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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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忙碌的年节,接下来让人颇为期待的就是上元灯节。
灯节那几日,城门处特许关闭宵禁,城中灯火辉煌,随风摇动,火树银花,绚烂梦幻至极,百姓提灯夜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新安院的婢子们这几日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去过,因为她们有机会可以在上元节那几天出去赏灯游玩。
郑漪在王沦面前总是一副贤淑柔顺的模样,可王沦心里清楚郑漪年纪尚幼,心里指定贪玩。上元节将近,他想逗逗那个喜欢装相的人。
王沦从不曾对郑漪透露过他在上元节的计划,郑漪虽然表面没什么表示,可她私底下计划良多,甚至包括她身边婢女们的安排。
随着上元节的临近,郑漪的心里是忍耐不住的兴奋,在一天夜里,她沐浴以后躺在床上,心痒难耐,连忙下床喝了一大口水,不料此时王沦正好走进内寝。
平日里,王沦进来的时候郑漪都会盖好被子假装睡着,不曾在睡前体会这样和他相对的情况。她的小脸一红,不是害羞而是尴尬,连忙放下茶杯跑进被窝里,如此还不够,她一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郑漪慢慢觉得她的心跳加快,脸也在发热。
这人进来怎么都不知道敲敲门!
王沦看着她匆忙的背影不禁一笑,看她捂住自己的脑袋,更摇了摇头,走过去将郑漪捂住脑袋的被子拉开,嘴里同时教育道:“别盖住头,小心闷出毛病来。”
也许是晚上的烛火太暗,郑漪觉得他异常的温柔,即使是教育的语气,听在耳中也仿若是关心的话语。
郑漪白皙的脸庞染上薄红,眼眸噙着温润的水光,专注又柔和地看着他。
王沦目光放柔,伸手抚顺她头顶凌乱的头发,说:“不早了,睡吧!”
见头发不再凌乱,王沦转身吹灭烛火,拉开被子躺在了郑漪的身旁。
王沦转身后,郑漪也伸出手摸了几下头顶,见烛火被吹熄,她连忙躺好,一动不动。
“夫君上元节有什么打算吗?”寂静中,突然响起郑漪的和悦的低语。
王沦没有回答,呼吸轻缓均匀,好似是睡着了。
郑漪心中失落,想着明早再问吧,也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等第二日郑漪醒来时是一脸的懵,眯着眼睛看过去,只有一个挺直的背影。
她瞬间清醒过来,连忙爬出被窝。外面很冷,冰凉的被面冻得她一哆嗦,她这才发现,脚丫子露在外面,她只能一边注意那个背影,唯恐他忽然回头看见窘态,一边掀开被子找她的袜子。
在被窝里找着了,她赶忙拿起来穿上,等她抬头,屋里已经不见王沦的身影。
郑漪想着王沦晚上还会回来,就不再纠结该不该问,重新躺进被窝,舒坦地伸了伸懒腰,闭着眼睛睡起了回笼觉。
等傍晚用饭时,王妍和王瑔都被婢子们送来了,可王沦就是迟迟不见人影,驱人去问,只说是陛下留人,也没说什么时辰回来。
王妍小小年纪,耳濡目染,也是知道一些事的,听到仆妇的回话,立马看了郑漪一眼,一脸无辜地开始说话。“阿父肯定是不想见着某个人,所以现在是连家也不想回了。”
对于王妍说的话,郑漪只当是没听见。因为这个小女孩不会认同她,同她说话,只有碰撞,弊大于利。
王妍的话音一落,王瑔这个小不点就开始冒头,一句“阿母,瑔儿在”将王姸的泪给刺激出来了。
她直接过去掀翻王瑔身前的饭碗,骂道:“白眼狼!”然后转身,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郑漪,抬手指着她,推断道:“定是你在挑拨!”
王瑔先是呆滞,然后大声说:“坏,打!”
婢子们立刻上前收拾,乳母怕两个女主子吵架波及到王瑔,立刻上前将王瑔抱到一旁。
郑漪将饭碗一放,真想掰开了告诉她:我可没有抢你母亲的位置,王瑔年幼,记不住事是真的,他并非故意气她姐姐。可她也知道王姸进了死胡同,说不通,怎么教育是个问题。
“你说这话得有证据,王妍。”
王妍气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恶狠狠的盯着郑漪,“是你,肯定是你对着瑔哥儿说了什么,不然他怎么会称你为母,还说出那样的话。”
“继母也是母,我不认为瑔儿的称呼有问题。反倒是你,王妍,我从不曾主动与你计较,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当我可以随意搓揉。你当你父亲是宝,可他对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若我有选择,我根本不会嫁。你以为我很愿意做你的母亲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你清楚了吗?”郑漪想起初定亲的那段时间,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涌起的担忧和恐惧,嫁进来以后,更是提心吊胆,害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招来耻笑和惩罚,她不愿同这个小女孩计较,可她真当她是个软柿子,打不得,总是能说得吧!
王妍知道自己母亲对父亲的态度,那是一种疯狂的非你不可。父亲才华横溢,清隽秀逸,又身居高位,武安很多女子都钟情于他,母亲做法可以理解。可是现在有一个人,否定了她的父亲,也否定了她的母亲,她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匪夷所思。她强撑起那股恨意,说:“你可以和离啊!我又没拦着你。”
郑漪逼近王妍,问:“我是你娶进门的吗
王妍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说:“不是,可你…”挑拨瑔哥儿。
郑漪截了她的话头,“我还当你不知道呢,既然你清楚,和离的话应该你父亲来说。身为小辈,你觉得今天你做得对吗?”
“如果你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前途,那我这个继母的就没必要在乎了。”郑漪意有所指。
“你敢!”王妍声音有些发抖,一副色厉内茬的模样。
“你看我敢不敢,继母可都是狠毒之辈。”郑漪完全没什么可在乎的,王妍却不同。
“父亲不会允许你那样做,若是外头有半点风声,父亲一定会休了你的。”
郑漪掩唇轻笑,说:“你觉得我会怕吗?反倒是外头,若是有“王郎中教女无方”、“王郎中家的小娘子顶撞母亲”、“王郎中家的小娘子忤逆不孝”之类的言论,我瞧着谁还会愿意同你来往。”
世人重孝道,不孝之徒定然招人排挤和议论。
“你…”王妍心不甘,情不愿,情势所逼,不得不同郑漪赔礼道歉。
“还有你弟弟,他可没有招惹你,你竟摔他的碗,若今后你们姐弟二人形同陌路,也是你今日种下的果,莫要怪我挑拨。”郑漪端起饭碗,言语之中全是不在意。
夏丹示意王瑔的乳母将小郎君抱进来坐下,重新替他拿了碗。
王妍伸手夹了一块白玉豆腐放进王瑔的碗中,王瑔把头偏向一旁,不想理她。
王姸不想见郑漪如意,也不想王瑔与她离心,见他不理,只得放低姿态,诚心认错。
“瑔儿,是姐姐的错,姐姐不该骂你,更不该摔你的碗。”
别看王瑔年幼,他也是读过书、学过道理的人,心里觉得不舒服他也会反抗:“坏!姐姐,坏!”
“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王妍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菜。
“不要,不好吃。”王瑔将碗中的菜夹出来,可他手上的力气不是那么的足,没夹出来,又掉进碗里。
王妍将菜夹出来,王瑔对着她咧嘴一笑,说:“谢阿姐。”
然后王妍坐在王瑔的身旁,两人亲昵地开始吃饭,期间王妍朝郑漪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脸神气。
郑漪忙着吃饭,不想理她。
晚饭后,两个孩子随他们的婢子们一同离开,郑漪松了口气。
夜里,郑漪洗漱好以后并没有熄灯,她想等王沦回来问问他上元节怎么安排,可她等着等着就起了睡意,眼睛一闭,对之后发生的事全然不知。
翌日,郑漪的意识自混沌中苏醒,她缓缓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手上感受到一阵凉意,她睁开了眼睛,室内很黑,只有门外透进来一点微光。
“来人!”
云珠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她先是点燃了屋内的烛火。
“夫人,如今正值五鼓三点。”
“五鼓三点,夫君回来过吗?”
“婢子今夜不曾见过老爷。”
“你下去吧!”
见云珠离开时打算熄灯,郑漪出口制止了她,云珠退出去并拉好房门。
郑漪一时没了睡意,她再次唤云珠进来伺候她更衣。
上元灯节将至,郑漪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曾经是如何度过这个日子的。母亲在世时,因为她是妾室,不想招惹麻烦,所以她都是在屋里度过节日。在那一日,她会教她如何做出漂亮的灯笼,做好后,她会将灯笼拿出去玩耍。灯笼花样好看,一出去就被人看中抢走了,被抢走灯笼的她哭着回去,母亲为了安慰她又做了一个。后来,母亲去世后,她学会了自己制作灯笼,害怕招惹麻烦,只能挂在屋里自己观赏。
郑漪起床后就命夏丹去寻找做花灯的材料,等用过早饭后,她就进了正寝内,还是制作灯笼。
先是捆好灯笼支架,方方正正,已有雏形,然后敷上浆糊,将纤薄的红纸裁好粘在上头,最后就是在纸上描上喜欢的图案。
郑漪最擅长描绘的是花草,可今日她想画人,她提笔在角落处描出王瑔平日里读书的认真和沉稳,最后,在边上提上两行小字,字体方正,别具一格。
接下来的三面皆是描画出王瑔的幼态,边上提上诗词。
郑漪画好后一看,觉得这灯笼在花灯市场上属平平之物,可她看着上面的小人,总觉得开心和舒服,也就不在意自己简陋的制灯工艺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郑漪又用了她一身功力做了一盏精致至极的花灯:灯笼的骨架同样是四四方方的构造,贴上去的不是普通的纸,而是娟纱,每一面都描出了色彩鲜明的花卉植物,十分夺人眼球。
吩咐好婢子将灯笼送到王妍住所,郑漪便拎着灯笼走向王瑔的清风朗月轩。
每日郑漪都是在固定的时间来看王瑔,王瑔也养成了每日吃过早饭后在院中玩耍的习惯,当郑漪走进院子时,王瑔已经看见了她,那双小短腿跑得飞快,冲进郑漪的怀中。
这小孩撞进怀中瞬间产生的冲击力使郑漪退后了一小步,她不得不一只手小心拿着手中的灯笼,另一只手护着王瑔,唯恐他摔倒。
“以后可不能这么干了,小心摔倒!”
王瑔对着她笑,两腮的婴儿肥明显,让人十分想捏。
“以后可别笑得这般傻。”郑漪忍俊不禁,拉起他的手,捏了捏。
“阿母,瑔儿知道了。”小孩点点头。
郑漪将灯笼放在王瑔的眼前,摇动手腕,木条前挂着的灯笼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摆动。
“喜不喜欢,看看上面是谁?”
王瑔直接将灯笼捧在手上,翻转灯笼,每一个面他都细细研究,结果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这是你,看出来了吗?这是瑔儿的眼睛,这是鼻子,这是嘴巴,这是耳朵···”郑漪一边说一边握着王瑔的手指出具体的位置,她又将木条放在他的手中。“这是我送给你的。”
“谢阿母!”王瑔作揖道谢,之后他解下腰间的玉珏,递到郑漪的面前,“给阿母!”
郑漪担心王瑔身上之物是亡母所赠,又担心王妍那丫头看到会有话说,且拿孩子玉珏这事她也做不到,所以她没有接受,而是说:“可阿母更喜欢瑔儿昨日在书房中写的字,怎么办呢?”
王瑔拉着郑漪走进书房,王瑔将练笔之作给了他,一脸的开心。
“阿母一定会好好保存,今日阿母教你写“灯”、“笼”二字好不好?阿母送给瑔儿的礼物就是灯笼。”
王瑔没有说什么,直接兴致勃勃地开始磨墨。
中午用过饭后,郑漪就去了大夫人的院子学习如何看账本,等到快用晚膳的时辰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