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剪烛心语细细谈,所望即巫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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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时玉露已将残局收拾完毕，便重新又在小桌上为二人布置棋盘。
筠仪一望棋盒中的棋子，并非常用的黑白棋子，而是以水玉烟晶代替，含蓄而别出心裁。
万蓁知道筠仪总为尊卑为难，也不扭捏，先行落子，筠仪这才渐入了思索棋盘的境地。
不过刚落几子，每个人的质素也差不多，看不出功夫，越到后头，万蓁每一子落得也愈快，筠仪一味防她，却总是犹豫不定将棋下在何处。
万蓁的神情很淡，她到底年长筠仪七八岁，自然已不是那个喜怒形于色的年纪，即便她已占上风，却不见丝毫松懈和傲态，只是静静定在座上，将水玉棋子一个、一个挪上棋盘，排兵布阵，将筠仪节节败退。
如此，等玉露细细点过双色棋子，筠仪败下阵来。
有些失落和不甘涌上，筠仪却明白，自己总是年轻些，心也不如在自己宫里的时候静得下来，输也是料得到的。
“璟妃娘娘棋艺卓绝，嫔妾才疏，佩服之外，还让娘娘见笑了。”筠仪含着敬重道，她虽败了此局，却还是不由地对万蓁投以仰望。
“不必这样娘娘长娘娘短的，咱们现下只论棋道。”万蓁笑着让她无需多礼，“阮常在正当年少，来日磨砺的时日还长，何况本宫觉得，妹妹走棋的心思细腻老道，方才不过只是区区一局，断不了胜负，你也不用妄自菲薄。”
听璟妃言语似乎还欲对弈，筠仪便也重振旗鼓，这局她也定要拿出十足的心力了！
殿中渐欲沉静，唯有落子之声清脆作响，筠仪凝神观望着局势，步步慎行，便是溺进了棋势之中。
承乾宫总是将窗棂支开，不与日光天影隔绝，如今虽已来寒，正得今日尚暖，再惬意不过。
筠仪并不着意这些旁的事，仅是万蓁，将临窗的筠仪，与窗外的那些袅娜而平静的秋景映入眼帘，同作一幅颜色。
万蓁落棋不再疾快，水玉也染上她指尖的温度，她把眉目凝起，才将一枚棋子按在棋盘上一处气口。
总不至筠仪今日要一败涂地，时辰潺潺而去，终于她胜下此局。
只是她胜得心惊，唯恐这一时争胜之心，到底还是坏了尊卑规矩，触了璟妃的霉头。
而璟妃笑语真挚，“妹妹这一棋走得着实妙啊，以一子之力转守为功，反败为胜，的确让本宫输得心服。”
筠仪赔笑道：“娘娘有意谦让，是嫔妾钻了空罢了。”
“若要谦让一早又何必落子为局呢？”万蓁说笑似地自嘲道，“你的棋艺自有精妙之处，也不用这么谦虚，更不用不安。”
筠仪便起身朝她一福：“多谢璟妃娘娘赞赏体恤。”
璟妃又安排玉露将棋局撤下，重新上了清茶鲜果。筠仪不解地入座，她正打算若是璟妃还有兴致，她定要输下这一局才好，怎知万蓁已开口又向她闲道：
“怕你是有些累了，这便歇歇吧，与你对弈倒是能得真趣儿，她们几个也不在此留心，总是输给本宫，久了也觉得这赢得随意，倒不如自个儿和自个儿下呢。”
筠仪附和着她轻笑，闲谈片刻才道：“嫔妾在此叨扰已久了，怕是要告退了。”
“嗯。”万蓁一颔首，轻声嘱咐道，“妹妹是个守规矩的人，下次再来承乾宫，实在不必这样拘束了，好容易你我寻着同好，定要常来这儿坐坐才是呀。”
“嫔妾谢过娘娘美意。”筠仪忙拜道，“那嫔妾这便告辞了。”
恣欢仍在外间候着她，这才随着筠仪一同回去。
冬日在不知觉间降临，各宫妃嫔出入也戴上了护手斗篷，内务府亦为各宫赶制冬衣、分发碳火，以待严寒。
这几天筠仪遵守着承诺，总是不时将糕点送去乾清宫，但也不敢借此逾距，每次都是交给乾清宫当差的奴才便走，省的落了借故邀宠的骂名。
但冬天里再用寒性食物怕有不妥，筠仪也不敢一味地将蜜菊花糕送去，因此这日她做的并非蜜菊花糕，盒中大部分都是性温的红枣羊奶糕和糖桂花糕，又附上了一封陈书，说道自己今日为何擅自送了另外的糕点去。
一到宫外，如前时一般，筠仪将食盒递给乾清宫的吴公公，转身便要离去，陶疆从背后将她叫住，筠仪又回身，方听他道：
“前几天皇上忙于政事，所以未曾接见嫔妃，今日皇上得空，正在书房内小憩，特意说了若是阮常在来了，便让您进里头去觐见皇上呢。”
筠仪想了想，谢过了陶疆，“有劳陶公公了。”
“不敢不敢。”他只客气作答。
崇珩正站在书桌旁打量着筠仪送进来的糕点，筠仪脚步声起，他便抬首凝视。随着筠仪自幼受训的闺秀碎步，崇珩的目光亦由远及近，并在唇边凝起一抹温厚的笑容。
筠仪循着礼仪轻晃的身躯拥有绝对的婀娜从容，仅在此刻，在无处可避的目光的笼罩中，她竟僵硬起来，那样的忐忑不安，且含着一些别样的情绪，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面圣，就好像一颗长居厚土的种子，终于发芽，又得幸沐浴甘霖的感觉，暗喜又惶恐。
她定下心神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让她起身，又将她拉至身边，“辛苦你了，日日都要将这糕点做好了送来。”
“臣妾不辛苦，只是怕皇上多食会于龙体不利。”
“所以今日你还为朕准备了些滋补的红枣糕？”崇珩笑道。
筠仪才见到崇珩手中拿着一枚小笺，正是自己写的陈书，筠仪便颔首，转将食盒打开，“只是不知是否合皇上的口味。”
“一看就知不比御膳房的功夫差，只是朕刚用了一盅龙眼燕窝，现在怕是吃不下了。”崇珩歉道。
筠仪这才注意到眼前的桌案上摆着的另一副餐具，不免有些悻悻，却仍笑道，“入口之事怎能勉强，臣妾也只是为皇上备着这糕点罢了，皇上若有意，过后再尝它也可，若是不合皇上口味，那便放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