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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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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仙芝有些醉了,黑黝黝的脸膛上散发着红扑扑的光芒,灯光一照,满面油光。

酒一多,话就多,有些话抢着说,想说就说,不让说也说。

当然,王仙芝想要说话,还没有人能不让他说。

不过此刻他却没有说,而是在听别人说。

此时此刻,王仙芝已经敞开了衣襟,歪坐斜靠在椅子上,酒酣胸胆尚开张,等待着王允恭继续往下说。

王允恭慢条斯理地道:“大当家的,可晓得当今是个什么局势?”

王仙芝张张嘴才要说,却又觉得不妥,便打了个哈哈道:“嗨,我一个粗人,怎的明白这些个道理,还望老弟不吝赐教啊。”

“谈不上什么赐教不赐教,”王允恭摆摆手道:“当家的既然愿意听我瞎掰,那我就多扯几句。大唐立国至今,近三百余年矣,三百年间既有贞观、开元这样的盛世,也有安史之乱、泾原兵变这样的叛乱,到现在朝廷内弱,宦官弄权、藩镇割据,若是比喻成人,可谓是垂垂老矣。老人者,郁积之症日甚,行动之力渐缓,百病缠身,行将就木。这几年,关东连年大旱,朝廷居然拿不出半点赈灾的钱粮来,只叫地方自己赈灾,可地方上哪里又有钱粮来赈灾呢?诸镇节度使管兵管钱管民,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连年刀兵四起,青壮劳力本就十去六七,加之天灾人祸,百姓们更是没了生路,我们这一路走来,见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见多少妻离子散,见多少骨埋荒野,不由叫人慨叹。”

“哎!”王仙芝也长叹一声,语带无可奈何地道:“老弟你也不必长吁短叹,时局如此,生死各安天命,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

王允恭不易察觉地冷“哼”一声,悠悠地道:“事在人为尔。面对这样的形势,大当家的难道就没有动心?没有点别的想法?”

王仙芝大吃一惊,眼神左躲右闪,很是紧张,急忙答道:“老弟说得哪里的话,老兄我就是一个寻常的买卖人,能有什么想法,能心动什么?不过是求过个安稳日子罢了。”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话说得不到位,又补充解释道:“老弟休要多心,哥哥我不过是想在这乱世之中求个苟全性命而已,别无他想。”

王允恭微微一笑道:“当家的无须解释,小弟懂得您的心思,刚才不过笑谈尔。”

“哈哈,”王仙芝开怀一笑道:“老弟几句玩笑,惊出哥哥我一身冷汗,还以为贤弟把我们弟兄当做了为非作歹之辈呢。”

王允恭也是笑了笑道:“当家的言重了。不过······”王允恭站起身来,手托着下巴,似是要说,却又吞吞吐吐。

“不过什么?”王仙芝抬头去看王允恭,追问道。

“不过,天下将乱,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王仙芝目光注视着王允恭,没有说话。

王允恭继续道:“夫乱世者,则必出英雄。天下将变,人心思动,为国之谋,为家之谋,为身之谋,都要早做打算,早作安排。”

王仙芝点点头,给王允恭斟满一碗酒,笑嘻嘻地道:“正因如此,才要小老弟教我啊。”

王允恭继续在屋子里踱着步子,缓缓地道:“谋身之计,就是择木而栖的问题,不知道当家的要择哪根良木呢?”

“哦?有几种良木可择?老弟慢慢说来。”王仙芝一脸的开心,看得出他的心情极为迫切。

“当今之世,天下将乱,豪杰并起,且在旦夕之间,要谋身立得安稳,上上之谋,在于谋国。”不等王仙芝发问,王允恭解释道:“这个要学曹孟德。后汉大乱,群雄并起,先后黄巾之祸,后又董卓之乱,袁绍、袁术、吕布、刘表一时并起,曹孟德散尽家财起兵勤王,兴屯田,挟天子以令诸侯,从道义上占了个理字,才能在数十年间,破黄巾,擒吕布,灭袁术,败袁绍,深入塞北,直抵辽东,可谓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建立不世之功勋。天下将乱,势必分成勤王、清君侧两派阵营,站在哪一队,这可是门学问,一旦站不好队,万贯家财为之一空不说,恐怕要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啊。”

“依老弟之见,我要择哪根木呢?”

王允恭淡淡一笑道:“这个我不能帮大当家的选,选好选孬,全在当家的个人决断了。”

王仙芝叹口气道:“正因为自己不懂,这才向小兄弟你请教啊,你就不要谦虚了,帮着老哥我出出主意嘛!”

“清君侧、勤王,没有哪一条道路比那一条道路好这个说法,事在人为,关键还是要看如何操作。勤王者,站个理字,毕竟咱们还是大唐子民,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毕竟是有二百年基业的朝廷,贞观、开元,哪个提起来不是振奋人心的?高祖、太宗,哪一个不是彪炳千秋的?咱们认这块招牌,百姓们自然也认!大家都对我朝有一种精神上的向往,希望我朝恢复元气,希望我朝开个中兴的盛世。即使安史之乱那样的大灾大难都没有埋葬这个王朝,谁又能有这份实力呢?你牛你有安禄山牛?你的部队能比安禄山的部队能打?连安禄山都不是个儿,谁又能为之?还有泾原兵变,都裹挟京师了,可照样还是姓李的当皇帝,没有翻了天,咱们有这种想法,百姓们自然也有,所以说,勤王占了个理字。大当家的可学个糜竺,散尽家财以充刘备的军饷,帮助其招募兵士起兵勤王,替朝廷分忧解难,此可谓上策也。”

“能得利几何?”王仙芝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

王允恭眉头一皱,对王仙芝道:“这个,不一定。要看朝廷是否大度,要看勤王的本下得多大,要看的太多了······”

王仙芝冷冷一笑,接着问道:“那清君侧呢?又有几成胜算?能获利几何?”

“这个······”王允恭欲言又止。

王仙芝笑了笑打趣道:“咱们兄弟就是随便聊聊,没有对错,出君之口,入我之耳而已。不能说就算了。”

“嗯。”王允恭微微一笑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只是清君侧这条计乃是逆势,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大当家的要听,那小弟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王仙芝满意地点点头。

王允恭继续道:“如果说勤王占一个理字,那么清君侧就占一个险字。朝廷毕竟是朝廷,你打败他十次不一定能成功,但要是输一次,那就是万劫不复。原因就在他不占理、不得理。可偏偏这个险字,却能带来高回报,所谓富贵险中求,就是这个道理。与朝廷相比,个人势力再大不过是九牛之一毛,就是安禄山那样的三镇节度使,与朝廷的兵力相比还是少,兵行险招,贵在速战,迟则生变,速战速决,才是最好的办法。当年刘寄奴京口举事,便是速战速决,一举成功。当今之世也,民生凋敝,百姓无以为生,恰恰给清君侧逆势创造了条件,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若能发粮发饷,招募人手便不在话下。一旦天下有变,则可以施展拳脚,进可以攻城略地,退可以保境安民,也算是不错的选择。只是······”

“只是什么?”王仙芝问道。

王允恭思考一会儿,片刻之后才缓缓地道:“只是风险太大,要舍得一身剐才行。”

王仙芝紧皱双眉,沉思半晌才问道:“老弟啊,刚才所言句句是金玉良言,可依我之见,勤王回报太小,清君侧风险太高,实在难以抉择,这两种办法我都不想选,难道就没有两全之法了吗?”

王允恭笑了笑道:“身在乱世,要想主动有所作为,最好的就是这两条路了。这就像是一个群体里表态和站队,最好是有个态度的,非黑即白,而且站就站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换队伍,一般首鼠两端、模棱两可的人很难得到好下场,因为大家都觉得你不是自己人,靠不住,不得罪人恰恰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前些年闹党争,官员人等纷纷站队,互相抱团取暖,相互排挤倾轧,搞得不亦乐乎,有个诗人叫李商隐,他本是令狐楚、令狐绹的门客,是令狐父子一手发现提拔的,令狐父子是牛党,他自然也应该站到牛党这一边。可后来,他偏偏去王茂元那里当了幕僚,还娶了王茂元的女儿为妻,问题是王茂元偏偏是李党,这样李商隐就里外不是人了,牛党上台他是叛徒,李党上台他是奸细,搞得终生不得志。所以,站队就要站稳,两面三刀、投机倒把的,能得一时之利,却早晚要吃大亏。”

王仙芝点点头道:“老弟真知灼见,至理名言啊,受教了。”

“哪里哪里。”王允恭摆摆手道:“大当家的太客气了。”

“老弟啊,”王仙芝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王允恭道:“虽说这两条路子非左即右、非黑即白,可老哥我着实觉得都是顾此失彼,不能兼美,老弟可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得风险小,又能获益大,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呢?”

王允恭微微一笑道:“世间之事,凡有一利必有一弊,利弊相生,择其善者而从之,肯定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当然,我也理解,毕竟性命相关,想要趋吉避凶,想要以小搏大,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当家的问我有没有中间的道路,其实就是所谓的中策,我这里倒是真有这样一条路,不知道当家的可愿走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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