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也罔极,二三其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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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再说话。

王仙芝缓缓语气道：“我知道，有些兄弟对我有意见，对我现在做的事情有看法，先是赈灾，后是练兵，大家不理解。以前咱们走盐帮多么好啊，有钱挣，有肉吃，只要和官府搭好关系，就不会出大事儿。可是兄弟们，咱们总不能贩私盐贩一辈子吧？难道咱们就一辈子让官府追？让他们砍？躲着人走？等咱们年纪大了还要走？还是要让咱们的后代继续走？你们都是我王仙芝的好弟兄，你们叫我一声大哥，我不能对你们不负责任啊······”

王仙芝用衣袖揩了一下眼角的泪花，众人早已经是哭成一片了。这回，大家都动了真性情。

王仙芝继续道：“自从咱们弟兄决定走私盐，大家屈指算算，从那天算起，咱们折了多少兄弟？十去四五啊，他们哪个不是咱们的好兄弟？哪个不是跟咱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再这样下去，我可怎么面对大家啊······”

王仙芝干脆闭了眼，眼角流出两行热泪，这个年近四十的汉子平时高高在上、说一不二，到了伤心之时，也是如同普通人一样。

王仙芝轻叹一声缓缓地道：“你们可知道，这大半年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想一想就睡不着啊，想来想去，咱们弟兄们下一步能干什么、该干点什么，都是一头雾水。有时我在想，咱们那么努力，甚至是豁出命去干，到头来得到的是什么？还不是他们吃了剩下的，不屑吃的？咱们弟兄凭什么就不能跟人家一样正大光明的当官做老爷？咱们怎么就不能在人前显贵？咱们又不比人家少什么、缺什么，他们能咱们怎么就不行？现在机会来了，这几年连年受灾，难民们多如牛毛，民不聊生了，朝廷不拿粮食出来赈济百姓，反而变本加厉收重税，这眼看着就要天下大乱了。正好咱们得了这批粮食，原本想卖个好价钱，可现在看来，咱们拿出来赈了反而更有用，为什么？因为天下将乱，这帮流民就是咱们弟兄保命甚至谋富贵的台阶，谁有了这批人，谁就有了跟官府叫板的本钱！”

说到这里，王仙芝眯了眯眼，他的表情有些刚毅，谁都能从他的眼神中读出那种决绝来。

王仙芝顿了顿，继续道：“想睡觉有人递枕头，想吃席有人递筷子，可巧不巧，咱们遇上了王允恭、季然，这几个人是庞勋的余党，他们是**出身，自然比咱们更知道怎么练兵，所以我就叫他们帮着咱们操练队伍，白天才一天，你们也看到了，不说练成了，最起码也像模像样了，这就是咱们兄弟比不了的本事。咱们把练兵的事情交给他，就要给人家权力，否则人家怎么替咱们带队伍？高福他们也是不长眼睛，偏偏在第一天就点卯不到，就误了时辰，这不是找死吗？在军队，点卯不到这是能问斩的，王允恭给高福留了条小命，这才只打了二十军棍，这一点点小委屈他便受不了了？居然被人窜动地要去出手咱们，他想过这些年弟兄们的情谊吗？你们劝我不要杀他，给他留一条命，弟兄们啊，我要是给他留了这条命，王允恭和季然还能给咱们练兵？咱们这些兄弟谁会？谁能来？”

“都是我等无能，让大哥受辱了······”众人齐声哭道。

“哎！”王仙芝轻叹一声道：“我哪里会怪罪弟兄们，就是连高福，我也不怪，是我对不住他，可我必须要杀他，这不是我王仙芝忘恩负义，这是立规矩，咱们不能破啊！”王仙芝语带悲声，说到动情之处，已经是老泪纵横了。

众人都是哭哭啼啼，没有人再反对杀高福了。

“杀吧！”王仙芝冷冷挤出两个字，似是一种与往日的告别，又似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大家谁都没有再说话，木已成舟，大局已定，无论如何都要去迎接和面对这个新的时代了。

片刻之后，两个执法的刽子手托着一个木盘而进，木盘上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人头上的白布已经染红，看上去便那样瘆人。

刽子手要打开给王仙芝看，王仙芝摆摆手道：“不看了，端下去吧，好好安葬。”

说完这句话，王仙芝感到浑身无力，颓然坐到了交椅上，头上“义薄云天”四个大字已经模糊地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