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剪烛心语细细谈,所望即巫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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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珩坐在椅上思忖片刻，抬眼看向侯时硕，“侯爱卿，敖北一事你怎么看？”
“皇上。”侯时硕行礼道，“臣以为左将军既已将敖北暂时击退，往后的事不如从长计议为好。”
崇珩知他应是心有缘由才会得此言，也不发问，继续听他说。
“臣此言缘由有二。”侯时硕眼观鼻口观心，斟酌着开口，“其一是左将军此战中肩部中箭，至今仍在调养，军中临时换帅恐军心不稳。”
“此事朕听说了。”崇珩蹙眉道，左有孚恐此事会引得军中哗然，便不敢声张，只是悄悄递了折子上报，待皇帝定夺。
“其二是因臣方才得的消息。”侯时硕于袖中取来一密报呈了上去，“是探子加急送来的。”
崇珩阅后心情大好，“不成想这敖北生了内乱。”
敖北近年来兴起的势头迅猛，依仗的是新王的雄才大略，此番内部生了争斗，又是几方势力盘综错杂，搅和了临部，一时半会儿消停不得。
“皇上合该大喜，但恕微臣直言，敖北民族乃是蛮人，自古好猎善战，左将军在其新王汗位不稳之时亦只能将其逼退，而我军死伤也只是较之略逊，可见蛮敌难降；若是一举北上，眼看凛冬将至，先不说粮草是否充足，单是迎寒行军便不是一件易事，再则若是遭逢敌军伏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侯时硕深深忧道，一跪俯首。
“朕知道爱卿一心系朕，不会怪罪。”崇珩让他平身，却无法反驳，“你先退下吧，容朕想想。”
待侯时硕离去，崇珩于书房坐了一会儿，左有孚此战功不可没，又因国受伤，为大局不得声张，叫他欣慰之余又不知作何奖赏。
“皇上，想来左贵人也记挂父亲，不知左将军受伤一事是否同左贵人说一声？”陶疆见机适时插了一话。
“你去知会一声吧，言语委婉些，莫叫左贵人伤心惦念。”
左家忠诚勇猛，左贵人入宫侍奉也深得其意，若是不能于左有孚身上抚慰，不如将其进封为嫔，以示皇恩。
只是一个念头暗生，崇珩抚额轻揉片刻，便又自我否决了，究其诸多因由，始终不妥，便作罢了。
某日午后惊闻承乾宫来邀，筠仪却也不知因何会被璟妃传召，来的是玉沫，筠仪便向她发问：“不知璟妃娘娘是为了何事召见我？”
“小主不必担心，是这两日皇后娘娘龙胎安稳，璟妃娘娘才闲下来，方想到前段时日曾听阮小主颇擅棋艺，娘娘兴致一来，便让奴婢来请阮小主去承乾宫一聚，与璟妃娘娘共解棋盘之道。”
玉沫言辞并不犀利，筠仪这才放松下来，细一思量，自己不敢说棋艺精湛，好歹入宫许久也不曾有人能将她全盘制住。兰珠虽能手谈，也是旧时在蒙古所学，她本志不在此，所以棋艺也可见一斑，便是好容易寻着一个虞贵人有些本事，也未能让自己在棋局中如临大敌，不如这便去承乾宫，兴许能寻得些新鲜。
筠仪旧时的闺中生活本就枯燥，下棋算是不多的消遣，因此她也算是一个好棋之人，当下即应：“那就谢过璟妃娘娘盛情了，还请姑娘先回，我随后就到。”
玉沫方告退，筠仪只道是寻常走动，不过稍加梳洗，得体即可。
游云恣欢一番折腾，筠仪自觉尚可，便要起身。忽然脑中一震，忆起事来，她曾记得上次去承乾宫时，王常在与卞常在亦在，且二人貌似常在承乾宫出入，与璟妃俨然一副相熟的态度。
“小主，怎么了？”游云莫名地问道。
“无妨。”筠仪扬手轻摆，略微有些思索。
恣欢与游云皆是不知所谓，等着片刻后筠仪发问，“恣欢，你记得我刚入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赏过新晋嫔妃人各一支珠钗，名曰‘六福诸顺’吗？”
“有些印象，小主现下要吗？”恣欢回忆道，“奴婢得先去大柜中找找。”
“好，你去。”
恣欢麻利地翻找着，却不得其踪，又叫来张九生问询，才在柜底寻见，皆因筠仪性子闭塞，不爱到各嫔妃处通串，因此也不着意打扮自己，更是少戴这样的富贵首饰，所以才将此物封存了许久。
筠仪接过来一抚，这“六福诸顺”不过只是一支珠钗罢了，只因其为七宝蝙蝠钗，每一支都镶嵌了一颗明珠与余下六宝中的任一一宝，所以得能得此名。试想六蝠同在时的确金碧辉煌，如今散在六人之手，虽可见其精致典雅，却已无华贵逼人之势，正好遂了筠仪不愿惹眼的心。
筠仪所得的是纹银嵌明珠蝙蝠钗，她卸下头上大半头饰，徒留一朵桃色绢花与零星点缀，又让恣欢将‘六福诸顺’替她戴上，主仆这才出了门去。
秋深渐寒，承乾宫庭中的两树白梨早已败了个干净，筠仪自枯枝冷影、朱庭雅苑中穿过，玉沫为她掀起门上竹帘，筠仪与恣欢二人才一同进内。
恣欢仅是候在外间而已，筠仪转步内里，万蓁独坐一方，手持一卷棋谱，正擅自思索着解局之法。
不等筠仪惊扰，万蓁已察觉了筠仪的到来，她任由筠仪拜倒：“嫔妾给璟妃娘娘请安。”
“阮常在快起来吧，坐。”万蓁柔柔招呼着筠仪，将棋谱放到一旁，又示意玉露上前，将棋盘收拾了，又将异色棋子各自分装在棋篓中。
“本宫今日得闲，所以想着请妹妹来承乾宫，不为对弈，只算是同好间互相切磋琢磨，若是吓着你了，还希望妹妹能够包涵呀。”
筠仪不想璟妃如此客气，丝毫没有作势之态，有些受宠若惊道：“娘娘言重了，其实嫔妾也是爱棋之人，听闻璟妃娘娘棋艺高超，本来早想讨教一些，又怕唐突冒犯，今日得此机会，该是筠仪请娘娘不要嫌弃筠仪的技艺粗浅才是。”
万蓁一笑，一扬手中茶盏，玉沫将热茶递上，筠仪先敬万蓁，才敢饮用。
一口清茶下肚，万蓁一抬眼眸，望见筠仪头上戴的纹银嵌明珠蝙蝠钗，便认出此钗的来历。筠仪亦感身上目光凝聚，心中咚咚作响，装作无事发生，用完茶抬头，才见万蓁面无异色，并没有丝毫的波动。
许是自己白费了心思吧，筠仪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