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暴虎,不敢冯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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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霸等人看看先是吃惊,后是惊喜,又是看看王允恭,又是看看季然,抱拳拱手自我介绍道:“小人王重霸,这位英雄是小兄弟的大哥?真是多谢救命之恩啊,你的姓名俺们铭记在心了,日后定当报答。不知道小兄弟和这位大哥尊姓大名啊?”
季然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他帮就是来帮忙的,自然没有扬名立万的意思。王允恭则是笑了笑微微一欠身,还礼道:“仆姓王名允恭,表字是惕若。”他自然知道季然的意思,于是也没有向王重霸介绍。
山羊胡子笑着朝着王允恭一拱手道:“原来是惕若兄弟,文绉绉的绕口的紧,哎,俺还是叫你小兄弟吧,这样叫着才顺嘴的嘛,小兄弟,你是怎么和这位大哥来到这里的啊?”
“你们还有脸说!”王允恭略有些愠怒,埋怨道:“天亮我醒了,却是一个人都不见了,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原来是你们把我扔在破庙里,你们自己偷偷跑了,连招呼都不打,害得我早上起来还四下寻你们,得亏遇到我哥哥,否则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凶险,咱们昨日刚刚一起吃肉喝酒,转过天来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们说哪有这样的朋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好大的尴尬,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死后余生的喜悦还是写在每个人脸上,大家也没有必要计较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兄弟的责怪。
只有王重霸乐呵呵的,尴尬地挠挠头道:“俺们有要事在身嘛,又恐怕拖累了小兄弟你,这才不跟你说一声就走了,俺们不是也给你留了些吃的吗,怎么?小兄弟未曾见着?”
“善恶有报,只争早迟。种了善因才有善果嘛。若不是因为这些吃的,我怎么会管你们今日这档闲事呢?”
看到大家的目光疑惑,都不知道这话的意思,王允恭才笑了笑解释道:“我这次来虞城,本就是为了来寻我哥哥的,他家就在这城里住,昨日是赶差了路程,否则早就到了,也不会在昨晚遇上你们。我找你们不得,这才踉踉跄跄到了虞城,来找到我大哥。本想就这样算了,无缘也就无缘了,谁知今晚上我们兄弟二人闲暇无事正在院子里饮酒,我哥哥听得这边有打斗之声,我们便寻了过来看看,果不其然,恰巧遇到那群黑衣人将你们围了,天黑不好辨认,一时不知是敌是友,我躲在暗处认了好一会儿,这才认出是你们来,念及昨日一起吃肉饮酒,又念起你们今日早晨的一饭之恩,想来你们这些人也不坏,不认你们被人全灭,这才央求我哥哥仗义援手,他出手救下你们来,也算是还了对我的情谊。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到底是敌是友啊?”王允恭冷笑着问道。
众人听了又惊又奇,也不禁感叹造化弄人,无不感慨日后还当多行善事。
王允恭见众人不搭话,于是又问王重霸等人道:“那是一群什么人啊,怎么下如此狠手?和你们又有什么仇怨?”
“我们也不认识,”王重霸仔细思索一会儿,摇摇头道:“我们来这里取货,却不想被这群人给伏击了,一上来就下死手,只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不还撂下几个弟兄,他们是回不去了。”说到这里,王重霸面有哀色,悲从中来。
“莫不是和谁结下梁子,仇家前来寻仇?”王允恭追问道。
“哎,”王重霸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们兄弟就走江湖,仇家肯定不少,不过值得如此大动干戈、下死手的,一时也想不起来啊。”
王允恭点点头,没有接话,而是转移话题,对众人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到我哥哥宅子上歇歇,再从长计议。”
王重霸和山羊胡子目光一对,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季兄弟和小兄弟了。”转身又吩咐自己的兄弟道:“收拾一下,咱们赶紧撤。”
“死的呢?”小胡子问道。
“死的也带上!”王重霸愤愤地道:“都是一起做事的兄弟,你忍心让他们流在这里?我得把大家都带回去。”说罢长叹一声,又道:“哎,哪天咱们也落了这样一个下场,希望没死的弟兄也能替咱们收尸啊。”
王重霸这话语带凄凉,说得众人都是心头一堵,一种莫名其妙的压抑感涌上心头,几个眼窝浅的已经流出泪来。出来混世,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虽说生死置之度外,但真到了死亡来临的时候,却难免有些悲凉,又总想寻找一份安心和稳定,希望自己能安身立命,希望自己的兄弟与自己同患难、共担当,希望自己能有个囫囵尸首。
大家不再说话,而是仔细去搜寻自己的同伴,经过一番寻找,一共找到四具尸体,其中三具是王重霸他们的人,还有一具是打灯笼前来接头的那人,不知道被谁所杀,估计是死于乱军之中。伤的人也不少,连同王重霸在内一共伤了三个,虽说有轻有重,却好在都没有致命的,不过这也是损兵折将了。
山羊胡子又向王重霸问道:“货呢?咱们要不要带?这次折了些兄弟,能推车人手不够了,咱们怎么运走?”
王重霸看了看洒满鲜血的七辆大车,愤愤地咬咬牙道:“豁出命去搏来的东西,就是死咱们也得带走,要不然对不住死去的兄弟,更没法像大哥交代。要是大哥知道咱们把货丢了,咱们几个回去没有个好。”
“可,可咱们的人手确实不够了啊。”山羊胡子有些问难。
王重霸低眉琢磨,思索良久也没有什么办法。
“我就在这虞城住,我去寻几个人来帮你们先把货运走,其他的再做计较”季然说了一句,转身便朝西南走了。
王重霸很是不好意思地看看王允恭,又看了看季然的背影,抱拳拱手道:“哎,救命之恩还未报答,这番还要劳烦季兄弟,实在不好意思,请受我一拜。”于是矮身就要下拜。
王允恭倒是满不在乎,急忙上前搀扶道:“这样见外就显得交情浅了。虽然咱们只有一面之缘,却是很投脾气。我这哥哥更是古怪,若是不投脾气的,就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断然不会帮的,他肯帮你们,自然也是对了他的脾气的。”
“若是能有人把刀架在季兄弟的脖子上,也就不需要别人帮忙了。”受了伤的毛胡脸在一旁打趣道。
大家都笑了笑,这才算从刚才紧张、悲痛的心情中缓过一些神来,慢慢的心态放下来了。
不多一会儿,季然便带了四五个汉子过来,替换了王重霸他们当中受了伤的,推着车子转入幽深黑暗的街巷之中。
路上,王允恭问王重霸:“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神神秘秘的,好叫人觉得不痛快。”
王重霸看了一眼扶着他的山羊胡子,山羊胡子却先笑了笑,替王重霸回到道:“小兄弟以为我们是些什么人?”
“难不成是些强人吧,你们这些人决不是什么安善的百姓。”王允恭笑着针锋相对道。
此言一出,毛胡脸几个没有推车的,手已经又移到了刀上。
“何以见得?”山羊胡子倒是比他们有城府,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刀。”王允恭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山羊胡子也是一笑,冷冰冰地回击道:“见我们与人搏命,还吓不走,小兄弟,你与季兄弟也不是什么正经的出身吧。”
听完山羊胡子这话,王重霸暗自埋怨山羊胡子不该挑事,毕竟人家是救命恩人,眼下在虞城还得靠人家,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他只能看着王允恭,心提到嗓子眼了。
不曾想,王允恭竟然哈哈大笑:“顺者凡,逆者仙,只在其中颠倒颠。实不相瞒,咱们原是庞勋将军的余部,前几年被官军剿了,与其他兄弟失散了,这才流落到此。”
这句话一出,王重霸和山羊胡子相视一眼,转忧为喜,自然觉得亲切了几分。王重霸跃跃欲试,才要和盘托出,山羊胡子却抢先一步答道:“哎,俺们可比不得你们,俺们都是安善的良民,带着刀是因为做买卖怕抢,小兄弟啊,是你多心了。”
王重霸瞅了山羊胡子一眼,山羊胡子却装作没看见。
“在理。”王允恭点点头道:“既然是朋友,何必问出处。这样一闹,明日这虞城定然太平不了,咱们先到我哥哥那里歇歇脚,等明日打探打探情况,咱们再做商量计较。”
“好。”众人应了一声,跟着季然等人七拐八拐转进小巷子里。
春夜微寒,随着犬吠声越来越弱,鸡犬相闻,能在乱世之中多听几次,就是安心幸福了。一阵儿,整个虞城也马上恢复了宁静,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宁静之下,究竟有多少躁动不安的心呢?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