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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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阵舒缓的马蹄声踏破了夜的宁静。

配合着一起传来的，还有不时的马的嘶鸣声，粘稠而凝固的空气瞬间被这些声音撕裂开来，传出很远，直到天际。

月朗星稀，漆黑的月空中一轮明月如同光洁的碧玉，几个星星在月光之下一闪一闪发着微光，虽然卑微，却依旧不屈不挠，恰如生命之光。

逃出龙潭虎穴，每个人的心情都很复杂，有紧张，有惊慌，有狼狈，当然更多的还是兴奋，虽然丢了一些货，虽然也折了几个兄弟，但大家的心情却未因此而变得消沉和糟糕，想起前日发生的场景，大家回想起来还都心有余悸，越是经过大难，才越知道后怕，才越知道生命的可贵。

能活着回来这好，这就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里，楚彦威脸上就有化不开的笑容，他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持着马鞭，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他志得意满地道：“再走几十里，咱们便能回家了，从来没有这么想家，想见兄弟们，想好好喝一顿。哎，总算是回来了，咱们这回可真不容易啊，出生入死，九死一生，这才能从死中得活，好悬好悬，这条小命差点就交代在那里了，现在想来，我这心里还是扑腾扑腾的。”

“你老兄居然也有怕的时候，”柴存打趣道：“我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楚大哥哪里去了？”

“难道你不怕？”楚彦威反问道：“就那时的情形，是好汉又如何？大家在一起吹牛皮总说谁谁谁胆大，大不了一死而已，脑袋掉了碗大个疤，那是时没有事到临头，事到临头有几个又是硬骨头？”

“哎，老兄说的是啊，”柴存叹了口气附和道：“更何况咱们还带回来了些货，也不算是全军覆没，损伤的兄弟也不多，能给老大哥个交代了。你看看老黄他们那几个，要么损兵折将，要么血本无归，听说有几拨全交代在那里了，一个也没出来，相比之下，咱们算是好的了，能活着出来，真是得谢天谢地啊。”

“谢天谢地？那倒不如谢咱们的小兄弟！”王重霸感叹道：“这回弟兄们遇难，能够全身而退，多亏了小兄弟指挥若定，否则咱们恐怕要全交代在那儿了。小兄弟机智聪慧，可真是上天派下来辅佐咱们老大哥的，有小兄弟相助，咱们老大哥大事可成啊。”

楚彦威也朝王允恭一抱拳，朗声道：“小兄弟，咱们这次能够脱险，多亏了你，如此恩情，俺老楚没齿难忘。兄弟若是不嫌俺们这里庙小，俺回去定向老大哥好好保荐于你，咱们一块做一番事业。”

王允恭在马上也抱拳还礼道：“楚兄何必如此见外，都是兄弟，更何况是性命攸关的事，能出来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哪里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们本就是庞勋旧党，这几年四处流浪，一直没有栖身之地，若是楚兄能在王老大面前保荐，王老大能够收留我们兄弟，赏口饭吃，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以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兄弟。”

王重霸见楚彦威愿意在王仙芝面前保荐王允恭，难掩兴奋之情，急忙接过话茬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谈什么仰仗不仰仗的，小兄弟你若是能跟着俺们王老大干，保准你前途不可限量，俺们王老大是个赏罚分明的人，绝对不会亏待了兄弟你。”

王允恭笑了笑，拱了拱手答道：“好好，那就有劳各位了。”

一行人一边赶路一边说话，不知不觉便来到一片树林跟前，这片树林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远看上去，升起层若有若无的雾气来，看上去无比的幽深、阴森。

楚彦威一拉马缰绳，对大家道：“这里已经是濮州地界了，穿过这片林子，再行十几里便到了，一路上风尘仆仆，咱们暂且在这里歇歇脚吧。”

说着便蹁下马，众人也跟着纷纷下马，在树林边上找块空地，拴好马匹歇脚。

楚彦威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屁股道：“许久不曾这样赶路，马鞍子咯得屁股蛋子疼，你们也下来歇歇吧，到了这里，咱们就不急着赶路了。我去林子里撒泡尿。”

说着便踩着枯枝落叶走进了林子。

这林子的确不小，树木都有一抱粗细，长年累月积累的落叶足有半尺厚，脚踩在上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楚彦威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解开裤带撒起尿来，瞬间的释放感令他很是陶醉。

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咔吧一声，这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谁？”楚彦威顾不得没尿完，一边提上裤子，一边回头去看。

“我。”来人应了一声。

楚彦威看清楚来人，不由得无名火起，怒斥道：“你干什么！走路悄无声息的，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