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是师兄 她是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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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弃儿陷入了沉默。
他还年幼,所以便不需要明白娘亲这样做的原因吗?可这样真的便好嘛?天底下最爱自己的娘亲,为何偏偏要阻挠自己的爱好?他的小脑袋瓜实在是想不通这些,想来想去最终也只得出一个结论。
娘亲是不会害我的,等我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恍惚间,他瞥见娘亲的喉头轻微的有些哽咽,这令他彻底打消了心底最后的一丝犹豫,一把搂住母亲的脖子,保证道:“娘亲,我答应你,只要娘亲不同意,我就绝不修习术术!”
析栾一把搂紧这个懂事到令她心疼的孩子,眼角泪珠无声的滑落,消失在脚下的尘土中。
“唉,如此天资,着实可惜了!”
空旷无人的山间小道上,四下里没由来地传来一声叹息,这让听见声音的析栾一瞬间全身神经都紧绷了起来。她朝着周围放开感知,却根本察觉不到到附近有别人的气息,可那声音分明又是从近处传来的。
她本能地将弃儿护在身后,四周张望着问道:“谁?”
“女娃娃无需紧张,老夫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依旧是从近处传来的声音,但析栾还是没能锁定说话人的方位。
好厉害的隐遁之术!
无奈,析栾只得一边将弃儿紧紧护在身后,一边冷颜回问道:“若前辈只是路过,又为何要出声?既然出声了,又为何不现形?”
“哈哈,女娃娃好厉害的一张嘴!”
话音落定,在析栾对面三丈开外的地方,凭空现出两个个人影,竟是一位老者和一个女童。
老者头发花白,慈眉善目,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态。女童则一头银发,容貌虽然精致,五官却有些挑不出的怪异,总觉得和寻常女娃有些细微差别,神情因骄傲而略显冰冷,一对灵动美眸肆意打量着躲在析栾身后不住探头探脑的小韩弃。
老者笑容满面,单手作揖道:“罪过罪过,老夫和小徒确实只是碰巧路过,适才听见你二人说话亦属无心。只是老夫见那小娃娃天资奇佳,不修术术当真是有些遗憾,因此不禁心生感叹,不慎出声,倒害得女娃娃一番紧张了。罪过罪过,老夫二人这就离开!”
说罢,他便要拉着女童离开。
可银发女童却没挪步,纤细小手指着弃儿,神情倨傲地冲老者道:“老头,你不是一直说要给我寻个供我试咒的小师弟嘛?我看他就不错!”
老者面色有些为难,用哄人的语气道:“小姑奶奶,这怕是不太好吧。你没听见那女娃娃说嘛,不让那小家伙修术呀,咱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我看咱还是换一个吧。”
小韩弃一旁听得不禁有些恼火,这老头称呼他娘亲一口一个女娃娃,反而却将这名徒弟身份的女童奉作姑奶奶,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不行,我就看他顺眼!”银发女童冲老者翻了个白眼,瞅这情形,还真不好说谁是谁的徒弟,只听她任性道:“而且我看老头你八成是老糊涂了,我没记错的话,刚才他娘只是逼他不许学术术,那让他跟你学咒术有何不可?”
“那好吧,老夫再问问那女娃娃!”
老者深邃的眼神中有些无奈,他一大把年纪,被自己的徒弟当着外人面骂作老糊涂居然也没当回事,只是转过头问析栾道:“女娃娃,老夫这名宝贝徒弟刚才说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怎么样,舍不舍得将你身后的这个小家伙给老夫当徒弟?老夫别的不敢保证,但只要他入了我的门下,保管不会浪费了他这一身大好天资就是。”
析栾正思量着该如何拒绝,身后的韩弃却扯了扯她的袖口,冲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而后便钻出娘亲的护卫向前迈了两步,面对着身份目的来历皆是不明的师徒二人,他微微一笑,朗声道:“我娘亲说了,只要你能答应她三个条件,就让我做你徒弟。”
这话析栾自然没有说过,不过在看到儿子先前露出那个标志性笑脸之后,她便不打算阻拦,而是放任他去交涉。
知子莫若母。
弃儿虽然年仅九岁,但打小便跟随着她一路走南闯北,到过各种各样的地方,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物,当然也难免会遇到几次危险。而弃儿这一路上,尤其是近两年所表现出来的那份机敏,有时连她都倍感意外。
远的不说,单说去年北疆那次,她领着弃儿在饭馆打尖时无意曝露了容貌,便被邻桌几名修为不弱而又心术不正的好色之徒给盯上了,多亏弃儿提前察觉,并教她尽量拖延,给他争取时间去搬救兵。
说实话,当时的她其实是有些犹豫的,他母子二人初至异乡,人生地不熟,弃儿能去哪搬救兵?
但她答应了下来,可却是存了在将儿子支开后,便要与那几名登徒子拼死一搏的心思,只是没成想弃儿在临离去之时,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冲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脸,安慰她道:“相信我,娘亲。”
相信我,娘亲。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外加一个笑脸,便让析栾打消了所有冲动的念头。
而最后,事实也证明她的选择并没有错,就在她与那几名登徒子虚与委蛇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之际,弃儿果真不负所望,搬来一位连她都意想不到的救兵。
所以,自打那次之后,每当母子二人陷入险境,弃儿只要露出这副标志性的轻松笑脸,哪怕是胡来她也会由着他。
要一位母亲信赖自己的孩子,一个笑脸便足够。
见小家伙并不怯生,反而张口要提条件,头发花白的老者也不恼怒,豪气干云,他慨然应允道:“莫说三个,便是三十个条件,只要合情合理,老夫一概允诺。”
小韩弃听罢,嘴角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当即双膝跪地,朝着老神仙模样的老者恭恭敬敬地行拜师之礼。
“既然如此,师父在上,还请受徒儿一拜。”
老者一脸的受用表情,顿时对这个新捡的便宜弟子感到极为的满意。其实这也不奇怪,谁叫他性格孤僻,又遭逢大变,尽管声名赫赫,后半生却只收了银发女童这一名弟子,可她至今连一声师父都未曾叫过,更不用提这跪拜叩首的拜师礼了。
抚须一阵长笑,老者心情大好,笑道:“哈哈,好徒儿,老夫此行总算是没有白走一遭。你且说吧,你娘亲都有哪些条件?”
“不急。”弃儿从容不迫,起身应道:“眼下我已经拜过师,但尚不知师父您老人家的威名,如此便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门何派,还请师父示下。”
“呵呵,这个好说,为师姓鸦,名讳上承下癫,外号鸦老人,如今却是无门无派。”
“西关鸦老!”
听到老者自报名号,析栾不由暗暗心惊。眼前这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头,居然是凶名显赫的西关鸦老,听闻他叛出鸦门后绝迹北穹已经十余年,不知此次为何会出现在太微山?
可小韩弃哪里知道这老头的名号,只听他面不改色地拍马恭维道:“原来师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鸦老人,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能拜在师父这般高人门下,寻常人怕是积攒几辈子也换不来如此福气,按理徒儿本不该再提条件才是,只是师父先前既然已经应允,不提的话反倒会有损师父您老人家一诺千金的英名。”
这一连串的马屁下来,鸦老端的是受用无比,他用眼角悄悄瞥向银发女童,心中不禁暗暗感叹,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啊,同样是收徒,怎么待遇差别就这么大呢?
敏感的银发女童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秀气琼鼻微微一皱,丢过来一个白眼,鸦老便立即收回目光,不敢再有其他心思,转头望向那个对比之下越看越顺眼的便宜徒弟,他笑眯眯地道:“无妨,好徒儿只管说来。”
小韩弃早就憋坏了,此刻再也没有顾忌,一肚子的坏水终于能够倾泄,他忙不及地道:“第一,徒儿听说师父收徒弟,一般都会给见面礼,我刚刚既然已经拜了师,按理,师父应当也要有所表示才是。”
小韩弃说这话时自然是无所畏惧,可他身后的析栾却早已神情凝重,正苦苦思量着脱身之法。
“不错,是这个理。”
鸦老闻言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相当欢喜,当即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朝析栾丢了过去,道:“老夫此番出门也未带得什么宝贝,这件小玩意就送给徒儿当作防身之用吧。女娃娃接好!”
析栾不敢伸手去接,袖袍一卷便收入袖中,也不去细看那是何物。
“多谢师父赏赐。”小韩弃得了便宜不忘卖乖,他接着提条件道:“这第二嘛,如今我母亲虽已同意我拜师,只可惜我父亲未能在场,否则他知晓我能拜得您老人家为师,想必也会为我高兴。所以,这第二个条件,我是想请师父您老人家容我一段时日,待我禀报父亲之后,再随师父您去学艺,这一点,还请师父务必应允。”
鸦老闻言,面上的表情明显黯淡了几分,可在心中一番权衡之后,他旋即又恢复了脸色,点头应允道:“汝父亦汝师,如今你改投我门下,自当知允汝父,这第二个条件,为师应了。”
韩弃心中偷着乐,心想既然答应了那你就慢慢等着吧,可脸上却不敢表露丝毫,躬身拜谢道:“多谢师父。”
鸦老虚眯起眼睛,不知为何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喜色,他面无表情地问道:“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呢?”
“师父,这最后一个条件呢,是最为重要的,也是最为合情合理。但如果师父不答应,见面礼我双手奉还,你我师徒缘分也到此结束。”
韩弃说得一本正经,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哦?你且说来听听。”
“虽然我后入师门,但我不想做师弟。”韩弃伸手指向那名银发女童,冲她挑衅地笑了笑,缓缓道:“她,得叫我师兄!”
“你说什么!”
小韩弃话音刚落,鸦老还未及有所反应,那银发女童却已勃然大怒,三千银发登时恨不得竖起,她怒道:“你一个野小子,要做我师兄?呵呵,你简直痴心妄想!实话告诉你,我让老头收你为徒,不过是看你皮糙肉厚,想让你做一个让我修炼咒术的人肉沙包罢了。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老头,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
鸦老并未依言动手,只是望着眼前这个他本以为是捡了个大便宜的新收徒儿,他苦笑道:“娃娃,你这要求就有些不合情理了吧。”
“哦?我倒是觉得合情又合理呢。”韩弃丝毫不为女童的怒意所动,指着银发女童道:“师父,我问您,她究竟是不是您的徒弟?”
“自然是。”
“那她可有行过这拜师之礼?”
“这……”
“可曾唤过您老人家一声师父?”
“……未曾……”
“哈哈,我可是行了拜师之礼的,这师父长师父短地喊了也不下十几回,难道我不该是她师兄么?”
鸦老被问住了,他心里实在是对韩弃这小娃娃喜欢地紧,否则一开始就不会出声。但身后这银发姑奶奶也不是好惹的主,夹在他们这两个小娃娃之间,饶他是一代枭雄,也不得不大感头疼。
“好啊,老头,你不动手我自己来!”
银发女童似乎再也忍受不了韩弃那挑衅嘲弄的目光,摊开左手,有一道并不如何复杂的印痕在她掌心处辉光一闪,而后伸出一根食指朝着小韩弃的方向轻轻一指。
起先,小韩弃还没什么感觉,但很快就察觉出不对,自己的咽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紧紧扼住,无论自己怎样用力呼吸,始终无法换气,窒息的感觉很快便令他小脸涨得通红,摔倒在泥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
析栾慌忙上前查看,只见弃儿小脸涨红、双眼圆睁,口鼻大张却无法呼吸,心知必是中了银发女童的咒术。析栾懂得些咒术皮毛,知道这是中术之后便无法呼吸的息绝咒,有心想要解咒,却奈何不知法门,当下心头又急又怒,身形一动便朝那名银发女童掠去。
鸦老见状不再无动于衷,那位银发姑奶奶他可得罪不起,若是在自己手上伤了哪怕一根毫毛,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闪身拦在析栾的去路上。
析栾救子心切,也不言语,身形跃起,双袖鼓荡齐挥,有如千钧之力向着下方的鸦老砸去。
然而她尚未砸下,身形却在半空中诡异僵住,而后猛然下沉,摔在了地面上。
“定身咒!”
析栾用尽了全身力道,也未能冲破这道定身咒,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儿子正忍受着窒息之苦,似乎连挣扎的动作也逐渐缓慢下来。
鸦老亦不忍心新收弟子就这么夭折,正欲出手解咒,身形却陡然一震,当下不进反退,一连暴退出数十丈!
析栾为定身咒所缚,跌在地上动弹不得,双眼也只能望见对面正饱受息绝咒折磨的儿子,可她的感知却未失。
就在刚刚这一瞬之间,原本僻静无人的山间小道上,居然又多出两道陌生的气息!
“解咒!”
银发女童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听见紧挨着自己身后传来的一个略显憨厚的声音,而后玉颈一凉,一把未出鞘的长刀不知何时已从身后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女童微微偏过头,在一股带着些许汗味的浓厚阳刚之气钻入她鼻腔的同时,一副稍显木讷的刚毅脸庞也映入了她的眼帘,那是一个比她个头稍高一些的少年武士。
少年并没有看她,而是望着不远处挣扎逐渐缓慢下来的韩弃,握刀的左手稍稍加大了力度。
“解咒!”
少年加重语气重复了一句。
银发女童依旧没有反应,此刻她的脑中正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她很奇怪,依自己的性格,倘若有陌生人距离自己如此之近,抑或者是被人用命令的口吻威胁,她恐怕早就十几道咒丢了过去,可她却不清楚,这一次,自己为什么会安静的出奇?
是因为他有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么?
可是那柄刀根本就没出鞘呀!
少年武士见银发女童迟迟没有反应,只是扭头痴痴看着自己,心中纳闷的同时,持刀之手微微一个抖动,雪亮刀锋瞬间出鞘寸许又立即归鞘,速度之快,近在咫尺的银发女童几乎都没看到刀光,只是听见长刀入鞘之声,额前的一缕银发便应声断落。
女童望着自己那缕飘落的银色断发,早该到来的身体反应终于姗姗迟来。只见她屈身疾退,快速挥动着两只频频闪烁辉光的稚嫩手掌,屈指连弹十余下,在与少年武士拉开距离的一瞬间,竟是将自己所会的十余种无形咒术一齐向那名持刀少年轰炸了过去。
而那少年不知是来不及反应还是怎么,根本就没有躲避,直直地持刀站在原地,任由那银发女童的十数道咒法打在他身上,然后一声闷哼、一个抖肩、一下跺脚,就再没有其他动作,可人却好端端地杵着,哪里有半点像是中了咒的模样?
“小姐不听劝告,而我又救人心切,只好得罪了。”
少年撂下这句话后,身形忽然诡异地原地消失,眨眼间便再次闪至银发女童身后,一记手刀朝着她后颈砸下。
少年身法委实太快,女童自知躲避不及,目光四下急寻鸦老,这才发现,在她和鸦老之间,居然还隔着一人。
那是一个身形威武的中年汉子,浑身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想必若不是他拦着,鸦老早就出手了吧。女童只能想到这里了,因为持刀少年的那记手刀已经重重地击在了她的后颈。女童瞬间失去了意识,跌倒在地。
少年一闪身来到韩弃身旁,扶起满身灰尘的他。
可怜的小韩弃差点背过气去,好在那银发女童的力道并不是很强,失去意识之后,咒术已然自解。
韩弃稍稍清醒之后,环顾四周,明白是眼前的少年武士救了自己性命,当下双膝跪地,用嘶哑的声音感激地道:“多谢这位哥哥救我一命。”
少年武士表情木讷,只是轻轻摇了摇脑袋。
韩弃此刻也没心思跟他多客气什么,爬起来后跑向倒在不远处的娘亲,想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却发现后者根本动弹不得。
一旁的少年武士似乎是惜字如金,以最为简短的语言缓缓开口道:“她中了定身咒术,不能言语动弹,没有大碍,两个时辰后便可自解。”
小韩弃仰着脑袋问道:“定身咒?是很厉害的术术么?”
少年武士却摇头道:“不是术术,是咒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