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读书

字:
关灯 护眼
66读书 > 元和十三品名录之风起 > 我觏之子,我心写兮(二)

我觏之子,我心写兮(二)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元和十三品名录之风起!

这庄子实在不大,大约只有几十户人家,家家户户的宅子都差不多,都是清一色的灰白的石头堆砌的屋子和院墙。又过了一片茂密的竹林,一座破旧的宅院就在眼前了。

这宅院比村里一般的房子还要破旧些,乱石堆砌的院墙上生出了各式各样的杂草,旧的未去,新的已发,于是黄的、绿的便夹杂在一起,更显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一岁一枯荣。

这宅子居然连门垛都没有,只有一扇用荆条扎起的柴门,这些荆条因为年岁已久,已经变得腐朽不堪,仿佛用手一碰便会掉下来。

“就是这儿了。”公子用马鞭朝这破宅子一指:“刘梦得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君子固穷。他能守得住这份清贫,也算是难得了。”

三人翻身下马,红衣少女却对公子刚才的话不以为然:“公子啊,你这是哪里的话!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不盼自己兄弟好,反而觉得他吃穷受苦好呢?”

公子朗声笑道:“哈哈,小眉啊,你可不要这样责我。孟夫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我的意思是,他年少时多吃些苦,多受些为难,将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嘛,所谓三年不飞,一飞······”

少女将公子手中的马缰绳一把夺了过去,冷笑道:“呵呵,公子啊,你选择固穷,可你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固穷啊,更何况惕若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还小,将来的路叫他自己走不好吗?咱们又何必替他做主呢?”

“倒也不是替他做主,”公子又解释道:“只是不希望他贪恋一时的荣华富贵,误入歧途罢了。”

一旁的老道见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自己也插不上话,索性上前去叫门,举手才要叩门,却又见这柴门残破不堪无从叩起,只得清清嗓子隔着院墙往里喊话:“小少爷,你元朗哥哥来了,快快前来开门啊。”

不多时,屋里传来一个年轻人极不耐烦的声音:“杂毛,你嚷什么,嚷什么!小爷的好梦都让你给搅了,还想让我开门?想得美!就是朗哥来了,我也是那三个字:不!开!门!”

老道朝公子和女孩双手一摊,尴尬地一笑道:“咱们这位小少爷,可真不是人脾气。我一钝是野鸡没名草鞋没号,上不了台面,让人给撅回来也就罢了,崴了脚了,可万万没想到啊,在朝堂上、江湖上声名赫赫的谢展谢公子,名号在这里居然也不好使了。看来啊,还得请咱们家的眉小姐出马啊。”说罢与公子对相视而笑。

这公子便是老道口中的谢展,表字元朗。

穿绯红色衣裳的姑娘名叫谢眉,她从小便没了父母,谢家老爷、夫人待她当亲闺女养,谢展更是拿她当亲妹子一般对待,因此说话也就没了大小尊卑。

谢眉朝一钝冷“哼”了一声,顺势将两匹马的缰绳一并递给老道,往门口一站,双手一掐腰,向院子里喝道:“王允恭,你小子的皮又痒痒了是不是?是不是想找抽了?”

“啊呀妈呀!”屋里先是传来一声惊呼,继而是乒乒乓乓收拾屋子的声响,接着又传来一个少年诚惶诚恐的声音:“怎么不早说嘛,我的亲姐姐您也来了啊,怎么不早说,你看我都没收拾屋子。您先等一等,我先去换上过年的衣服再出来见您。”

“哪儿那么多废话!”谢眉不依不饶:“再不开门,我就踹了!”

谢展倒剪双手,老道则是牵着两匹马一头驴忍不住地笑。

“别!别!”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着急盲慌地推开屋门,从里面跑了出来,边跑边穿衣服边耍贫嘴道:“姐啊,这门很贵的,是我花了半吊钱,请村里最好的把式给绑的,再说这门是荆棘做的,伤了我亲姐姐的脚就不合适了,小弟这就来开门。”

这少年头上歪戴着一块白布的幞头,脸色略有些蜡黄,眉目细长,微微上挑,睡眼朦胧,身上穿的是白色的衬袍,脚上塔拉着一双皂色的布鞋,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迈的老者。

这少年便是王允恭了。

他走到院门前停下,却并没有开门,而是清了清嗓子唱道:“朱雀桥边野草花。”

谢展笑了笑,也上前一步唱道:“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一唱一和完事,王允恭才小心翼翼地提起来,才能打开柴门。

门一开,他也不与谢展打招呼,而是径直朝谢眉走去,一把拉过那女孩的手,撒娇似的道:“姐姐,想死我了!”

谢眉也不搭话,而是开始仔细地打量王允恭,浑身上下看了个遍,把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关切地问:“惕若,怎么样?病好些了吗?”

王允恭被谢眉看得一阵尴尬,摸摸脑袋:“好多了,好多了。”他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什么,于是接着补充道:“得亏了朗哥。自从吃了朗哥带回来的药,身子便觉得好了很多。姐,不信你捏捏看呢。”说罢便挺了挺肩膀,示意那少女捏他的肩膀。

谢眉哪里舍得用力去捏他,不过又有心要试他一试,于是假装要用力去捏,王允恭被吓得急忙退了几步。谢眉怒道:“王允恭,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没好好吃药?”

王允恭一缩身子,才要辩解,身后的老管家叹口气摇摇头道:“姑娘啊,你还不知道我们这位小公子?”

三人一见是王家的老管家平伯,急忙上前施礼。

平伯一一还礼之后,才继续数落道:“天底下还有谁能管得了咱们家这位小少爷,他哪里会好好吃药……”

“哎,平伯,这可没有啊,怎么揭我老底啊?”王允恭急忙朝平伯递眼色,被谢眉喝止道:“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的账一会儿再和你算!平伯,您接着说。”

平伯斜眼看了看一旁不住地使眼色的王允恭,一副大义灭亲、可算是找到后台的表情:“当时,谢公子不辞辛苦把药送来,一开始还好吃了些,可后来也不知怎的,小公子从哪里听说那东西能通灵,点着了之后能看见鬼魂,于是就开始糟蹋,隔三差五的在屋子里点着玩,真是造孽啊!那么好的东西,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啊。”说罢还不忘用力一拍大腿,叹一口气,用以表示这种可惜的程度。

“王允恭!”谢眉怒气冲冲,一叉腰暴喝道:“你小子长本事了是不是?这才半年不见,居然这么的不听话了!”说罢就要去扭王允恭的耳朵,王允恭见事不好急忙往谢展后面躲:“朗哥救我,我这小姐姐疯了,你快些管管这个疯丫头吧!”

谢展无奈一笑,伸手示意谢眉住手:“好了好了,惕若也只是贪玩而已。犀角点燃之后能见鬼神,这故事是《晋书温峤传》上载的。平伯啊,您不要担心,惕若这是读了《晋书》才这样做,您老莫怪他,莫怪他。”

“哦,哦。”平伯答应着,虽然还是不知所以,但谢展的话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很重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不过,惕若啊,”谢展接着道:“读《温峤传》是要学他温泰真心系国家、匡扶社稷的心胸和作为,而不是学这些奇技淫巧……”

王允恭一看谢展又要长篇大论,于是急忙绕到他身后,伸手推他进院子:“好了好了,知道了,我的哥。在这里说话哪里是待客之道啊,走走走,赶紧进屋叙话。”

谢展被王允恭推着,脚步踉跄,转头对一钝道:“道长,烦劳你安顿好马匹后,再去买些熟食、打些酒来,咱们今晚就在惕若这里歇一宿,明日再赶路。”

“怎么,明日就要走?”王允恭好奇地问道:“不多住几天?为什么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啊?”

平伯也在身后道:“来的是客,更何况谢公子你们来了,哪里敢烦劳道长去,还是我去,我去。”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