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宁为秋霜,勿为犬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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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乾封城内，满城清辉，云遮月弄，风物凄然。

此时此刻，早已经是宵禁的时候，长长的街道上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偶尔而过的猫狗瞪着绿色的眼睛，格外瘆人，微风一吹，几片残破的幌子随风摇摆飘飘荡荡，如同这个世上没有着落的人。

东城，一座破败荒废的院落之内，忽明忽暗地闪出几点火光来，恍恍惚惚，不可捉摸，在这月色之下显得格外诡异。

透过墙上返青的荒草去看，院子之中点着两堆篝火，火上都烤着香喷喷的羊肉，炙热的火焰将肉熏烤得滋滋作响，肉的表层已经略有些烤焦，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在这样的夜里让人垂涎欲滴。十几个汉子分成两拨，围着篝火席地而坐，他们纷纷取出酒袋，大口喝着清香凛冽的美酒，掏出小刀割下已经烤好的肉，分而食之，他们肆意欢笑，大快朵颐，好不快活，却全然不知道已经是大难临头了。

月亮透过流云照到墙角这一边，隐约能看见残破的墙体之后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围着篝火而坐的一个汉子察觉到这一闪而过的光亮，心想：莫不是那边有什么金银之类的？于是他决定去一探究竟，他先是看看周围的同伴，发现他们并没有注意那些闪光的东西，也没有注意到他，于是站起身来，对边一个大口大口撕扯羊腿的汉子说了句：“我去解个手。”说完便朝墙角发亮的地方走去。

他紧张极了，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不住地回头去看，却发现没有人注意他的行动，他心情稍微放松一些，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距离亮闪闪的地方越来越近，他渐渐的感到一种寒意，仿佛是一种紧张和不安，又仿佛是什么危险，他忽然听见嘎吱嘎吱的响声，仿佛是什么东西绷紧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呢？自己以前肯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当他想起这是什么，张开嘴刚要喊叫的时候，一支雕翎羽箭已经破空而来，随即便是“噗”的一声，从他张开的嘴巴中贯穿进去，血淋淋的箭头穿过脖颈，上面带着鲜血，在月光下一闪，旋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随着死尸栽倒在地，几十只羽箭自墙外破空而出，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奔向那群围着火堆仍在吃肉喝酒的汉子。

毫无心理准备的汉子们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死亡的恐怖吓懵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寻找掩体，就已经直接被射成了刺猬，凄厉的惨叫，惊慌的呼喊，慌乱的人群，溅起的血花，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杂乱，只有头顶一轮明月无声无息冷眼旁观。

然而，可怕的事情还没有因为恐惧而结束，而是接踵而来，还没等大家从震惊和恐慌中缓过神来，第二阵射击便随之而来，羽箭密密麻麻，如同夏日的冰雹，呼啸着发出低吼，势如奔马，宛如雪崩，钉在院子里那帮人身上，溅起一片片血花，在月光映射下如同缭绕的雾气，令人感到崩溃和绝望。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院子里的人一开始茫然失措，他们如同无头的苍蝇，在院子当中漫无目的地乱跑，发出响彻天地的哀嚎。困兽犹斗，人求生的欲望是本能的，眼见着自己的同伴被钉成刺猬，活着的人便拿这些尸体当做掩体，躲避着如雨般的箭矢。

月光之下，一群身着布甲的士兵站在院外，一队弓上弦，手持弓箭频频射击，另一队则是刀出鞘，手持横刀站在院外伺机而动，冰冷的月光照在冰冷的刀锋之上，明晃晃的，如同天上的寒星。

士兵们没有给院子里的人喘息的机会，在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之后，还没等院子里的人缓过神来，手持横刀的那队士兵已经冲进了院子里，他们一个一个犹如凶神恶煞，踏着鲜血和尸体，仔细地翻找着没有被羽箭射死的人，偶尔发现一个还活着的，马上白刃相向，直到那人嘴里吐着血沫子躺在地上一声不吭为止。

突然，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冲向一个距离他最近的士兵，他扭曲的脸满是血泪，狰狞可怖，求生的本能使得他的力气很大，一脚就将士兵踹翻在地，一把便抢过了那把仍在滴血的刀，接着，这个浑身是血的人手起刀落，便将那士兵的脑袋砍了下来。这个发了疯的汉子叫喊着就要冲向其他的士兵，这时一支羽箭已经破空而来，噗的一声便钉在了他的右眼之上，他疼得哇哇乱叫，边上的士兵也反映过来，纷纷挥刀砍向他，刀锋过处，飞起一片片血雾。

此时此刻，这荒败破旧院落里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在清冷的月光的映衬下，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无二，几只乌鸦发出几声嚎叫，声音凄厉，刺破夜的沉寂，传出很远很远······

直到再也没有一个活口，士兵们才将刀收入了刀鞘，在院子当中仔细翻找起来。不一会儿，一个士兵在一堵坍塌的破墙边喊了一句：“找到了！”

一个为首的走过去抓起一把，放进嘴里尝了尝，点点头道：“嗯，点灯吧。”

“是！”一个士兵应了一声，取出一盏孔明灯来，找了一个空地，将灯升了起来。

昏黄的孔明灯慢慢地从这个荒败的院落中升起，迎着一轮明月缓缓而起，在沉沉的夜色之中格外的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