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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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很暗,豆粒大小的灯头散发着昏黄的光亮,弱得只能照亮周围一点点的地方,灯头一跳一跳的,恰如这颗惴惴不安的心。无尽长夜,只有心事重重的人才有这样不安的心。
王重霸紧皱双眉,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显然他还是余怒未消,心有余悸。
一边的山羊胡子则是一脸谄笑:“你也莫要怪他,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个姓季的功夫到底怎么样你又不是没见着,别说咱们几个,就是老大哥他们来,也未必是这个人的对手。更何况是咱们这些人呢?再说了,咱们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隔墙有耳,不得不防啊,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王重霸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恶狠狠地问道:“是你让他这么做的?”
“什,什么?”山羊胡子和王重霸目光一遇,马上就转移开了,看看房顶,看看地面,仿佛在找什么东西。
“哼!”王重霸冷哼一声,见山羊胡子目光游离,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几次张口想要骂几句,却知道山羊胡子也是一心为了大家,心里终究是又不落忍,毕竟是多年的兄弟,刚刚经历了生死,哪里还骂得出口,只能无可奈何地道:“可是,人家毕竟救了咱们,咱们还给人家下了熏香,你说,这是人办的事儿嘛?”
“熏香嘛,又死不了人。”山羊胡子陪着笑道:“你激动个啥?咱俩说几句交心的话,要是叫他们听见了,那样难免生了误会,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王重霸脸色已经面沉似铁,不过他也知道,有些话是不能让别人听见的,于是他不再纠缠,指着山羊胡子道:“弟兄们都说你是一只老狐狸,狡猾得很,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不曾辱没了这个名号啊。”
“过奖,过奖”山羊胡子仿佛是听不出好赖话,满面得意,一脸的笑褶子。他哪里是听不出,而是不想听出,听出了就要计较,听不出也就这样过去了。
王重霸很不耐烦地问:“你要说啥?赶紧的!”
山羊胡子把头凑到灯前,一脸的神神秘秘。在灯光下,他那张油光的脸显得格外发腻,他压低声音说:“我仔细琢磨,咱们这事儿可透着邪乎。”
“怎么邪乎了?”
“你还没觉得?”山羊胡子一捋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眯缝着眼道:“你说,咱们好端端的,怎么就会遇到埋伏了呢?”
王重霸瞅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怎么知道,咱俩也不是第一回做了,上次没事,怎么单单就这次遇到埋伏了呢?其他几路人马不知道遇到凶险没有。”
“邪乎就邪乎在这儿!”山羊胡子手指敲着桌子,“我的兄弟啊,你想想吧,咱们奉了老大哥的令而来,接头也接上了,货也装上了,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是咱们要走的时候,那帮黑衣人来了,还带着弓箭,显然是早有准备,肯定不是碰巧了遇到的。”
王重霸手托下巴,微微点点头,心里也在暗自嘀咕。
山羊胡子见王重霸听得认真,便继续说道:“可巧不巧,正是咱们陷入困境的时候,那个姓季的就出现了,还救了咱们的命,这到没什么可说的,可巧合的是,他居然是咱们昨晚遇到的人的朋友,两个巧合的事凑到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那就是邪乎了。”
听山羊胡子这么一说,王重霸也觉得这里边透着蹊跷,有太多的东西解释不通,解释不通就有问题,于是他问道:“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事有反常必有妖。”山羊胡子紧紧地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缓缓地道:“咱们可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主儿,容不得半点闪失,是人是妖咱们可得分清楚了,容不得半点马虎,否则咱们连个囫囵尸首都捞不着。依我之见呢,咱们无论用个什么办法,也得把这两个人带回去,一来是让他们替咱在老大哥跟前做个证人,二来嘛,”说到这里山羊胡子顿了顿,斜眼去看王重霸,见王重霸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这才继续道:“二来,让他们到咱们地盘上,咱们好好盘盘他们的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管你有啥诡计,咱们回到咱们的地盘上,那还怕啥?”
“不行!”王重霸断然拒绝,声音有点大。
山羊胡子赶忙做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小声点。
王重霸压低声音道:“咱们干的事儿,脑袋够掉一万回了,带到咱们地盘上,咱们不能害了人家?这件事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太对不住朋友了。”
“我的兄弟啊!”一见王重霸回答得很干脆,这回急眼的轮到山羊胡子了,他一把拉住王重霸的袖子道:“这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那群黑衣人咱们猜不出他们的来历,这姓季的和姓王的,咱们也查不出来历,要是这样放走他们,咱们怎么和老大哥交代?这回咱们可一定得查清楚!可是要查清楚,在这里是不行,这是人家的地方,咱们得回到咱们那里,才能问出东西来。”
“不行,”王重霸依旧是斩钉截铁,“你又不是不知道尚老大那个人,无风能掀起三尺浪的人,怎么能把咱们的救命恩人交给他呢?那还有个好?”
“不是还有老大哥嘛!”山羊胡子还是拉着王重霸的衣袖不放:“我瞅这孩子和这姓季的不是一般人,说不定老大哥会很喜欢他们呢?再者说,咱们把他们带回去,其实才是更好地保护了他们啊。”
“嗯?这话又怎么讲?”王重霸疑惑地看着山羊胡子。
山羊胡子解释道:“哥啊,你想啊,出了这么大的篓子,老大哥能善罢甘休?肯定要追查,为了保守秘密,也会把知情人都做掉,到时候咱们可就真护不住他们了。到了咱们那里,咱们弟兄活动活动,多联络几个兄弟保一保,说不定还真能救他们一条性命哩。”
其实,王重霸何尝不是这样想,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说服自己,思来想去山羊胡子的说法还是有道理的,自己不仅能交差,而且说不定也能保护一下两人,于是他的心也活了。
王重霸目光紧紧地盯着山羊胡子,见他也迎着自己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这才信了,长出一口气道:“好吧,咱们尽量带他们去,如果他们不去,咱们也不能强求。事在人为,听天由命吧。”
山羊胡子一看王重霸松了口,急忙答应道:“好!好!”这才松开王重霸的袖子,略一沉思,便又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王重霸追问道。
“咱们得赶紧走,以免夜长梦多。”山羊胡子轻轻敲了敲桌子道。
王重霸不无担忧地道:“可咱们伤员太多,若不休整几日,就连这些粮食咱们也运不回去啊。”
“这回任务失败了,没达到咱们的目的,这些东西咱们不要也罢了,能安全脱身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无所谓。有命挣,还得有命花啊。再者嘛,咱们得让这批货露出来,起到疑兵的作用,否则咱们脱不了身。”
“拿这批粮食当药引子?”王重霸沉吟思索着,然后点点头,对山羊胡子道:“这样吧,咱们在这里休整一天,后天凌晨再走,一来是兄弟们养养伤,二来是咱们真要劝他们两位跟咱们一起走,还得费一番口舌,咱们都留出点时间来,不要把事做得太僵、太硬,那样对谁都不好。”
“好。”山羊胡子一拍桌子,将桌上的油灯震得一颤,灯头跳跃几次,这才恢复平静。
离此不远,一间屋子内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黑暗仿佛吞噬了一切,让人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恐惧。
季然趴在桌子上,王允恭则是躺在床上,他们没有睡着,只是一动不动,仿佛是死人一样。
良久,王允恭嗤地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在这样黑暗的房中显得格外诡异。
笑完之后,房屋里再也没了声音,空气又仿佛是凝住了,良久之后,王允恭才又低低地笑道:“想不到啊,名满江湖的季大哥,居然在这小小的虞城崴了脚,遭了人家的熏香的暗算,惜乎哉,惜乎哉,可怜我大哥你这一世的英明啊。”
他声音之中虽然语带嘲讽,却又透着几许兴奋,听来却不让人反感。
季然趴在那里没有抬头,笑着反讽道:“人是你招来的,怎得怨到我的身上了?更何况要是真中了熏香,你焉能说话啊?”
王允恭翻了个身,侧身躺着,脸朝外面,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嘿嘿,直到烟起了你才发现,这还算不得中了招?”
季然噗嗤一笑:“这不是解了嘛,也是一时疏忽,我实在没想到,咱们刚救了他们,他们居然能给咱们下熏香,真是大意了啊。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给咱们下熏香,难道他们还要做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