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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等你长大了 自然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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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栾转过身,瞧见的却是一个粉雕玉琢的俊俏男孩。

那男孩和弃儿差不多个头,约摸也是八、九岁年纪,身穿孝服,头戴孝巾,唇红齿白,模样很是秀气,比起析栾手中签着的弃儿还要俊秀三分,如美玉雕琢出来的小脸蛋上,透着一股子稚嫩的英气。

模样被比下去的弃儿,兴许是见他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不等母亲说话,便奶声奶气地发问道:“你是在叫我们站住吗?”

秀气男孩却有意板着一张小脸,问道:“这里难道还有别人?说!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来我韩家做什么?”

弃儿不乐意看他脸色,背起小手没好气地回呛道:“要你管!你鬼鬼祟祟跟在我们后面,你又是什么人?”

唇红齿白的小男孩撅起了嘴,脸上露出几分洋洋得意的傲气,背起小手朗声道:“连我都不认识,你们肯定不是太微山的人。你听好了,我是韩家少公子韩不恭,快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弃儿有意要捉弄于他,便也学着他的样子背起一双小手,回应道:“那我就是我是韩家大公子韩不弃,是你的亲哥哥!”

“你骗人,我们韩家没有韩不弃。”

“你才骗人,我们韩家还没有韩不恭呢。”

自称韩不恭的小男孩忽然就急了眼,喊道:“你快说实话,来我韩家干什么,否则别怪我动手了!”

弃儿见他急了,嘻笑着摆摆手,求饶道:“别动手呀,我说还不行么。”

“那你快说!”

“你要我说什么啊?”

“说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弃儿小眼珠滴溜溜一转,换了一副阴阳怪气的语调,他憋着坏笑道:“我呀,我姓龚,叫龚不寒。我来自遥远的南疆小镇,它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瓜沙,所以别人都叫我瓜沙龚不寒!”

“瓜沙龚不寒?瓜沙龚不寒……”

小男孩韩不恭反复念叨了几遍,很快便醒悟过来,气鼓鼓的小脸蛋瞬间涨地通红。

“你敢耍我!”

秀气男孩毕竟年纪尚小,心性成熟稳重自是谈不上,在家族里又向来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尝过被人戏耍的滋味,当场便被激得两眼发红,鼓着腮帮,一双小手开始熟练地结起印来。

“孤日高悬,天地一叶,我身为弩,我影为箭。七杀独影箭,去!”

只见地面上韩不恭小小的身影中,居然慢慢幻化出一支黑影箭矢,悬浮至半空后,奔着弃儿头顶的发髻箭射而去。弃儿也不躲避,更没有要招架的意思,表情有些惊讶,却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笑眯眯地盯着向自己袭来的影箭。

就在影箭即将命中发髻之时,站在弃儿身后自始至终未曾发一语的娘亲一挥袍袖,轻松击散影箭。

弃儿回过头冲她灿烂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析栾一边冲自己的孩子回以微笑,一边暗暗估算道:“二十四尺么?小小年纪便有这般修为,天资当真是不错,约摸再有两三年便可突破纳气境、晋入沉丹境吧。”

夫修术一道,无论诡、术、武、咒四途,均可按照施术最大力道的尺度高低,划分为顶穹、通窍、结庐、沉丹、纳气五个境界。

六十尺以内,为修术入门的纳气境,这个境界相对容易修炼,却比较吃天分。一般来说,资质平庸之辈,绝大多数终其一身都只能在三十尺以下徘徊,若能赶在青年时期修炼到四十尺以上的,便已经能算作是中上之资。可如果你天赋超然,修炼又足够勤奋的话,修为提升可谓一日千里,就是一年之内提升十余尺力道也并非不可能,但这个境界的术士只能算作是初级术士。

而晋入沉丹境之后,也就是成为施术力道高达六十尺的中级术士之后,再想有所提升就绝非易事了。先天资质不足,个人悟性不够,日常修炼懈怠,修术心志不坚,未得名师指点,缺少术法修炼,所纳灵气稀薄等等因素,都可能是造成你修术瓶颈的桎梏。

总而言之,一名术士突破沉丹境之后,能修炼到何种程度,便要看他个人的造化了。但一般而言,出身豪族世家,或者拜入名门大派之人,在修炼术法和名师指点这两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比起那些既无背景又无机缘的散修方士来说,似乎更容易窥得天机。

纳气境之后,六十一尺到七十尺为沉丹境,七十一尺到八十尺乃结庐境,八十一尺到九十尺唤作通窍,九十一尺到百尺是为顶穹,一尺力道登一重,每境界各有十重。

这五大境界之间,每一次的境界突破,都伴随着修为实力的质变飞升,当然,突破难度也可想而知,尤其是越往后的境界,突破之难已经并非一句难如登天便可简单概括,这种契机从来都是可遇而不可求。

古往今来,在境界突破的天堑之前徘徊不进、抱憾终身的术士数不胜数,其余六境是何情形不得而知,但就北穹境的现状而言,将近九成修炼术士终其一身都只能停留在纳气境界。

三岁始修术,白首未沉丹。这十个字便是北穹术士的真实写照。

于是侥幸能够沉丹的那一小撮幸运儿,成功晋升中级术士行列之后,无疑已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若是将来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迈入结庐境之后,那绝对能在整个北穹境都横着走。

至于突破至通窍境后才能被冠以高级术士称号的真正强者,在北穹一境内已经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了。

饶是如此,天地三界,依旧是无不以术士为尊,寻师问道者有如过江之鲫。不为别的,只因为修为越高,寿数便越长久。寻常人一生一生约莫七、八十载光阴,而沉丹境术士活到期颐之年者大有人在,若能侥幸突破至通窍境成为高级术士,少说也能增加一倍的寿元,而如果脱胎到顶穹境,至少也能多活两百来岁。

至于百尺以上,那便是传说中的化外四境了。

桑田境、沧海境、返璞归真、大乘仙人境!

只是这四境一直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至少有史册记载的北穹境内从未有人达到过化外之境,不为别的,仙魔两界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言归正传,话说小男孩韩不恭施术被析栾轻松破解后,脸蛋不由更红了几分,但他倒也不笨,清楚那名全身都裹在黑色斗篷内的女子显然并非如今的自己所能应付,于是小手指着弃儿激将道:“你真没用,躲在别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就靠自己的力量和我斗上一场。”

弃儿扮了个鬼脸,笑嘻嘻道:“我是君子,只动口不动手,你是小人,就只会出手伤人!”

“你…你…气死我了!”

韩不恭咬着牙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一双小手却更加卖力地结起印来。

“日月同天,双辉齐现,我念为弦,我影为箭。”

这一次,竟然有两支黑色影箭从他的身影中分化出来,分别朝着弃儿和他身后的母亲射去,瞧那架势,所瞄准的也不再是发髻这般不痛不痒的部位。

“恭儿!不得无礼!”

一声不缓不重的喝斥从韩府后院门内传了出来,两支影箭应声而散,紧接着,从门内走出一位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模样俊秀,眉宇间与小男孩韩不恭甚为相似,同样是一身披麻戴孝的装束。

“父亲!”韩不恭不免小孩心性,见到来人瞬间转怒为喜,指着对面的母子二人道:“您来得正好,这两人形迹可疑,我先前亲眼瞧见他们是从后门悄悄溜进来的,便一直留意着他们。现在他们又想偷偷溜走,我正在审问他们。”

“恭儿!休得放肆!”

未曾想,模样人见人爱的小男孩的一番邀功之语,却并未换来父亲的一声夸赞,反而收获一句冷冰冰的训斥。他便立即垂下了脑袋,安静得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却时不时歪过脑袋朝着正一脸幸灾乐祸的弃儿抛去一个又一个的怨恨白眼。

青年男子转向弃儿母子,双手抱拳道:“在下韩更,犬子疏于管教,冒犯了两位,还望两位念在他年纪尚小莫要见怪。不过,请恕韩某唐突,不知两位尊姓大名,来我韩家何为?若是前来吊唁亡父,为何不从正门入府?”

韩不恭被训了一句之后,心中正暗暗叫屈,却听到父亲并没有不相信自己的话,顿时面上一喜,小手指着弃儿刚插话了一句“他说他叫韩不弃”,却被后者一个眼神凶瞪,又恢复成霜打的茄子。

弃儿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脸上幸灾乐祸的笑意更盛,朝韩不恭一连扮了好些鬼脸,他这才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和我娘只是路过,本来看见你家人多就想进去凑个热闹,刚好身上盘缠也用完了,想顺便从你这大户人家里借点银子来花,没想到你家正办丧事,算我娘俩晦气,给老爷子磕了几个头就出来了,有问题么?”

“弃儿,不可无礼。”

身后的析栾轻轻拉了拉弃儿的肩头,语气轻柔地规劝了儿子一句后,却也并未再多说一字。

韩更听着女人话声只觉得略微有些耳熟,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奈何她全身被袍子遮得严实,根本窥不见身形容貌。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并不打算在此事上多计较什么,何况府内还有一大堆宾客等着他去接待招呼,于是便顺着台阶道:“原来如此,两位有心了,韩更在此谢过,还请两位稍候片刻。”

说罢,他唤来一名府内杂役,简单吩咐几句后,腿脚麻利的杂役很快便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一个小包裹。

韩更接过包裹,弯腰递给弃儿,微笑道:“这里有碎银二百两,小公子若不嫌少便收下当作盘缠。今日我韩府宾客盈门,府内应接不暇,请恕韩某不能远送二位贵客了。”

弃儿听明白眼前这人是在打发他们娘俩,却一点都不生气,毕竟人家出手如此大方,没必要和钱过不去,于是笑嘻嘻地一把接过银子抱在怀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他知趣地道:“多谢大叔,我们这就告辞。”

转身拉着娘亲刚走出两步,他又回转过身来,先是望了一眼神色蔫蔫的小男孩韩不恭,而后冲着韩更喊出了一句令小男孩韩不恭从此记恨他十年之久的一句话。

“对了大叔,记得以后要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宝贝儿子,教他别动不动就就和人打架斗狠。”

说罢还不忘朝韩不恭最后做了个极度夸张的鬼脸,析栾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始终没有开口再多说一句,牵着儿子转身朝山下走去。

小男孩韩不恭几时吃过这种哑巴亏,小脸涨红得几乎要渗出血来,他咬着牙冲韩更道:“父亲!不能放他们走……”

“住口!”

韩更不等他说完,便板起脸拧着他的一只耳朵厉声训斥道:“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在你施术无需吟唱之前,不准在外人面前施展韩家术术。况且今天还是你爷爷慰灵的日子,这节骨眼上你还净给我惹事!”

韩不恭被训斥地一言不发,踮起脚尖歪着脑袋,想尽量减弱耳朵上传来的疼痛,可素来对他还算宠溺的父亲,今日里却不知是否是因为祖父新丧而心情欠佳,还是有意要惩戒他一番,手上的力道居然一加再加,他却也不吭声,只是在心中暗暗记下了韩不弃这个名字,将这笔账全都算在了他头上,发誓终有一天一定要跟他讨回这个场子。

太微山脚。

话说我们的机灵鬼小弃儿正提着一包银子,在虽不崎岖却也绝不能算是平坦的山道上艰难地迈着步子。两百两碎银虽说不算很重,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九岁孩童,有道是远路无轻担,再加上烈日当空,一路从山上提到山下,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了。

而娘亲析栾,则一直缓缓跟在他身后,没有半点想要帮忙的意思。

“唉,失策失策,早知道就该让他给兑换成银票的。”弃儿一边为自己的考虑不周而有些后悔,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最后终是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泥地上。

析栾则笑斥道:“谁叫你贪心!”

弃儿抬头冲着母亲吐了吐舌头,环顾四周后,他发现不远处一堵残破墙根的阴影下,窝坐着一对正在纳凉的老少叫花。他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一股脑儿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拎起那一小包银子就朝他们一路小跑过去。

“诺,大爷,这个给您。”

韩弃说罢,把装有两百两碎银的沉甸甸布包往地上一放,转身又一路小跑了回去。

等他人跑远了,那对估摸着是爷孙俩的老少叫花才反应过来,好奇地打开包裹一看,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那爷俩的表情,估计这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多白花花的银子,爷俩当即对着弃儿的背影千恩万谢起来。

丢掉沉重的“累赘”后,母子俩继续上路,期间,弃儿终于憋不住发问道:“娘亲,刚才在山上那些人是谁?他们也是韩家的人么?”

即便已经到了山脚也没脱下厚重斗篷的析栾微笑着答道:“你刚才叫叔叔的那位,其实是你的三爷爷,而那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孩,你才应该叫他叔叔。”

“叔叔?我才不要呢!”

弃儿嘟着小嘴,不过一想起那个个头和年龄都跟自己相差无几的小男孩,印象最深的当然还是他展露的那两手奇妙术法,内心着实羡慕的他不禁感叹道:“不过他那两下子看起来还真不赖,刷刷刷就变出了一支箭。”

析栾终于伸出手褪下了毡帽,单看容貌的话,与十年前太微山望海崖那位绝美妇人并无二致,只是眉眼间多了些风霜之气,她耐心地跟儿子解释道:“那是你韩家祖传的七杀术,是一种可以御影的罕见术术。”

“七杀术?”弃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随后却又道:“名字倒是好听,看着也还不赖,就是威力差了点,娘亲只是一挥手就打散了。”

析栾闻言莞尔一笑,却是不再多说了。

七杀术赫赫威名,在北穹境内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弃儿身为当年以一手神鬼莫测的七杀术法而名震北穹的太微山韩英的独子,长这么大居然还是头一回听说七杀术,这乍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其实是析栾刻意不跟他提这些的缘故。

这些年,他们母子游历北穹时,随着弃儿的逐渐长大,并非没有对术法产生过好奇和渴望,可每次询问娘亲时,她向来都是如先前这般聊聊几句,点到即止。

渐渐地,聪慧异于常人的小弃儿便也慢慢明白了过来,娘亲似乎并不喜欢术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所以他便也很少再询问母亲有关术法方面的问题了。

可这一次,弃儿却意外得有些坚持。

“娘亲,您给我说说呗,那个叫韩不恭的,他本事到底怎么样?”

析栾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正欲出口回绝的她低下头瞥见了儿子那一脸期待的眼神,心中顿时一软,到了嘴边的话也被她咽了回去,改口道:“他已经很不错了。韩家祖训,韩氏后人,必须年满七岁,方可开始修习七杀术,他只比你大三个月,却已掌握七杀术的基础,而且,还能操纵双影,天赋算得上惊艳了。”

弃儿见娘亲这一次非但没有拒绝自己,反而还破天荒地一口气介绍了这么多,心中一喜,他紧接着问道:“那父亲呢?父亲他是不是也是学的七杀术?他是不是特别厉害?”

析栾闻言身子顿时一怔,呆立片刻后,她缓缓蹲下身子,回望着弃儿期待的眼神,问道:“弃儿,你真的想知道嘛?”

弃儿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点了点头。

析栾神色归于平静,沉默片刻后她郑重道:“我可以告诉弃儿想知道的有关你父亲的一切,但是,弃儿也要答应娘亲,永远都不要去修习术术。”

“为什么呀?术术明明很好玩呀!娘亲你看!”弃儿一边说着,一边双手生涩地结起印来,同时口中吟诵道:“孤日高悬,天地一叶。我身为弩,我影为箭。七杀独影箭,去!”

吟诵毕,泥地上他小小的影子里分化出一支淡淡的黑色影箭,悬浮至空中后,向着前方缓缓射去,只是并未射出多远便自行消散了。

“哈哈,我也会术术了!”

弃儿不由高兴地手舞足蹈,忘形了好半天才发现娘亲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娘亲,你怎么了?”

析栾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太过震惊,语气竭力平淡她问道:“弃儿,这可是你刚刚在山上偷学的?”

“是呀,娘亲。”弃儿的回答有些骄傲,兴许是希望能够得到娘亲的肯定,他问道:“我是不是比那个家伙还有天赋?”

析栾已经没心思听他的问题,此刻她的心里只有惊恐,为这个孩子的天赋感到可怕,若是放任他去学术术,他将来的下场必定又会和他的父亲一样!

“弃儿,你听好了,娘亲绝对不允许你学习术术,我给你取名韩弃,就是要你放弃术术。你现在必须向我保证,今后绝不修习术术。”

“为什么?”

小弃儿在不解的同时同样还有些吃惊,因为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歇斯底里的一面。

析栾对此并未作出解释,只是说出了天下父母想要对年幼的孩子有所隐瞒时大抵都会说的那句话。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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