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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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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翻墙而入,去时亦如此。

赵幼安跟着寇放从太常少卿府邸的高墙翻出去后,两人骑上绑在墙外柳树下的那两匹高头大马,飞速掠出了兴化坊。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一轮红日缓慢下沉中天空沾染潮红的云朵不断变幻形状,落日余晖倾洒在长安每一寸土地之上,似是被火点燃的天际流云泛着灿烂的金辉,又像是露出倦容的美人脸庞,欲语还休的遮上面容。

红霞潋滟,炊烟而至。

两人策马来到西市状元桥,到了那间赵幼安曾和白桃来过的面汤馆后下马。

进了面铺搭建的布棚之内,赵幼安将腰间蛇皮袋结下放在桌上,然后冲着站在灶台前忙碌的老板开口,点了两碗让他记忆犹新的羊肉汤面。

此时的西市街道格外热闹,沿街摆摊的小贩高声吆喝,载着货物的商贾匆匆而行,小贩想在暮钟敲响前再赚一笔,商旅想在城门关闭前离开长安,晚霞映照下市集内鳞次栉比的房屋头顶都升起炊烟,有妇人站在屋檐下喊孩童回家,有食客面色焦急催着店家上菜,更常见的场景是西市忙碌一天的商户门站在屋檐下和邻里高声攀谈,细数今日的买卖盈亏。

手刃了一位大唐四品高官的寇放坐在面铺一张桌前,饶有兴趣的看着店外长街的喧嚣熙攘,不时露出那两排大白牙冲着屋外微笑,他面色平静眉头舒展,一副全然没将张孝之事放在心上的表情。

汤面端上来后两人低头吃面,这时寇放注意到赵幼安衣领处的几滴血印开口问道:“刚才在少卿府上和人动手了?”

赵幼安顺着寇放的目光低头一看,伸手搓了搓那几滴杀荣盛时溅到自己身上的血迹,然后低声说道:“遇上一个棘手的护院,迫不得已下结果了他。”

“我看见你时你的面巾不在脸上,是不是有人看清你的容貌了?”寇放同样压低声音问道。

赵幼安想起那个被自己扇晕的少卿夫人,露出一丝无奈道:“和那护卫交手时,面巾被射掉了。”

寇放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他脸色一沉后说道:“张孝死在我手里了,如果有人见过你的容貌会很麻烦。”

赵幼安一听张孝死了心中一颤,他望着寇放说道:“少卿府死一个护卫不是什么大事,可要是太常寺少卿死在宅邸,确实会掀起很大的风浪。”

寇放忽然笑着说道:“你的麻烦没来由又多了一件。”

赵幼安笑不出来了,他面色一肃开始思索该怎么办。

“再回去一趟显然不合适。”寇放低声说道,他沉吟片刻后又道:“你说你是大理寺的狱史,那么接下来几天你就待在大理寺好了,这几天我会去关注这件事,要是没掀起什么波浪,我们就找下一位,如果有发酵的征兆,我会方便行事的,不会让这件事牵连到你身上。”

赵幼安能想到寇放说的方便行事是什么意思,他轻声说道:“见过我的只有那位少卿夫人,那两个婢女并未看清我的容貌就被打晕了。”

寇然神情淡然的点点头,他埋头吃了几口汤面后一抹嘴笑道:“很好吃。”

两人吃完后在状元桥分别,临走前赵幼安看着寇放好奇的问道:“那锦袋中写了名字的五人,都要杀吗?”

寇放笑着摇摇头,他并没有出声,而是看着赵幼安表情怪异的反问道:“长安最贵的花坊绣春楼,进去一次需要多少钱?”

赵幼安叹了口气,看来面前汉子要找的第二个人在长安最大的削金窟里。

“很多。”赵幼安给了一个为稳妥的回答,说完后他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们也翻墙潜进去?”

寇放翻了个白眼道:“不是去杀人,我想我们还是大大方方进去体面些。”

寇放说罢后也不等赵幼安回话,转身就走。

回大理寺。

赵幼安先是和顶头上司李主薄打了个招呼,又去崔秀住的那间屋子寻了一圈,可不见翟秀人影。李主薄对于手底下看管阴牢的两位狱史忽然消失早就以习为常,正好褚寺卿为阴牢配了四个守卫兵卒,他两在与不在,影响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大。最主要的是这两人一位叫褚大人的表叔,另一位是京兆府尹的外甥,在李主薄视角里,这两个货摆明就是占个职位来领俸禄的。再说了,阴牢中关押的人虽说是危险至极,但那阴牢是被朝廷请高人施过禁锢的,漫说几个江湖大枭,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挣不脱穿过骨而过的铁链。

没看见翟秀的赵幼安回屋后将装着连弩的蛇皮袋藏到床底,然后盘膝坐在床上,取出那本《扶摇血经》细细琢磨起来,回想起去鬼市遇到的那位鬼魅女子,以及想到在太常寺少卿府和护卫交手的经过,半个月前对武道一窍不通的赵幼安似乎窥到一丝端倪,这种感觉就好比眼前是一座云雾飘渺的仙山,原本看不到上山之路的他忽然发现一条曲折蜿蜒的幽静小道,虽是小道,但也聊胜于无。

暮钟响起时听到屋外传来翟秀的声音,赵幼安已按照血经所示方法引气修炼正是关键,丹田中那团灼热之气剧烈冲撞经脉奇穴,忍着疼痛坐定坚持的赵幼安忽然听到翟秀咣咣的拍门声,体内好不容易生出的那道真气瞬间溃散无影无踪。

最气人的是,开门后翟秀醉意阑珊的丢下一句我去睡了就离开了。

一脸怅然的赵幼安只能揣着那本血经进了阴牢,当他将鬼市遇到那魔门女子的事情讲给宇文殊图时,这家伙还未如何,一旁的曲无忌忽然放声大笑,并且眼神中露出某种似是庆幸似是遗憾的复杂色彩。苦苦追问之下,被宇文殊图唤作曲老狗的武道宗师却不肯透露那魔门女子一丝一毫的底细,只是一副不可说的奇怪表情挂在那苍老的脸上。

一阵气结的赵幼安站在曲无忌牢门前练刀直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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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化坊太常寺少卿府上,被赵幼安一巴掌扇晕的陈氏转醒后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未作他想,就听桃林外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脑中浮起那张不速之客清秀的面容,陈氏心中隐隐猜到这叫声意味着什么,她捂着急颤的心口起身,一副凄绝的表情向前院奔去。

张孝在府邸偏房内被人扭断脖子,死状凄惨。

得到太常寺少卿遇害消息的人来的很快,在陈氏和两个吓得肝胆俱碎的小妾抱头痛哭时,长安守卫参军景浩和金吾卫中郎将曹猛各带一队人涌入府中,之后陆续进来的还有长安县衙的查案捕快和左仆射府上的一名家臣。

最后进门的是一袭黑袍面色冷峻的武侯司武官慕容羡鱼。

院内两张草席,盖着白布的是被人一刀割喉的护卫荣盛,披着锦被的是倒霉的太常寺少卿张孝。

望着屋内声泪俱下的三个女眷,来人中官职最大的曹猛面色冷清的环视众人厉声说道:“朝中四品少卿居然能横死家中,实在是对长安治安管理的讽刺,这件事不日就会传入朝中其他大人的耳中,传入陛下的耳中,传入公主殿下的耳中,所以我要求各卫各司,长安县衙和地方守军都得动起来,快速查明原因并缉拿凶手。”

站在远处双手抱在胸前的慕容羡鱼冷冷的看着曹猛,就见这位中郎将面容似是消瘦了几分,想来公主遇刺一案折腾他不浅。

等曹猛说完官话,负责长安城防的参军景浩和府上女婢家眷沟通一番后走来,他看着蹲在荣盛尸体旁一脸懊恼的荣佳出声问道:“既然那凶徒没有要你性命,想来和你未看清他的面容有关,这样说来荣盛兄弟一定是看清了那人面相才被灭口的。”说着他掀开了铺在荣盛身上的白布。

荣盛脖颈的那道刀口齐整,可见凶手所用兵刃的锋利程度。

看到有人验伤,慕容羡鱼走到近前看去,当看到那刀口时忽然不自然的挑了挑眉,之后她本就带着寒霜的面容愈发冷俏。

只是景浩望着这位喜欢穿男装的女武官面露仰慕神色热络的问道:“慕容姑娘可看出些什么来?”

这位参将说话,能听出他和女武官早就相识。

慕容羡鱼冷冷道:“被割喉了能看出什么来,只能看出这护院技不如人罢了。”话音刚落蹲在低声一脸悲戚的荣佳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在慕容羡鱼这里吃瘪的景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到屋内一位刑部派来的书记官正在端着纸笔询问府上女眷,金吾卫中郎将曹猛站在一旁聆听,他快步进屋后望着泪眼婆娑的陈氏问道:“护院家仆荣盛是死在后院桃林的,听府上女婢说当时夫人正在后院弹琴,不知夫人可曾看到什么?”

景浩问话时慕容羡鱼也进了屋子。

陈氏捂着胸口凄苦的摇摇头,还未说话就留下两行眼泪。

由于这女子低垂眼帘默默流泪,众人皆是未看清她脸上那道掌印。

景浩又看向两个小妾,两个小妾只说看到一个蒙着黑巾的高大汉子忽然闯入屋子,掐住张孝的同时将她两击昏,再之后一句都说不上来。

刑部的书记官捧着纸笔记无可记,同样善于人像绘画的一位长安县衙捕快也无法施展自己的本领。

金吾卫中郎将曹猛来得快去得也快,见几个女眷说不出个所以然后冷着脸快步离开了,景浩作为城防参军,此案虽是涉及一位官职极高的少卿大人,但他更多的作用也是来表示关切,也跟着曹猛前后脚离开。

还留在院中就剩下刑部的勘验官和长安县衙的捕快,还有一直在那间偏房踱步的武侯司女武官。

慕容羡鱼出屋时随意看向搂着张孝两个妾室的陈氏,只见她忽然抬头,眼神冷冷的扫向身前两个哭泣的女子。

似是感受到慕容羡鱼的目光,陈氏抬头望去,对上女武官两道犀利如锋的目光,瞬间眼神闪烁着瞥向别处。

门外几个捕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只听一人贱笑道:“张大人这样走了,倒是可惜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娘了。”

另一位说道:“听说张大人那两个娇妾早先是麟州花柳巷的头牌,不知此番家中蒙难,会不会重新拾起以色侍人的活计,哈哈。”

正好途经几人身旁的慕容羡鱼冷哼一声,当这几人看清一脸怒意的女武官腰间刻有武侯司三个大字的玉牌后,顿时吓得作鸟兽散了。

院中验尸官在检查张孝的尸身,慕容羡鱼上前查看,就听刑部派来的老验尸官扶须说道:“本以为只是被人扭断了脖子,细看才发现少卿大人身上每寸骨骼皆是断裂,这可真是死的凄惨。”

闻言慕容羡鱼在原地出神片刻后又向荣盛那脖颈处的刀口看去,眼中疑色浓重。

那刀口,越看越熟悉。

“张郎的案子,全要仰仗武侯司了。”

忽然身后有声音传来,慕容羡鱼转身望去,只见一位胡子稀稀落落的干瘦中年人看着自己抱拳施礼。

“在下蔡申,替左相来看看张郎。”

慕容羡鱼听到这人名字心中一凛,蔡申官居朝中承议郎,和赵涂被称为左仆射姜宏道的左膀右臂,如果说赵涂的持刀人的话,这位蔡申就是扮演左仆射身边军师的角色。

“蔡大人客气了,羡鱼自当尽力查案。”慕容羡鱼抱拳回礼道。

“唉,先是公主遇刺,现在张郎被杀,真不知道长安这是怎么了。”蔡申幽幽的说道,这位左仆射的头号谋士随即摆出一副忧色。

慕容羡鱼心中冷笑,但还是恭敬的说道:“蔡大人放心,有武侯司在,长安乱不了。”

“但愿如此吧。”蔡申丢下这句话后向外走去。

两人错身后只见蔡申嘴角勾起一丝讥笑,转瞬又恢复如常。

而慕容羡鱼则回头远眺那房中的陈氏,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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