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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在在藻,依于其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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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豆粒般大小的灯光并无差别,就如同连接两个空间的门,同样的跳跃,同样的光线,这里也在谈论着同样的事情,只是这里屋子更大,黑暗更黑。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帷幔上,将这黑暗衬托得格外阴森。

灯前,一个中等身量的汉子端坐在那里,他发髻高挽,借着灯光看,发髻中依稀已经有了白发,一张满是沟壑的脸庞,显得格外刚毅,唇上两撇胡八字分开,颔下是细密的短胡,他用手搓了搓下巴问道:“老大,我到这里的事,弟兄们都不知道吧。”

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也是一个中年汉子,嘴边、两颊都是青虚虚的胡茬,黝黑的肤色如同有些发亮,他站在一旁,毕恭毕敬地答道:“大哥放心,咱们消息把得紧,除了我,别人都不知道。”

“嗯。”大哥点点头,嘱咐道:“千万不要让弟兄们知道。”说完,他又觉得这样说实在有些不妥,便又解释道:“不是我不相信兄弟们,实在是咱们要干的事关系太大,非常时期嘛,越是隐蔽越好。”

“是,我懂的。”老大应了一句,依旧垂手而侍。

“定大(王重霸的字)他们这件事,你怎么看?”大哥不经意地问道。

虽然问得漫不经心,可要回答却不能不假思索,老大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要我说,重霸他们都是老人了,绝对不会干出对不起大哥的事儿来。问话的时候也是一个一个问的,兄弟们所说的前后一致,都能对得上,细节的地方也没有半点含糊的,所以······”

“他们几个我还是知道的,”大哥打断了老大的话:“这几年风里雨里、水里火里也没少跟着吃苦,说他们私下抱怨几句,我相信,要说他们编个故事把货给私吞了,借给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我倒不是担心他们。”

“大哥担心的是救他们的那两个人?”老大追问道。

“嗯。”大哥站了起来,踱着步子到了帷幕前,灯影将他的身子照得更高大了,他倒剪着双手,喃喃地道:“虽然说无巧不成书,但这里边巧合的成分太多,就像有人故意而为之。”

“大哥是说,这次的事情,是这两个人设的局?”老大反问道。

大哥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继续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过了一会儿才又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当然也不排除他们说的可能,事有蹊跷必有妖,更何况现在是关键时期,盯着咱们的人很多,所以咱们是半点也马虎不得、大意不得。这两种情况都要防,也都要查清楚。”

“嗯。”老大深以为然,转而一笑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哥既然回来了,那便好了,就全凭大哥做主了。”

大哥点指老大,笑了笑道:“你啊,倒是想躲起来享清闲,你想躲,我偏偏不叫你躲。这个事还是由你来做,查清楚他们的来历,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请问大哥。”老大追问道:“如果是哪家的细作,这个好办,一刀宰了就算完了。可万一要真是巧合呢?大哥有没有什么想法?”

大哥眯上眼沉思一阵,才缓缓地道:“若真是巧合,那就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

“大哥······”老大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和我还藏着掖着?”大哥转过头来盯着他。

老大眯了眯眼道:“大哥,依我之见,倒不如玩个干脆的,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大哥想了想道:“你看着办吧,这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是。”老大应了一声,接下了任务。

无尽长夜,都在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事情往往是这样,晚上是用来商量事的,白天是用来做事的,有些东西见得阳光,有些东西见却不得阳光。

下午的时候,来邀王允恭和季然过府的人已经到了,王允恭却还未午睡起来。他十分推崇这种三个饱、两个倒的生活,也因此幻想着大家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尽管这是不可能的。

王允恭穿好衣袍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在了,王重霸和山羊胡子几个喜形于色,季然则是站在一边不做声,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着素色绸缎的中等身材的人,那人头戴素色的软尺襆头,背对着王允恭而坐,看不清他的长相。

王允恭打个哈欠,朝王重霸抱怨道:“怎地大中午的不叫人安生?”

山羊胡子急忙过来捂他的嘴,小声道:“小兄弟不得无礼,尚二哥亲自前来相邀,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王允恭顺着声音去看,坐在椅子上那人也转过身来,却是一个面目俊朗的青年。

这青年大约有二十五六岁,脸庞白皙,眉目细长,见到王允恭来了,也站了起来,脸上挂满笑容,开口道:“这位就是惕若小兄弟?一表人才嘛。”说罢抱拳拱手施礼。

王允恭一脸睡眼惺忪地还礼道:“您是?”

“我叫尚让,排行在二,就叫我尚二吧。两位兄弟远道而来,大哥和我有事在身,未能及时来迎,还望恕罪则个。”尚让依旧笑容可掬,如同屋外的天气,春风扑面,不觉叫人自醉。

王允恭打个哈欠道:“岂敢,岂敢。尚二哥这样说可就见外了,所谓客随主便,我和哥哥冒昧造访,怕是给各位添了麻烦了。”

“哈哈哈。”尚让大笑道:“既是兄弟,就不要再如此多礼了。听定大他们几个说,此次遇险,多亏小兄弟和季兄弟仗义援手,这才死中得活,这样的救命之恩,可得好好答谢你们啊。”

王允恭微微一笑道:“救人水火乃是道义所在,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本不想来叨扰,只是得遇高人不能交臂失之,所以就和我哥哥来看看了,这才到庄上来打扰,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啊。”

“唉,小兄弟也不要这么客气嘛。”尚让拍拍王允恭的肩膀道:“江湖道就是朋友道,最看重的是仗义二字,最喜欢交的就是朋友。从昨天我家大哥便想见你们二位,我对他说:人家远道而来,咱们不得叫人歇息歇息啊。这才作罢了。今天一起来,又催了我三四次,叫我一定来请二位过去,我家大哥就是这样一个人,听到有朋友前来,高兴得不得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以我本意,也不差在这一天嘛,可长兄如父,尊命难为,我这不来打扰你们休息了。”

王允恭好大的不以为然,与季然对视一眼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尚大哥好交朋友,我们又怎么能驳了一番好意?再说早歇过来了,哪里有那么金贵啊。”

尚让微笑着点点头道:“这便好。那就有请二位移驾,随我去见见我大哥吧?”

“本当如此嘛。”王允恭看看王重霸他们,意思是问他们去不去。

王重霸和山羊胡子几个却没有动,而是看了看尚让,尚让转过头来对王重霸等人道:“你们就别去了。这次也不容易,在家里好好歇歇吧。”

王重霸和山羊胡子几个急忙点头。

“二位兄弟随我来。”尚让说完,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与随从一起引着王允恭和季然出了屋子。

身后的王重霸抬起左手,想要提醒一句,却被山羊胡子拽了拽衣襟,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王重霸目光盯着王允恭的背影,发出轻叹一声。

村子就是村子,再大也没有多大,穿过几条街巷就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所比较大的宅子,三进五间的制式,门口上马石、拴马桩一应俱全,门口一对抱鼓石,象征着主人的家学和职业,两个站门的小斯叉腰而立,都是一身的皂衣,显得格外精神,一见尚让来了赶忙抱拳施礼,尚让没打招呼径直带着王允恭和季然往里走。

绕过影壁,便来到头道院子,海缦的青砖铺地,左右两边各有个花坛,只是因为天旱,加上没有人打理,花草丛生,黄绿相杂。

“哥,我把王兄弟和季兄弟请过来了。”尚让让开身子,却见屋里走出一个中年汉子来。

这汉子还未出大厅,声音却已经先出来了:“啊哟,是两位贵客到了。尚君长迎接来迟,失礼了,失礼了。”说着迈着大步迎下台阶来。

王允恭顺着声音去看,尚君长身材匀称,穿得是一身浅色的员外襟,只不过配上他黝黑的皮肤,略显得有些不协调,他头上戴一块黑色的软襆头,黝黑的脸庞上布着密密的胡茬,眉目之间却是透着一份精明,满面春风地朝王允恭和季然抱拳拱手。

王允恭急忙还礼道:“冒昧打扰,实在过意不去啊。”

“哎,这是哪里的话。”尚君长一把拉过王允恭的手,亲热地拍了拍道:“昨日就听定大他们说了,多亏了两位救我兄弟于危难,这样的大恩大德真是没齿难忘啊,咱们里边说话。”

王允恭和季然随着尚君长、尚让两兄弟进了正堂。

这正堂是三间屋子的,左右都有耳房,正中间墙上挂的是一幅猛虎下山图,下面是一把交椅,左右两边各排放着五把。

尚君长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着对王允恭道:“小兄弟是恩人,又是远道而来,理应上座。”

季然知道,这是江湖规矩,若是客人坐了主位,那边是要夺权的意思,他平日里把这些都教了王允恭,心中暗自庆幸。

王允恭知道尚君长这是试探他们,于是客气道:“远道而来,哪有鸠占鹊巢的道理啊?咱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宾主落座吧。”

尚君长也笑了笑道:“好,就依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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