关冰池,你只管寻来便是。”
说罢,鸦老对着析栾无名指两次屈伸,析栾的定身咒应势而解,而鸦老和女童眨眼间便已没了踪迹。
“娘亲,你怎么样,没事吧?”韩弃见析栾总算恢复正常,顿时心中松了口气。
“娘没事,倒是让弃儿受了一番折磨。”
析栾心疼地望着儿子,自责道:“这些人都是北穹境的成名人物,修为都在结庐境高层,是娘没本事,没能保护好你,倘若你父亲在此,又岂会让我们娘俩受这等欺凌。”
小弃儿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嘴角溢出血来,咬牙切齿他发狠道:“娘亲,父亲不在,那今后就让我来保护娘亲。我要变强,变得比他们任何一个都要强大!”
“不!”析栾听到这话非但没有觉得欣慰,反而一阵阵惊慌,她一把搂过弃儿,泪水控制不住地滚落,哽咽着道:“弃儿,娘亲宁愿你一直待在我身边,被我保护,也不愿你步你父亲的后尘!”
“对不起,娘亲。”韩弃也紧紧回抱着析栾,尽管没有得到娘亲的支持,可这一次他并没有退让,坚持道:“我答应娘亲不去学术术,只是现在看来,想要变强,并非只有术术这一条路。娘亲,你相信我,不管弃儿将来会不会步上父亲的后尘,弃儿向您保证,绝不会丢下娘亲您一个人!”
析栾忙止住抽噎,正视着弃儿的双眼,问道:“难道你想去西关给鸦老做徒弟?去学咒术?”
“不,娘亲。”韩弃伸出小手替娘亲抹去眼角的泪珠,眼中透露出一股即便是成年人也少有的坚决,正色道:“今日那老头怎么也算是对您不敬,我自然不会真去给他当徒弟。我想去的是东岛,要学的是武术!即便娘亲您反对,我也要去。我是个男子汉,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娘亲身后!”
听着儿子异常坚定的语气,析栾的表情忽然有些恍惚,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自己以前从未思考过的症结。
在自己心目中,弃儿如今无疑是她最为珍惜的存在,自己可以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证他的安全,可在弃儿的心中,她这个娘亲的分量又何尝轻了去?
她又想起当初在北疆那次,弃儿凭借他自己的机智第一次成功解救她于危难之中,尽管事后的弃儿没有太多表露,但是作为娘亲的她却知晓,那只怕是弃儿有生以来最为开心的一段时日。
作为母亲,她毫无疑问可以把所有的爱都奉献给孩子,可为什么却唯独要剥夺孩子最珍视的回爱母亲的愿望?
想到这,析栾终于释然,望着眼前弃儿稚嫩的脸庞,她破涕为笑,答应道:“好吧,弃儿,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学武术,娘亲也不阻拦你。你打小身子骨便弱,修习武术也能强身健体,那咱们就去东岛,说不定在那还能找到有关你父亲的线索。”
伴随着韩弃母子的离去,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山间小路又恢复了它原有的平静,只剩下远处墙根下的一对老少叫花,还在那里一遍一遍地清点着包裹里白花花的碎银子。
“都走远了。”
小叫花说着,将银子一颗颗放到嘴边,用牙齿来验证银子的硬度。
“还真是热闹啊。”老叫花摇着破扇,浑浊的双眼望着前方若有所思地道:“东岛一鸿,西关鸦老,这两个平时深居简出的人物,居然这么巧,一起到了这太微山下。好徒儿,你怎么看?”
小叫花头也不抬地答道:“很明显,和咱们的目的一样呗。”
老叫花轻笑两声,接着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咱们此行可有什么斩获?”
“斩获有三。”小叫花这才抬起头来,思索着答道:“第一,近来北穹境盛传韩英未死,如今东岛和西关又皆有高手寻来,想必此说并不纯是空穴来风,值得我们继续探查下去。第二,山上葬礼尚未结束,可东岛西关的人却已早早下了太微山,一直暗中跟随在这对母子左右,想必这对母子便是师父您要找的人。这第三嘛,”
小叫花理了理蓬乱的头发,顿了顿才继续道:“则要恭喜师父您又收得一名好徒弟啊。”
“哦,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收徒弟?”老叫花斜睨着自己的徒儿。
小叫花举着那包碎银笑道:“师父您连学费都收下了,难道还不打算收徒么?”
老叫花闻言微微一笑,“你这小子,连师父的心思也能猜到几分了,不错不错。那你倒是说说,这小子的天分比你如何?”
小叫花从破烂的衣衫内掏出一块拭巾,一边擦拭着涂满污渍的脸庞,一边应道:“若是单论诡术,我有自信不输他。”
“那你再看另外两个小娃娃如何?”
“那女童应当是出自西关百木一族,背景强大,天资亦不俗,若真能下定决心苦修咒术,想必将来真能如鸦老所言,鲜有敌手。至于那名少年武士,我却不知其来历,只是武学天赋极高,性子坚毅,不卑不亢,我只愿将来与他是友非敌。”
小叫花说到此处,已经将身上脸上的污垢全都抹去,哪里却还是之前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叫花,分明一副眉清目秀、灵气逼人的美少年模样,尤其眉心正中一颗红痣,更是为这幅脸庞增添了不少灵气。
“对了,师父,下次咱们能不能不要扮叫花,扮个寻常布衣不好么?”
老叫花闻言缓缓站起身来,笑道:“傻小子,哪有你这么灵气逼人的寻常布衣!等你快些学会了这换形诡术,便不用再装扮了。”
话音未落,老叫花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娇滴滴的美艳妇人,只听她向身旁那英气逼人的少年催促道:“走,去东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