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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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同去?”楚彦威反问道。
王允恭笑了笑道:“咱们两个若是一走了之,两位老板去找谁要盐呢?所以我留下来当人质,楚兄你去······”
“还是我留下来吧,”楚彦威急忙道:“若是他们起了歹意,我也能应付一阵。”
不等王允恭开口,一边的胖掌柜道:“你们两位就别争了,都留在这里吧,你们谁出去我都不放心。”他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用手指指姓周的探子道:“就他了,叫他去!”
姓周的探子一脸错愕,看看胖掌柜和书生,又看看王允恭和楚彦威,支支吾吾地答道:“我就是一个带路的,我怎么行。”
“说你行你就行,费什么话!”胖掌柜的有些不耐地道。
王允恭撇了撇嘴道:“说的也是,就是叫定大把东西带过来,没有什么行不行的,联络上把他们带过来就可以了。”
“哦。”姓周的探子答应一声,又问道:“那我怎么和柴兄弟、王兄弟联系?”
王允恭道:“你出去庙门之后,便在庙前插上一支火把,然后只消顺着来路往回走,走不到城门口,定大他们自然会出来了。”
一旁的书生听罢笑了笑道:“果然好算计,我们这样一来就不知道你们那伙人的藏身之处了。”
王允恭也笑了笑道:“算来算去,还是不及兄弟你啊。”
“我只不过占了些地利之便罢了,”书生却谦虚道:“若是无此便利,胜负尚未可知啊。”
王允恭摇摇头,轻叹一口气不置可否,笑了笑问道:“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也叫咱知道败于谁手。”
书生抱拳拱手道:“小可刘鄩,不知兄弟你贵姓高明?”
“败军之将,不提也罢。”王允恭摆摆手道。
这时,姓周的探子借了一支火把出去,胖掌柜朝自己的几个手下递了个眼色,几个人便跟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总叫人难以忍受,占据优势的想尽快获利,处于劣势的想尽快翻盘,时间一长就是夜长梦多,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未知的乱子。
胖掌柜在大殿里来回踱着步子,楚彦威则是不住地叹气,将整个大殿搅扰地十分躁动。王允恭和书生都有心劝说几句,又觉得一时也劝不住,也只能是摇摇头作罢。
就在众人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越来越烦躁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段喝:“尔等贼人居然出尔反尔!何故将我兄弟困住?”
话音刚落,殿门口便飞进两个人来,众人定睛去看,原来是胖掌柜、书生他们安排在外面的眼线,几个人上前把两人搀扶起来,十几个汉子便一拥而入了,还有十几个背着竹筐的,四五十人挤在一起。一时间,大殿之内有神有人,好不热闹。
不过仗还是没打起来,王重霸和柴存一见对方控制住了王允恭和楚彦威,嘴上虽然吆吆喝喝、咋咋呼呼,却也不敢造次了。
胖掌柜一伙见是王重霸他们背着筐前来,迅速将他们也围了。
王重霸一见王允恭和楚彦威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切地上前问道:“楚大哥,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这群小子变卦了?我见你们用火光为号,知道事情急切,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楚彦威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兄弟啊,知道我们火把为号,怎的还把货带过来,这不是给人家送上门嘛。”转身又对王允恭摊摊手道:“行了,这回全完了,人和货都落到了人家手上,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胖掌柜听笑了笑道:“早叫你们别耍心眼,你们偏偏不听,这不还是折了?早知如此还比当初呢?多此一举!派去找你们的那个伙计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说着就要上前去卸伙计们身上的竹筐。
“且慢!”王允恭拦住他道:“货可以给你们,不过你们也得履行诺言,把我们兄弟都放了,自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书生撇嘴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还是那句话,我们要的是货不是人,就烦劳兄弟们把货卸下来吧,待我们查验好了,就放你们走。”
一开始王重霸他们还不愿将身上的筐放下来,他瞅了瞅王允恭,见王允恭微微点点头,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解下竹筐,重重放在地上。
柴存几个一见王重霸把筐卸了下来,也纷纷摇头叹息,将筐卸下来放到了原地。
胖掌柜见此情形喜形于色,他朝两个手持火把的伙计使个眼色,两个人立即心领神会,在神明注目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手举火把上前查看。
就在此时,只听见“哧”“哧”两声,是石子破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就是两声惨叫,众人循声看去,刚才那两个伙计手中的火把已经落到了地上。
就在大家惊慌失措之际,王允恭高声道:“冲出去!”
楚彦威他们本就是久走江湖的人,凡事自然要警觉一些,更加上他们一伙原本就处于劣势,所以精神高度集中,王允恭这一声喝喊,他们已经反应过来,楚彦威不愧是一条猛汉,他从别人手中夺过一条长棍,用手一抖,画了几个棍花,左右一分,已经将两个站在门前的大汉扫倒在地,他高声喝叫着,引着众人往外冲。
直到此时,胖掌柜一伙才反应过来,挥舞着棍棒朝王允恭他们冲了过来。
王重霸死死地将王允恭护住,别人朝王允恭打下的棍棒,被他用手臂隔开,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不过他还是硬生生地挡了下来,并未叫别人的棍棒伤着王允恭半分。
此时,楚彦威已经冲到了门口,他转回身来立住,将棍一横拦在门口,一条棍使得上下翻飞,几个试图靠近过来的都被他打翻在地,掩护着大家往外撤离。
王重霸护着护着王允恭撤出,其余的伙计也是紧紧跟随,大家鱼贯而出,走在最后的是柴存,他见追兵来的凶猛,便从口衣袖袋里掏出一个纸包,寻个空闲将其掷出,借着火光去看,但见两团白雾飞向冲上来的几个人。
楚彦威和柴存趁此机会赶紧撤出了武庙。
那几个人身陷白雾之中,才知道这是石灰,高声骂道:“狗东西,居然用石灰!”一边叫嚷一边用衣袖揩拭脸上、眼里的石灰,后面的人冲上来,撞到前面的,顿时乱作一团。
“不要追了,”书生摆手制止住众人道:“跑不了他们,咱们先去看看货。”
几个汉子又点燃几只火把,顿时将整个大殿照得光熠熠的,武庙内的雕像在这明暗交织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甚至阴森可怖。
胖掌柜吩咐道:“挑开筐沿,倒要看看这帮可恶的贼人,给咱们带了多少货来。”
说着自己取过一把匕首,向上次书生那样,用刀尖将布幔挑开,往外一倒,流出白花花的东西,他用手蘸了蘸,在嘴中一抹,连忙吐道:“呸呸!这不是盐巴,这是沙子!”他懊恼的地将整个筐倒立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出了,哪里是什么盐巴,分明全是沙子。
他急忙去看其他几个动手的,“不是盐!”“是沙子!”
拆开的几个筐无一例外,全是细细的白沙。
胖掌柜怒发冲冠,朝着地上的筐便是一脚,将筐踢到神像上弹了回来。
神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他妈的,上当了!”胖掌柜怒气冲冲地看着书生,建议道:“叫弟兄们动手吧,把他们给废了!”
书生皱皱眉,也是强忍着怒火道:“他们跑不了,早晚逮住他们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不过,眼下咱们还是先把其他的网给收了吧,以免夜长梦多。”
“要是几张网都打不到鱼,咱们可就白做了!”胖掌柜将自己的襆头扯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书生眯起眼睛,冷冷一笑道:“他们还没这本事!先收网吧,等收完网,再陪他们玩。这座乾封城就是棋盘,咱们与他们好好下一局,到底看看哪个棋高一着。”
“走,动手!”胖掌柜狠狠地道了一声,带着手下走出破庙。
最是仓皇辞庙日,逃跑的人哪里有心情去看这城里的月光。他们一个个上气不接下气,呼哧呼哧直喘,但仍然不敢有半点放松和懈怠,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被对方捉住,那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转进街道一个拐角,这里月光照不到,里面漆黑一片。
王允恭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道:“先,先在这里,歇一歇,不,不行了,跑不动了。”
楚彦威他们自然要比王允恭体力好,他也停住脚步,吩咐手下人道:“街头暗处放两个人,一有消息马上提醒,其余的,在这里歇一歇吧。”
柴存看着呼呼直喘的王允恭,摇摇头道:“哎,你这小子真是,何必演这么一出呢?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叫人追得跟丧家犬一样。”他有些气恼,一拳重重地砸在土墙上。
“少说几句吧!”王重霸制止住柴存,转身问周围的兄弟:“谁还有水?”
一个伙计递过一个水袋,王重霸接过来拧开,递给王允恭,王允恭平了平气息喝了几口,才不似刚才那么喘了。
“怎的?还不让人说了?”柴存冷哼一声道:“耍那么多心计干啥,现在可好,货还不是照样没了?”
“老柴,你少说几句!”一旁的楚彦威也替王允恭说话:“你是不晓得刚才的情形,能保住一条命算是不错了。”
“楚老哥,你咋也替他说话?”柴存有些不解地道:“这小子究竟使了什么勾魂的手段,哄得你们一个个五迷三道的,一个才认识不到十天,就替他挡棍子,一个才接触一会儿,就替他说好话,真不知道他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王允恭笑了笑道:“交友相处,贵在将心比心,谈不上什么勾魂灌迷魂汤的,依我之见,这帮人并不简单,似是和围城的这帮官军有什么勾结,否则也不会如此的大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官兵前来问询,这点实在可疑。”
楚彦威也是点点头道:“小兄弟说的是,现在想来,的确一些事情有些蹊跷,咱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半个官兵都没有见到,这也着实有些怪异。”
大敌当前,柴存也知道其中的厉害,于是也不再多言,抓过一水袋灌了几口水,几个人坐在一起商量下一步的打算。楚彦威深知现在局势的危机,他斜目去看王允恭,却见王允恭依旧是四平八稳,苦笑一声道:“小兄弟这定力着实让人佩服,眼见就要火烧屁股了,居然还能镇定自若,好修行,好修行啊。”
“切,”柴存则是有些不屑地道:“狗屁的定力,我看就是没招了,坐吃等死而已。”
王重霸先是瞅了柴存一眼,也将目光看向王允恭,他知道眼下如果还有一线生机的话,一定是掌握在这位才认识不久的小兄弟手里。
王允恭又喘了几口,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道:“这乾封城的纵横街巷便是咱们的棋盘,这一局赌的是生死。棋局刚刚才开始,若是现在就投子认输,那还玩个什么劲呢?就算是如有神助,咱们这回也要赢他半子!”王允恭抬头看天,一轮圆月高高悬空中,皎洁静谧,散发着砭人肌肤的寒意。
房顶上如同铺了一层薄薄的霜,月光照不到的街巷,被漆黑的夜色包围着,黑暗深沉。整座城都笼罩在明暗交织的光影之中,层层叠叠,斑驳陆离,仿佛是一张纵横十九道的巨大的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