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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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嘴角撇了撇，轻轻呼出一口气，大义凛然：“这是两码事。存心杀人，又有什么做不了的？不过是屠刀一举而已，以我血肉之躯，怎么比得上利刃？如果无心，那杀我又有何用？有损阴德不说，徒增恶名而已。”
王重霸知道言多必失，不等别人开口，抢先说道：“好了好了，说什么打打杀杀的，都是老实本分的百姓，咱们在破庙中相逢便是有缘，不过是多个兄弟吃喝而已。二孬，你看看肉熟了没，要是熟了，咱们大家就开始吃喝吧。”
“好嘞。”一个精瘦的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翻动起火上的羊来。眼见得这羊外皮已经焦黄，肥的地方开始呲呲冒油，二孬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刀子，在羊大腿处切了一刀，顿时肉香四溢，对王冲霸道：“行了，可以吃了。”
王重霸哈哈一笑，朝众人朗声道：“弟兄们，咱们吃肉喝酒了！”
这动员令虽是简短，却是最奏效的。众人“噢”了一声，纷纷从怀中掏出小刀，便开始分割烤熟的肥羊。
少年左顾右盼，也想要分一块，可惜没刀子，无从下手。王重霸哈哈大笑，用手里的小刀在羊腿上用力一切，扯下一块又肥又大的来，递给少年：“给你！”
那少年也不客气，接过来便直接往嘴里送，牙齿用力撕扯下了一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这羊后腿的肉肉汁丰富，肉感细嫩，少年不禁流出口水来，嚼了几下便要往下咽，喉头一颤一颤，咽了几次才咽下去。
王重霸笑着问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少年咽下最后一口，用袖子一擦嘴：“好是好，就是淡了些。”
“哈哈，这有何难？咱们最不缺的就是这个。”王重霸朝众人吩咐道：“拿盐来。”
一个站起身来，径直出了庙，不一会儿便拎着一个布袋进来，往地上一扔：“要吃的自己往上撒。”这一袋子足足有十几斤，盐袋子开了口，露出的全是白花花的盐巴。
吃惊的表情在少年脸上稍纵即逝，他径直取了一把，往自己分得的那块肉上撒了一层，又找了一个细长的条竿把肉放到火上烤，等盐巴融化进了肉里，这才大快朵颐起来。
每个人都分得了一块肉，大家边吃边喝，行令的行令，划拳的划拳，好不快活。
少年也被这气氛感染，拿过边上的一壶酒来喝了几口：高声道：“人生在世，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才是正经事。”
“好！”众人见他不拘小节，又听他说的在理，渐渐的也便开始接纳他。
纵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纵是此夜之后不再有交集，纵是一生只相逢这一次，又何妨敞开胸怀，放浪形骸，一时刹那也许便是永恒，值得铭记一生。
王重霸把自己的肉又分给少年一些，问道：“小兄弟，我看你不像是粗鄙的人，俺们呢，都是粗野惯了，你干嘛和俺们混在一起啊？”
“哈哈，”书生一边接过王重霸递过来的肉嚼了一口，笑道：“能在这样的天气里吃顿肉、喝顿酒，再守着火眯一觉，神仙一样的日子啊，何必在乎那些东西呢。”
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山羊胡子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酒，喝了一口，又递给少年：“再喝一口啊？依我看呢，你这小兄弟不简单呢，将来一定是个能做大事的。”他见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他，他才接着说道：“要不然怎能有这份胆识呢？荒郊破庙，又有俺们这么一群带着刀的汉子，若是别人早就吓跑了。”
有几个纷纷点头，很是赞同山羊胡子的说法。
少年接过酒喝了一大口，用袖子一抹嘴巴道：“嗨，世道乱成这样，大家都是混日子而已，当官如何？当老百姓如何？当强盗又如何？能活下去才是最关键的，是不？我一个落魄的书生而已，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怕你们做甚？就算是诸位真是强盗又如何？当强盗的还知道盗亦有道，现今世上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贪赃枉法？还不如强盗呢！”
“说得好！”大家互相看了看，纷纷点头称是。
“好了好了，”王重霸打断大家的话题，笑了笑道：“既是相逢，便是有缘，咱们喝酒喝酒。”
众人见这少年并不讨厌，纷纷朝他敬起酒来，少年来者不拒，只是他酒量不大，喝了一小会儿，便倒卧在一旁睡下了。
其他人又喝了一会儿，直到尽兴才罢了，却已经倒卧了四五个。
夜深了，篝火的火苗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了，火光也变得柔和很多，不再那么刺眼，山羊胡子轻轻推推少年：“小兄弟，小兄弟。”
少年梦呓般的吧唧吧唧嘴，转个身自继续睡。
山羊胡子站起身来，朝少年呶呶嘴，向王重霸问道：“怎么办？”
王重霸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道：“算了，大事为重，千万别多生枝节。”
“刚才怎么不多试探一下？就算是打听清楚来历也好啊，毕竟现在是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妙。”山羊胡子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道。
王重霸斜躺着，看着火堆，轻轻摇摇头道：“没有必要为了一个人花费那么多精力，就算他是朝廷的探子，咱们现在车上什么都没装，他也拿不住咱们的现行。”
“可万一要是有人盯上咱们了呢？岂不是要坏事情？”山羊胡子还是不放心。
“无所谓。”王重霸满不在乎的道：“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就算被盯上了，他们也找不到线索。听说这回咱们的主顾来头极大，就算能找到线索，也不用忌惮，一两个人是翻不起浪来的。咱们只负责把货安安全全运出去，其他的不需要咱们操心。话又说回来，能积德的，就别作恶，我也信这少年那句话：人在做天再看。哎！”王重霸一声叹息，似是包含了许多的无奈。
“嗯。”山羊胡子微微点点头，答应一声。
“留个人看着火，看着车，其他人都睡吧，明早咱们还要赶路。”王重霸打个哈欠。
此时，少年嘴角微微一动，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可思议的诡笑。
山羊胡子站起身来，朝庙外走来，恍惚觉得庙外有个黑影一闪，他揉揉眼睛，再去看，几辆大车都在，哪里又有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