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言配命,自求多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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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芝朗声笑道:“哈哈,老弟你还是不把我当做哥哥啊,既然有为什么不早说呢?非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这点不好,说话不直来直去,不够痛快!”
“当家的,你这可冤枉我了!”王允恭笑了笑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喃喃地道:“一开始不讲,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条路同样是冒险,同样是充满了未知,它的不确定性甚至比勤王和清君侧更大。”
王仙芝一脸好奇地问:“哦?这是什么路?”
王允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当家的就走江湖,见过形形色色人等,以为官如何?匪如何?”
王仙芝不知道王允恭问这话的目的,一时也不好回答,吱吱唔唔地道:“自然是官好了,能当官,谁愿意做匪呢?”
王允恭笑而不语。
王仙芝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老弟你这话问的,我一时也不好回答。”
王允恭点点头,缓缓地道:“其实,这个世上官匪本没有什么区别,不过都是捞钱求生存而已,只不过一个看似正大光明,一个看似不合法合理。”
这几句话将王仙芝说得一头雾水。王允恭没有等王仙芝完全明白过来,继续道:“其实,这就说明一个道理,官与匪之间没有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和界限,官吏们脱了官衣便是土匪,土匪们穿上官衣就是官吏。”
王仙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王允恭见王仙芝这副表情,笑了笑道:“既然官匪本质上没有区别,也就是说两者其实是可以相互转换的,特别是在这乱世,更为这种可能性增添了筹码。”
“哦?怎么说?”王仙芝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急忙问道。
“当家的,你看这局势,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当官的不知抚恤赈济,还在那里横征暴敛,欺男霸女,你说他们是官,可如此行径比强盗响马更甚几分。相反,一些原本做违法勾当的,若在此时能拿出钱财粮米赈济灾民,人心所向,百姓爱戴,那他们和官又有什么区别?”
“可终究不是朝廷认证,不能为朝廷所容啊。”王仙芝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王允恭笑了笑道:“做大了,能威慑到朝廷,就纠集重兵也剿灭不了了,那时候,他容得下要容,容不下也要容。”
王仙芝吃惊的看着王允恭,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暗自佩服他的雄心和气魄。
王允恭朗声笑道:“哈哈,几句闲言入了当家的心里了?”
“虽是闲言,却是惊人魂魄,如同锋芒在背啊。”王仙芝不由得叹道,他端起一碗酒,喝了几口平复心中的不安与躁动。
王允恭斜瞟了他一眼,笑道:“天下久旱,百姓流离,饿殍遍地,哀鸿遍野,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如能散尽家财毁家纾难,必能笼络民心,为我所用······”
王允恭说到这里顿了顿,他和王仙芝同时将身子往前凑了凑,然后低声道:“到时候或是登高一呼,必然是一呼百应,从者云集,或是以此要挟朝廷,或是信大义于天下,岂不是全凭当家的一句话吗?”
几句话听罢,王仙芝头上升起一层冷汗,他将身子撤了回来,仔细思索,几次拿眼去瞟王允恭,都见王允恭笑眯眯地盯着他,他心中恐惧更甚。良久,才呼出一口气道:“此事事关者大,不是仓促之间就能决定的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王允恭笑道:“的确,这些事都是未可知的,想想都叫人觉得头疼。”说罢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
王仙芝也笑道:“今晚真是有劳贤弟了,我看时候也不早了,贤弟早些回去歇息吧,咱们改天再聊。”
王允恭又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抱拳道:“那我就先告退了,大当家的要是有事,随时派人唤我前来便是。”
王仙芝也站起身来,笑道:“岂敢岂敢,还得多仰仗小老弟你不吝赐教,我送送你······”
和煦的春风吹不尽春夜的余寒,披衣觉露滋,谢展披上外衣,来抵挡这夜的寒气。
萧祜却没有动,依旧是抱膝半躺半坐,不动如山。
谢展捧起一杯热茶,盈盈水汽将他的脸庞熏得温暖无比,顿时整个身子也仿佛温暖了一般,他轻啜一口,一股暖流顺喉而下,五脏六腑顿时也温暖起来了。他放下茶杯,清呼出一口气,微微一笑道:“终究还是要试一试的。”说出这话,谢展仿佛得到了一种解脱,浑身也轻松起来。
萧祜却冷哼一声道:“哼,就眼下这局面,毫不客气地说,就是一个死局:我朝行的是均田法,百姓们留在原籍耕种土地,朝廷才能有足够的税收,可现在呢?藩镇割据,有些已经不给朝廷缴纳赋税了,加上这几年连年大旱,百姓们颗粒无收,留在原籍就是等死,因此他们只能背井离乡,开始逃荒,这样朝廷能收到的赋税便屈指可数了,没有赋税,朝廷拿什么养兵?不能养兵,地盘便越来越小,就会有更多的藩镇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能控制的百姓也就越来越少。没有赋税,朝廷拿什么来赈灾?不能赈灾,百姓便流离失所,就更收不上钱来,这是一个死局,一个死循环,破不开,也解不了。”
“我又何尝不知,还是那句话,事在人为啊。”谢展目光中带着几分坚毅。
萧祜瞅了他一眼,坦然地笑道:“谢元朗就是谢元朗啊,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初心不改,矢志不渝,真大丈夫也。”
谢展摆摆手笑道:“你休要耻笑于我。”
“哈哈。”萧祜也笑道:“这个世道也不知怎么了,真心诚意褒奖,却总让人觉得是嘲笑,人心不古啊。于情于理,我所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这句话评价你并不为过。我便问你一句,倘若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将来朝廷走向如何?”
“哎,难呢!”谢展长叹一声道。
萧祜则微微一笑道:“谢元朗都觉得难,那便是真难了。”
“我又不是圣人,怎会不知道其中的艰难?”谢展也笑了笑道:“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一时也摸不准方向,既然你叫我说,那我便姑妄言之,你也姑妄听之。”
萧祜点点头,给谢展斟了一杯茶,等待着谢展继续说下去。
谢展不卖关子,直接道:“如若局势发展下去,恐怕有三种可能。”
“哦?哪三种可能?”萧祜问道。
“第一种可能,当然是朝廷能够掌控全局。”谢展悠悠地道:“这是最好的局面。况且现在干旱的状况已经有所缓解,朝廷如能及时拨款赈灾,现在还是为时未晚的,灾民们一有吃的,便有一线生机,能够安稳度过今春,官府再安顿好春种,等到夏收了、秋收了,百姓们就能有些粮食了,就能度过今年,这样灾情就会得到遏制。朝廷再出榜安民,把流散到各地的灾民招募回原籍,这样百姓就能够安定下来了,一场危机也算是能够安稳地过去了,接下来再颁布几道减免赋税的政令,让百姓们休养生息三五年,便能回复到原来的模样了。”
说到这里,谢展脸上露出微笑,显然对于这种设想,他充满期望。
萧祜也笑了,不过笑得有些无奈,他问谢展:“元朗,你以为可行性有几成?”
一句话把谢展问得无言以对,只能在那里不做声。
萧祜笑了笑道:“策略是好策略,不过就是没人来做而已,这几年不是没有人上书朝廷,听说前几天卢携卢世叔也上书了。”
“哦,说的什么?”谢展问道。
“也是让朝廷尽快赈济灾民,抓紧时间恢复生产的。”萧祜不耐烦地道。
谢展叹道:“看来卢世叔还是心系家国天下的。”
“得了吧。”萧祜脸带鄙夷之色:“他无非是想要混个为民请命的名声而已,这几年他想入阁想疯了,什么事都要站出来说几句,这次也不例外。”
“不管存的什么心思,这个时候能替灾民们说一句也是好的,能挣一分是一分。”谢展缓缓地道。
萧祜看了他一眼,想要劝几句,却终究是不忍心,于是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道:“你也不要过于乐观,虽说朝廷已经颁布了赈灾的政令,可到了地方上却没有人听,没有人真正拿出粮食来赈济灾民,堂堂朝廷政令,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
“哎!”谢展长叹一声:“这才是最要命的。朝廷政令不通,有好的方略也不能贯彻到地方,即使决策再英明,也无法执行。”
“我倒不这么看。”萧祜冷笑道:“朝廷颁布这样的政令,摆明了就是自己不想出粮出钱,所以才摊派到地方上,说得轻一点,是自己不想出钱,还要图一个好名声,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削弱和消耗地方的策略,用心歹毒啊。不过地方上又不傻,这样的雕虫小技难道看不出来?怎么会掏出钱粮来赈济灾民呢?不过话说回来,这些藩镇也是目光短浅,这个时候若是能真心诚意掏出钱粮来赈济灾民,百姓定然从者云集,有了百姓,还怕没有地盘和税赋?到时候,不用说在与其他藩镇的竞争中获胜,甚至有可能争雄天下,与朝廷分庭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